司娇按了闹钟,揉了揉不太清醒的脸,转身又睡了过去,模糊意识中突然想起什么。
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脑袋坠了坠,终于清醒了才慢吞吞去找衣服。
扎了好几遍马尾的司娇,最终在胳膊酸痛举不起前,扎出个还算满意的。
司妈见她突然这么干净利落有点不适应:“这么隆重打扮去干什么?”
隆重?
哪里隆重了?
不就换了个日常的羽绒服,扎了个头发。
司娇小嘴轻翘,含着不满和嗔怪:“妈,你瞎说什么?我等下去图书馆,午饭不用等我了。”
司妈:“快过年了还学习?”
“作业一大堆呢,总不能拖到开学?”
不能吗,以前她就是这样干的。
司娇吃了饭,才出了门,小心翼翼站在楼梯许久,才抬脚迈上楼梯。
楼梯刚上一半,突然从上传来脚步声,司娇做贼心虚,犹如惊弓之鸟,也没了恐高,三两步下了楼梯。
楼上的刘叔:“娇娇啊,要去干什么啊?”
司娇抠了抠自家的房门:“没事,出来转转。”
刘叔:“你爸在家没?”
司娇:“在家。”
刘叔点点头,笑呵呵看着她,便下了楼。
司娇长舒一口气,一狠心,快步到了方泽凡家门口,突然想到他爸妈不会在家呢吧。
掏出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响了一会儿,懒洋洋嗓音才从那头传来:“来了?”
司娇刚想问家里有没有人。
门嘎吱一声开了,一股暖气迎面扑来。
方泽凡穿着宽大的白色毛衣,似乎刚睡醒,头发微长遮住了他的眉眼,显得人柔顺不少。
他姿态慵懒,打了个哈欠,朦胧的泪眼还未看清楚来人。
司娇已经钻了进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门,带着一股寒意,在他还未退回来的怀里。
在方泽凡打喷嚏前司娇撇身绕到他另一侧,用一种“你特么好虚”的眼神打量着他。
方泽凡舌尖抵了抵上颚,目光落到她微红的指尖:“等很久了?”
司娇坐在门关的小座,打量着周围,解释道:“刚才门口有人。”
方泽凡从鞋柜拿了个干净的棉拖:“新的。”
然后扯住司娇身后的书包,掂在手里。
“喝点什么?”
司娇半弯着腰,去脱鞋:“你刚起?”
“嗯。”方泽凡将书包放在沙发上,“可乐喝吗?”
果然收到了司娇熟悉的眼刀。
他唇角弯了弯:“牛奶,还是甜豆浆?”
司娇听到甜豆浆怔了怔。
这是她第二次进方泽凡家里。
第一次是在十岁那年。
记忆里的房子似乎要比这宽大些,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晕黄色的灯光为小屋添了几分温暖。
布局似乎没变,进了房门,还是一眼就能看到那张合照,只不过原来那张一家三口的照片很小,现在的照片是它的两倍,摆在它旁边。
照片里的方泽凡也是那时的两倍。
那年夏天,暴雨来袭,小区陈旧,基础设施不完善,一波一波的积水最终使排水系统瘫痪。
下班着急回家的司妈被大雨淋得睁不开眼,骑着电动车一头撞到了电线杆。
人送去了医院。
只剩司娇一人水淋淋孤零零站在门口无人过问。
她坐在台阶上,不吭不响,格外乖巧懂事。
雨水顺着结成一缕一缕的头发,一滴一滴砸在水泥地上,形成一片湿痕。
脚步声自楼下响起,司娇抬头看到了程金兰,她白色的裙摆湿了大半,手提着黑色皮鞋,气愤的眸子在片刻化为了冷静,淡淡瞧了司娇一眼,狼狈陡然消散。
这对司娇来说只是个小小的插曲,她抱紧胳膊,继续等待爸妈回来。
没一会儿,从楼上下来个男人,是方伟天,他眼角是浅浅褶皱,将手机放到司娇耳边。
“娇娇,爸爸有事回不来了,暂且跟着方叔叔一会儿,爸爸回家了马上来接你。”
司娇垂首有些失落:“妈妈呢?”
“妈妈也有事,娇娇乖。”
司娇认真嘱咐:“那你们回来了,一定要来接我。”
司爸承诺:“放心。”
司娇抓住了方伟天的手指,跟着他一步一步上了楼梯。
那个沉默寡言,冷淡的女人,带她去卧室给她换了一身衣服,并放了一杯甜豆浆在桌子上。
醇香甜腻的口感,温热地滑过口腔,驱散了司娇身上的不适,也凿开了她心里的冰山。
她看到方泽凡躲在门口,打量着她。
程金兰拿着湿漉漉衣服进了洗手间,瞥到偷摸的方泽凡:“想喝还有,让你爸爸给你盛。”
方泽凡才从门口出来,他怯生生看着这个昔日经常教训他的女生,坐在她对面,盯着她葡萄大的骨碌眸子:“你穿的我的衣服。”
司娇点点头,捧着甜豆浆一口一口喝着。
“你不嫌丑吗?”
司娇指着照片框里的人,甜美笑了笑:“和那个一模一样,很好看。”
很温暖。
玻璃杯放到了木桌上,司娇顺着手指看向方泽凡的脸,模样与记忆中有些重合。
她捧着玻璃杯,温热很快占据了手掌,缓缓蔓延到全身。
她侧头望着大照片旁那个旧照片。
奥特曼的蓝色短袖,灰色的束腿裤,在十岁的孩童眼里却格外好看。
方泽凡感受到了司娇的目光,眸光深深,泛着流光:“我以前是不是特别可爱。”
“嗯,特别可爱。”
没有阴阳怪气,没有虚伪,干净简单的纯粹话语让方泽凡手里的包子险些滑落,他脸颊上的肌肉动了动,喉结不安地滚了两下,很意外司娇这个回答。
眸子隐在发梢后,眼底翻着难说的情愫,盯着司娇垂睫低头不知思索什么。
吃完饭,方泽凡将杯子拿了过去,厨房响起水流声。
司娇抽了纸巾,擦拭着桌子上的污渍,眼却没闲着,扫视着屋里的陈设,几乎都与记忆的碎片吻合,唯独方泽凡那房门的两束大蒜。
身后响起声音。
“我小时候多灾多难,有人说我是时运不济,所以命运多舛,我姥姥亲手编了两束大蒜又请了道士,说是能辟邪祛害,就一直挂着。”方泽凡末了补了句,“你想笑就笑吧。”
司娇真笑了,不是嘲笑:“有用吗?”
方泽凡瞧了瞧她上扬的杏眼,有些着眼的明媚,嘴角勾了勾:“心诚则灵。”
司娇不再理他,将书包拿了过去。
司娇已经做完了一张数学试卷,抬眼只见方泽凡托着下巴,转着笔并没有在写。
她翻出昨晚写的英语试卷。
“你要是存心想发红包,大可不必走个过场。”
听到声音,方泽凡掀开眼帘,瞥了眼司娇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
“懒得动笔,会了就是写了。”
司娇翻了翻白眼,你怎么不上天呢?
两个人安静坐着。
司娇笔尖点了点桌子:“咱们这算不算和平相处?”
方泽凡伸出食指摆了摆:“nonono,各取所需罢了。”
也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英语卷复盘一大半,已经快十二点了。
方泽凡也硬着头皮将数学大题的步骤补充完整,随手扔到了一旁,站起来:“想吃什么?”
司娇拿出书包里的面包,示意方泽凡不用操心了。
方泽凡将面包塞回她的书包,皱着眉:“我做的饭吃不死,面条?”
司娇是想摇头拒绝的,她这个人只喜欢吃妈妈做的面条,吃其他人做的总觉得索然无味,没什么胃口,还是她妈妈最懂她的口味。
方泽凡已经进了厨房:“就面条吧,省时省事。”
行吧。
司娇翻了会儿手机,才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忍不住打量。
他家的沙发还是十几年前那种老式的实木沙发,外套了个淡黄色格子罩子,铺的是碎花垫子,洗得泛白。
屋子干净整洁,让人很舒适。
她以前好像睡的是……
司娇凭着记忆,脚步落在方泽凡的房间。
门前挂的大蒜已经脱水起皮,却没有丝毫灰尘存留,斑驳的枝叶却紧紧缠在一起没有脱落的趋向。
司娇伸出手,刚触到房门。
厨房传来声音。
“来吃饭吧。”
这才后知后觉一股香味弥漫在鼻尖。
是品相还不错的番茄鸡蛋面。
司娇没有太多期待地夹了一口,番茄的浓郁酸甜带着鸡蛋的香味在口中爆开。
她瞥着方泽凡挽起的袖口,托着锅的手臂青筋露出,在白皙的胳膊蔓延。
她低头认真吃饭。
没一会儿见了碗底,喝完最后一口汤汁,摸了摸略微鼓起的小腹,默默在心里给方泽凡加了一分。
司娇默默在心底强调,是一分。
简简单单的一分。
两人不是第一次吃饭,但是方泽凡第一次做饭给司娇吃,难免有些忐忑。
见司娇面无表情吃完了,才算松了口气,没将他连锅一起扔出去,倒算一种认可。
方泽凡独自刷了会儿手机,司娇已经翻出一张英语卷做了起来。
这时突然响起了门锁声。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对视一眼,方泽凡从未见过司娇如此慌张的表情。
司娇拿起书包将试卷书本用具一并塞了进去,像无头苍蝇就往厨房冲。
方泽凡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去那里。”
司娇立马心领神会,有了方向,手忙脚乱中,拖鞋都跑丢了一只,方泽凡捡起来,直直扔进房间。
砰,门关上的同时,房门也开了。
程金兰左手右手拎着年货,还没进门就扔到了地上。
方泽凡见状急忙冲了过去。
程金兰没发觉不对劲:“起来了?吃了什么?”
“番茄鸡蛋面。”
方伟天也进来了,搓了搓冻僵的手:“呦,不是说吃腻了吗?”
程金兰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发酸的腿:“儿子唯一拿手的饭,我倒有些想念,还剩吗?”
方泽凡摇摇头。
“没了?”程金兰脱了鞋子,“我看有两个碗,有朋友?”
方泽凡猛然笑了笑:“没有,我自己一人吃了两碗,用了两个碗。”
程金兰看了一眼他做错事专用表情,又细细打量那两个碗。
方伟天也看过去,瞥到桌子上的试卷:“写作业呢?”
给了方泽凡一个“不亏是你小子”的眼神。
程金兰将拖鞋放好,方泽凡先一步将她踢散的鞋子拿起来,放进了鞋柜里,不懂声色将司娇的鞋子往角落挤了挤。
见儿子这么主动,程金兰更加印证他做了坏事。
“怎么了,说吧。”
方泽凡有所准备:“过年了,想要点零花钱。”
“嗯。”程金兰算是答应了。
方泽凡:“还出去吗?”
方伟天也将鞋子递给儿子:“出去,春联还没买,一起去?”
方泽凡摇摇头:“不了,我还要补作业。”
“行。”方伟天将东西从地上拿起来,向厨房走过去,“写作业好。”
他看到桌子上有亮光,又扭头:“小凡,你电话响了。”
“哦。”方泽凡折了方向,将手里东西放在桌子上,刚想伸手,才发觉不对劲。
特么,这不是他的手机。
方泽凡看到屏幕上“徐可然”三个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