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娇裹着衣服下来时,看到门口站了个人,他身姿修长,黑色大衣穿在他身上格外合适,添了些许贵气,倒像是个生活在洋楼里的公子哥。
公子哥怀里一片灿烂的金黄,在黑夜,那色彩依旧明艳。
司娇在花被扔了以后,给付敞坤哭诉过。
付敞坤答应给她再寄一箱子,禁不住她的审问,将惊喜提前透漏,那是重瓣太阳花,又叫不死花,种一次年年有花看。
他的原话是:
“四季绚烂,永远向阳,永远热烈。”
“哈哈哈,其实是比较好养了。”
司娇大脑空了拍,突然止住了步伐,瞥着方泽凡在暗影里的半张脸。
“要关门了!要关门了!”
宿舍门口的小情侣,在关门最后一刻品味最后一丝缠绵。
两人无声对视,那漾出的暧昧比周遭的肌肤交缠更要浓烈。
司娇心脏跳得厉害,见面前的人从阴影里走进了冷光下,垂下的眸子夹着的黄色光亮,在手往前时,也动了下。
“太阳花没买到,但买到了向日葵,要不要凑合一下?”
你可知道,向日葵的话语。
沉默的爱。
说不出口的爱。
就像现在的司娇,百般情绪都在嘴边,她扬起唇。
“快进来了,那个女生!”
情绪被宿管打断,司娇捧着花,最后问了句:“为什么?”
方泽凡眼角压着:“别不理我。”
司娇最后望了下他翻滚的眼眸,在转身前闪过一丝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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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佳歌手的院选拔开始,沉寂一段时间的文艺部又忙碌了起来。
自从上次司娇拒绝过尚子城之后,部长突然从温煦大学长,变成了严肃领导。
宋珠很是习惯,对司娇露出赞许的目光。
司娇没了心理负担,两人相处自然不少。
偶尔校园遇到还能打个招呼。
大概都是直率的性子,说开了,也就看清了。
司娇和方泽凡还是平时那副一见就干架的模样。
钓是钓不了一点,有时候怼上头了,还能气死,会想,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
但转头见方泽凡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半张脸藏了起来,刚才还梗着脖子给她吵得脸红脖子粗,这下又变得乖顺,司娇又喜欢了起来。
人呀,是情感复杂的动物。
插在瓶子里的向日葵金光灿烂,像一团火灼着司娇的心尖。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她躁动的心,越来越按耐不住。
十月天,校园银杏大道的叶子,黄了大片,一眼望过去壮观又梦幻,这条道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趁着浪漫,诉说浪漫。
司娇接到姜林电话时,她正在公示院比赛的结果,并上报给校级负责人。
在群里瞥到了方泽凡的名字。
打开图片放大,直到他的名字横着满屏,才松了手,愣神看了会。
司娇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她觉得方泽凡是听了那句话来参加的。
简而言之,是为她参加的。
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想,想把想法甩出去时,屏幕出现了姜林的名字。
愕然拉了下嘴角,觉得替换也不是这么替换法,手机开始震动,司娇才回神是姜林给她打电话了。
他说起话来没轻没重,喊她名字特别像要吵架:“喂,司娇!”
司娇淡淡嗯了一声。
那边大嗓门有些焦急:“方泽凡喝醉了,在大门口,你来接一下。”
“喝醉了?”
“嗯,我们宿舍和体育部聚会都去了,他心情不太好,多喝了点,硬要回宿舍,这个点才刚开始热闹,我拗不过他,你赶紧来接他。”
司娇将注意里定在他喝醉了,没有细想为什么她接他。
司娇借了秦诗言的电动车,一路疾驰。
从熙攘人群的梧桐大道,飞过金光灿烂的银杏大道,八点的深秋夜,挂了一轮皎月,月下灰色曲线飘着个白色影子。
两边三三两两互相结伴,影子在中间,孤独但目标坚定。
出了校门,司娇的车速变缓慢。
在左右扫荡中,瞥到了火红烈焰的杜鹃花丛,那一抹白色的影子。
司娇抿了嘴,将车开过去,停在了他身旁。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方泽凡喝醉。
他坐在花丛围廊边,托着脸歪着头,眼眸半阖,定在地面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还是在意识涣散。
像幼儿园里最后剩下的小孩,坐在板凳上,乖乖等家长来领。
孤独又落寞,惹得人心疼。
这个聚会多重要,姜林把他扔在这就走了。
“方泽凡?”司娇走过去,唤了他一声。
“嗯。”他应着,抬起了眼。
周围路灯不算明亮,但他眼睛却含着光,在漆黑一片中格外亮。
司娇嘴唇动了下,将手里的瓶子打开,给他喂了几口水。
他下巴微扬,喉咙滑动,乖乖喝了几口。
挪开时,眸子中蒙上层水汽,眼神有些迷离,嘴唇水润润的,还溢出来些水珠。
司娇用指腹给他抹去,掏出纸将指尖的水擦掉,因此错过了他变换的视线。
看他表情状态不像醉,但是脸上的潮红却过于明显。
“能起来吗?”司娇问。
“嗯。”
但是踉跄了好几下,都没能站起来,好几次差点摔到花丛里,幸亏司娇眼疾手快拉住了。
最后无奈,司娇扛起他的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搭在肩上。
方泽凡几乎一半的体重都在司娇身上,她有些喘不过气。
比起喘不过气,更让司娇受不了的是他那踉跄的步子,将几步路硬生生变成了十几步。
终于来到电动车跟前,司娇侧头,脸被他额前的刘海扫了下,痒痒的。
她咽了口水,说:“把腿抬上去。”
方泽凡没动。
司娇忍不住拍了下他的右腿,方泽凡顿了下,才接收到信号,长腿一跨,上了车子。
两条腿在后座不仅落地还微微伸展着,侧斜的车子在支撑下平衡了。
司娇望着方泽凡耸拉的肩膀,身子岌岌可危。
也上了车。
刚扭转钥匙。
后边的人突然贴了过来。
她肩膀一重,上面搁了个脑袋,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住。
他手揽住她的腰,松松一挎,还有半截手臂耷拉在外头。
司娇心脏砰砰快了几分,她将车子启动,车子扭了几下才平稳进入大门驶入银杏大道。
司娇怕他掉下去,用手推了推他的脑袋,本来没贴着她的方泽凡,下巴抵在她的颈窝。
突然的温热让司娇瑟了一下,她不再动,怕又碰到他的嘴唇。
方泽凡的脚原本搭在电动车的支板后面上,但蜷着的腿似乎不舒服往前伸了伸,两只大脚碰了碰司娇的脚,随意放旁边。
他胸膛贴的更近,若不是深秋,衣服抵挡,司娇应该能很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体温。
从远处看,不像是女孩开车载人,倒像是女孩在男孩怀里。
什么夜晚银杏树美景,路边缠绵的小情侣,司娇统统看不见。
她只能看到路中心那条明黄的线,感受到身后的重量。
压得她呼吸重了几分。
忽然脖子的脑袋动了动,张开的嘴带着湿润的气息,嗫嚅:“我想吐。”
“啊?”司娇没反应过来。
“我想吐。”方泽凡又说了一遍。
司娇紧急刹了车,周围没有垃圾桶,她将他拉到了草丛里。
他没吐反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那地方正好是一棵粗壮的银杏树下,枝繁叶茂,路灯藏匿其中少了一半的光辉。
司娇掂着水瓶走过去,又喂了他几口。
比起司娇,方泽凡喝醉后显然安静不少。
司娇盯着他泛着光泽的嘴唇,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坐在他身侧,又不动声色挪了挪屁股,手臂贴在他手臂上。
“方泽凡。”
方泽凡:“嗯。”
“你喝醉了吗?”
方泽凡:“嗯。”
方泽凡手肘搭在膝盖上,手背抵着额头,头垂着,眼眸半开不开,回答问题像在呓语般。
司娇凑过去,仔细探着他的神情。
“你送向日葵是不是为了让我开心?”
这次的回答顿了两秒,那声轻飘飘的嗯才出来。
司娇觉得他只是一个会“嗯”的无情机器,如果她现在问他,他是不她小弟,他也会嗯。
司娇:“你参加十佳歌手是不是为了我?”
无情的“嗯嗯”机器,这次没有再出声。
司娇以为他睡着了。
捏了捏手里的瓶子,声音很小,似在喃喃:“你是不是喜欢周欣怡啊?”
一片银杏叶自空中降落,静悄悄落在地上未清扫的叶子上。
在风拂动中,又向前翻滚起来,最终抵在石沿上。
司娇捏起来,把玩了一会儿。
要再次起身将方泽凡拉起来,完成这次的送人任务。
听到一道格外清楚的声音,因为太过清醒,司娇怀疑地盯了他好久。
“不喜欢。”
霎时,司娇动作僵住了,好一会儿,她伸手托住他的下巴。
光影打在他红晕的脸上,他仰着头,眼眸却只剩下条缝。
司娇动作顿了下,挠了挠他的脖颈松了手,反拉起他的手臂搭在肩上。
“走了,回去睡觉。”
抵达三号楼楼下,司娇思索半响,拨通了尚子城的电话。
那边惊讶的声音毫无遮掩:“怎么了?”
“帮个忙。”
尚子城下来时,阴影处的轮廓相互依偎着,走近才看到方泽凡头靠在司娇身上,腿敞开微屈,高大的身姿衬得司娇格外娇小。
他帮忙把方泽凡从车上扯了下来。
司娇拿出车里的蜂蜜递给他,又不放心嘱咐:“麻烦你先给他泡杯蜂蜜水喝,然后看着他会儿,小心中途吐了再呛着。”
尚子城接过那小罐透明玻璃瓶,笑了下:“只说了帮忙,可没说要照顾人啊。”
“谢谢你啦部长,等回头我请你吃饭。”司娇做了个拜托的动作。
“嗯。”尚子城挑下眉,算是应了。
见两个身影拐到角落,司娇才骑车走了。
楼道的声控灯没亮起来,尚子城单手拎着方泽凡胳膊,瞧着他耸拉的脑袋。
男人最了解男人。
“别装了。”
方泽凡带着气音笑了下,斜挎的身姿直起来,将他手里的瓶子夺走,先一步走了,拜拜手:“谢了,哦——和司娇吃饭就免了,想吃我陪你吃。”
尚子城见他懒散迈着步子,阴影里腰身格外修长,嘲讽地笑了声:“喂,你这是在干什么?”
方泽凡动作顿了一秒,擦了下唇角还残留的香味,漫不经心的嗓音尾调扬扬。
“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