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虽有几分粗浅身手,可情急之下,翻跃二楼,身形不稳,刚刚落地的双腿站立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一只脚更是直接扭伤。
钻心般的疼痛袭上心头,林宝疼得面目狰狞,可听着楼上传来的动静,再顾不上其他,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子,朝着夜色中逃去。
薛环挥刀格挡开灯台,看着翻身下楼的林宝,心中一急,脚步匆忙,提身纵气,如飞鸟一般从二楼飞身而下,稳稳落地,与林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连日来,卢凌风真心实意传授薛环武艺,一身所学毫无隐藏,再加上李伏蝉时不时的指点,无论是武艺,还是这轻身挪移的本事,薛环都大有长进,与之前的他,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事实证明,有一良师,自然省去颇多弯弯曲曲。
林宝刚刚跑开几步,便瞧见薛环凌空而下,这还得了,忍着疼痛,提起速度,一步一拐的向前方逃去。
可那扭伤的脚此刻成为了最大的拖累,还没跑出去几步,薛环便追了上来,林宝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心中惊慌,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薛环一个箭步,飞身而起,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拖沓,再没了至少的花哨。
薛环铆足气力,凌空飞踢,直踹林宝的胸膛,先前胸膛被短刀好一顿砸的林宝还没缓过劲儿,这一脚,直接将人踹飞几丈远,重击之下,呼吸困难,一时间,竟再不能起。
薛环满意地看了看倒地的林宝,对自己近来的提升很是开心,正准备上前擒住林宝。
突然,一道提刀的身影,从屋顶飞下,黑衣蒙面,身形彪悍,那黑影手中的横刀狠狠劈下,宛如泰山压顶,来势汹汹!
薛环目光巨变,迎面而来的刀锋,恶风阵阵,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一刀来的突然,薛环虽惊不乱,但也只得仓皇提刀阻挡,果不其然,凌空而下,势大力沉,薛环虽然挡住,但毕竟年幼,气力不足,这一刀,直接将薛环狠狠劈飞。
薛环的后背重重地摔倒在地,一阵剧烈的疼痛,布满全身,好在,这一刀终究是不曾落在身上,只是些许皮肉之苦在所难免。
林宝面露惊愕,还没弄清眼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是谁,那人竟不顾倒地的薛环,忽然反身而来,搀扶起林宝,直接离去。
片刻后,无人处,一直拖拽着林宝行走的黑衣人突然停下,林宝一路几乎单脚拖行,忍着疼痛,此刻停下总算喘了口气。
林宝心有余悸,还以为眼前的黑衣人是来救自己的,忍不住感激道:“多谢英雄救命之恩,我该怎么谢你啊?”
谁知,这黑衣人竟直接拉下面罩,露出了一副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脸,一道巨大狰狞的伤疤横贯其上,黑衣人手中横刀径直架在了林宝脖上,狠声道:“把脑袋给我,就算谢我了!”
林宝大惊失色,劫后余生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怎么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看了看黑衣人手中那泛着寒光的刀刃,林宝恐慌不已,这跟薛环手中那未开刃的短刀可是截然不同,叫他怎么不怕!
林宝惊慌失措,还想求饶,黑衣人冷笑一声:“别害怕,不在这儿,在这儿割你脑袋,没人给钱!”
林宝心中一突,神态畏畏缩缩,还想说什么,却被黑衣人一把揪住衣服,拖拽着离去。
林宝自知一去难有好下场,心中一狠,牙关紧咬,手中还握着的匕首,自下而下,狠狠刺出。
黑衣人反应极快,立马察觉,一个撤步便已闪开,只是揪着林宝的手不得不松开。黑衣人站定身子,目光一冷,举刀欲劈,林宝严阵以待。
突然,街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群捕手狂奔而来,领头者喊声正是谢班头,谢班头高声大喊:“住手!”
这一声,立刻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两人齐齐望去,见是捕手,林宝还未有动作,那黑衣人却是暗道晦气,一甩横刀,转身逃离。
而见到黑衣人的动作,林宝也是反应过来,朝着另一个方向,急忙逃去。
几名捕手跑至岔路口,略微犹豫,看着那明显更不像好人的黑衣人追逐而去,而林宝,自有人等着他!
与此同时,薛环也已经缓过神,重新追赶而来,他未管黑衣人如何,死死咬住了林宝。
林宝还在不断奔逃,直至逃到一处巷子,身后再无动静,心里才舒了一口气,刚想停下缓缓,一道细长的竹杠忽然从巷口扫出,可怜的林宝,这一晚上,胸膛被数次重击,那竹杠似携带了万钧之力,林宝的双眼瞪得仿佛要跳出来,整个人如同被甩出的破布,飞出数丈,才重重地砸在地上。
卢凌风身着官服,昂首阔步,目光严肃,面色淡然,一步一步地从巷口走出,手中横握的竹杠轻轻点地,看着倒地翻转的林宝冷笑一声。
而这时,薛环终于赶到,看着倒地哀嚎的林宝,这才松了一口气,双手杵着膝盖大口喘气,这一路追赶,可把他累坏了,却还是喘着粗气,道:“师父,他就是林宝!”
卢凌风的目光越过林宝,看向薛环,语气沉稳,道:“知道,一直盯着呢!”只是忽然话锋一转,严厉道,“为何没有在屋里擒住他?”
薛环一脸委屈,连忙站起身,举起自己的刀,急道:“我的刀,我的刀没开刃!”
卢凌风忍不住摇头,怒其不争,“抓一个琴师,一根竹竿就够了!接着!”说着,卢凌风手臂一推,手中竹竿便直直地飞了出去。
薛环上前一步,一把接住,卢凌风高声道:“师父看着你擒贼!”
薛环兴奋一应:“是!”
这可好,林宝恼羞成怒,当真以为我是你们的瓮中之鳖嘛!他到底有些脑子,知道卢凌风不好惹,提起匕首,一脸凶恶,冲着薛环刺去。
薛环竹竿在手,一寸长,一寸强,林宝甚至还没近身,薛环眼疾手快,双手握竿,一个枪刺,直击林宝腋下。
林宝冲撞的身子立马刹住,剧痛险些让他丢下手中的匕首,赶忙后撤,可薛环哪还会再给他机会,卢凌风与李伏蝉的双重教导下,薛环早已非一般人可敌。
薛环毫无停滞,一根竹竿竟舞出了枪影,竿头连点,似满天繁星,林宝根本来不及反应,竿头便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了身上。
疼痛,麻木,林宝被打的七荤八素,毫无招架之力,不断后退,他本就受伤,脚下不稳,身子东倒西歪,薛环看准时机,先是对着林宝的手腕狠狠一挥,竹竿啪嗒一声,狠狠击在了林宝的腕上,林宝吃痛,匕首掉落,紧接着,又是一竿戳在了林宝的崴脚上,这一下,林宝哀嚎一声,彻底倒地,再不能起。
卢凌风欣慰一笑,薛环果然不负他所望!
而那逃离的黑衣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众捕手齐心协力,再加上谢班头一身牛劲,黑衣人双拳难敌四手,也不过片刻便被擒下。
翌日一早,裴喜君便耐不住心中担忧,敲响了上官瑶环的房门。
上官瑶环早已醒来,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便看到了裴喜君脸上的担忧,上官瑶环似乎想到了,轻笑一声,道:“喜君,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可是一夜未眠?”
裴喜君面露惊讶,“瑶环姐姐怎么知道我一夜未眠?”
上官瑶环憋着笑,合上房门,拉住裴喜君的手,走出院子,向厅堂而去,上官瑶环一边走一边道:“昨夜归来,卢凌风不在府上,听说是去捉拿贼人了。”
上官瑶环又打量了一番裴喜君的脸色,心疼道:“你看看你,那一脸的担忧都写在脸上了,想来,卢凌风定是彻夜未归,你担心他,彻夜未眠吧!”
裴喜君被揭穿了心思,但在上官瑶环面前,倒也不曾不好意思,而是牵住遥环的手,轻轻摇晃,道:“瑶环姐姐,卢凌风他初来乍到,我有些担心他,你和我一起去问问义兄好不好?”
“你啊你!”上官瑶环轻笑着点了点裴喜君的额头,“走吧,去找苏义兄,免得把你给担心坏了!”
裴喜君脸一红,嗔怪道:“瑶环姐姐!”
待两人来到厅堂,竟发现苏无名早已在此,就连李伏蝉也在一旁,手中还拿着一碗馎饦,正呼哧呼哧的吃着。
苏无名身侧也放着一碗馎饦,却不曾动过,见到两女前来,笑着道:“两位义妹,怎么这般早啊!”
两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李伏蝉忽然放下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开心道:“你们来的正好,吃馎饦吗?这可是我一早去集市买的,还热乎着呢!”
看着桌上那还冒着袅袅热气的几个馎饦碗,上官瑶环看着李伏蝉还鼓鼓囊囊的嘴巴,那一脸热切的眼神,忍不住莞尔一笑,“伏蝉,你白日贪睡,原来就是为了晨间早起。不耽误吃小食吧!”
本还担忧着的裴喜君看到李伏蝉一脸诚挚而热切的神情,也是忍不住内心一舒。
而苏无名早就注意到了裴喜君的脸色,见其一脸担忧,便道:“喜君可是一夜未眠啊?”
裴喜君也是讶异,先是瑶环,再是苏无名,怎么,我的脸色这么明显吗?裴喜君先是对李伏蝉打了个招呼,才对苏无名道:“义兄早,义兄怎么知道我彻夜未眠啊?”
苏无名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我也是彻夜未眠啊,这卢凌风初任代参军,便一夜未归,我也惦记他啊!”
李伏蝉正捧着碗喝汤,脸几乎快要埋到碗里,听闻此话,忍不住微微抬头,眼神虚眯,斜着眼睛看着苏无名,纵是知道苏无名在调侃裴喜君,还是忍不住想到:阿叔,你和卢阿兄在一起算了!
而此话一出,毕竟当着两个男人的面,这一下,裴喜君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眼神闪躲,忍着羞意,声若蚊呐,嘴硬道:“倒不是惦记他,薛环到现在也未归,他年纪尚小,怎么能让人不惦记啊!”
好嘛,说出这话的裴喜君自己都不信,苏无名,李伏蝉,上官瑶环皆是一脸质疑的表情看着裴喜君,尤其是苏无名,那满眼揶揄的笑意几乎溢出眼眶。
裴喜君羞赧地跺了跺脚,嗔怪道:“义兄莫笑话我!”
苏无名眉开眼笑,赶紧安慰道:“我哪敢笑话你,昨夜辛苦义妹了!为表达谢意,为兄带你去拜访欧阳泉,观赏他收藏的石桥图。”
一听到石桥图,裴喜君的脸色骤然欣喜,李伏蝉扒拉完最后一口馎饦,放下碗,上官瑶环与裴喜君这才注意到李伏蝉身后高高叠起的碗塔,两人瞠目结舌,苏无名习以为常,看到两女的反应倒是忍不住一笑,惹来李伏蝉莫名其妙的眼神。
半晌后,苏无名几人皱着眉头走出了欧阳泉的府宅,苏无名站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这高宅大院,心头疑云丛生。
裴喜君思索一番,忽然开口道:“义兄,瑶环姐姐,欧阳泉说的并非实话!”
两人目光皆是看向裴喜君,原来,李伏蝉吃完饭便消失无踪,三人便结伴来到欧阳泉府宅欲借石桥图一观,谁知,欧阳泉语出惊人,他竟然将视若生命的石桥图卖了,还是卖给一位波斯商人,此话一出,便立即惹来了裴喜君的怀疑,故有了出门后裴喜君的这一说。
苏无名脚步不停,继续问道:“你这么肯定?”
裴喜君点了点头,自信说道:“来我大唐做生意的波斯人,大食人和粟特人,都是以品鉴和收售珠宝著称的,对字画感兴趣的,即便在长安我都没听说过!何况在南州。”
此话一出,倒是提醒了上官瑶环,她回忆一番,立即道:“确实如此,公主府的宝物层出不穷,其中几乎都是珠宝,香料,从未听说过有字画的!”
苏无名点了点头,裴喜君继而疑惑道:“我们只是想看看,又不是问他要,他干什么要撒谎呢?”
上官瑶环心窍一动,轻声道:“南州四子?”虽是疑问,语气却很是肯定。
苏无名也是认可道:“不错,恐怕正是与画上南州四子相继离世有关,大家会觉得这幅画不吉利!不值钱了!”
众人正走着,路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呼声“苏先生,苏先生,上官小姐!”薛环欢呼雀跃,迎面跑来。
苏无名停住脚步,看着薛环,笑道:“薛环,怎么了?”
薛环开心地说道:“我师父已将命案探破,并且派人请了刺史长史,您要不要一起啊?”
苏无名眼神莫名,轻哦一声,声音中满是惊讶,回头与两女微一对视,几人目光中皆是疑惑。
而此时,司马府内,李伏蝉一脸无奈地看着骄傲的卢凌风,苦笑一声,道:“卢阿兄,你已经派人请了刺史与长史吗?”
卢凌风略显得意,嘴角甚至有些压不下来,笑着道:“正是!”
李伏蝉甚至听到了屋外传来的熊千年的笑声,轻叹一声,“你开心就好!”
卢凌风看着李伏蝉那怪异的表情,笑容一滞,心中微一咯噔,正欲询问,却被忽然走近的熊千年打断,只得作罢,转身迎接。
李伏蝉看着卢凌风的背影,歪了歪脑袋,打了个哈欠,暗暗念叨:卢阿兄,你终究得吃些苦头,才能走得更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