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县廨,苏无名送走窦丰,看见李伏蝉在一旁,便唤来商讨,路上还遇到了成乙,一起同行。
县廨客厅,苏无名拆开来自窦玉临的长安红茶,仔细端详,心中不由地回想起初来长安之际,裴侍郎宴请他时泡制的长安红茶。
彼时,苏无名乍见长安红茶,茶鲜红如血,隐隐之间,似有血腥之气。苏无名本就曾有晕血之症,故对鲜血极为敏感,如今,再见这长安红茶,心中似有异样,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关键之处,呼之欲出,却始终隔着一层迷雾。
李伏蝉看着苏无名面露难色的表情,不由问道:“苏阿叔在想什么?”
苏无名惊醒,看着长安红茶对李伏蝉道出心中所想,李伏蝉不由心生感慨,到底是苏无名,细微之处足见真章。此刻,苏无名还未接触到新娘案的卷宗,并不知道这长安红茶与其牵连,但却通过自身敏锐的直觉发觉其中异样,真不愧是狄公弟子。
李伏蝉说道:“苏阿叔,想要查这长安红茶,总得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苏无名恍然,正该如此。随即烧水,研磨、浸泡,一套流程走完,李伏蝉看着鲜红的茶水缓缓注入杯中,心中不由吐槽:“这颜色鲜红至此,与血何异,难道真没有人觉得不对吗?”
苏无名放下茶壶,正欲仔细研究,却见成乙鼻尖微动,伸出手来,端起茶盏,放于鼻下,仔细闻了闻。
苏无名已知,成乙虽眼盲,剩余的五感却是异于常人,自己闻不出的,或许成乙却可辨别。
片刻后,成乙放下杯盏,深吸一口气,说道:“是血!”
苏无名大惊,瞧着眼前的红茶沉默半响,那红茶此刻竟然越看越红,仿佛化作滔天的鲜血向自己扑来!
李伏蝉倒是不露声色,只是面容严肃,他知道这茶中包含何物,取阴辰女子之血,制而为茶,大好年华的新娘,出嫁之日,竟是丧命之时,此事牵扯之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死有余辜。
突然,李伏蝉倒是想到了长安红茶案的那位幕后之人,虽来自后世,李伏蝉还是心有戚戚,心里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封建王朝,皇权至上,自己虽武力超群,但在国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下,真的护得住身边的每一个人嘛。
看了看眼前的苏无名,又看了看一旁的成乙,李伏蝉瞬间驱散心头的阴霾,习武之人,若是开始质疑自己,与自废手脚何异。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自己在一日,便无人可伤自己身边之人。
苏无名终究是反应过来,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悲叹道:“没想到,风靡长安的红茶,其中竟然蕴含鲜血,这其中又牵扯多少人命,叫人心中愤慨啊!”
李伏蝉宽慰:“苏阿叔,事既已成,激愤也无助案情,查出幕后凶手,自还死者公道!”
苏无名眼神逐渐坚定,点头应下。
这时,苏谦走进房间,看见桌案上剩余的红茶,不禁问道:“县尉,这是什么茶啊?”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长安红茶。”苏无名回道。
苏谦思索,似乎想到什么,“我在打扫这屋子的时候,我好像也见过这茶。”
苏无名一听此话,眼中似有精光闪过,某些关窍仿佛瞬间打开,“果真如此?茶呢,在哪?”
苏谦寻来,苏无名将两份茶放在一起,看了看,闻了闻,又将两份各自提给李伏蝉和成乙,“伏蝉,成兄,你们也看看,这两份茶,是不是一样?”
李伏蝉成乙各自接过观察,片刻后,成乙先回复:“味道一般无二,应是同一物。”
而李伏蝉轻嗅之后,茶中某些材料却是在脑中浮现而出。李伏蝉自小在狄公身侧,学习医术,狄公一生办案,所接触的东西,五花八门,见过的各类违禁之物,更是数不胜数。其中某些材料更是被保存下来,留作了李伏蝉教学之用。
这长安红茶中的西域幻草,李伏蝉幼时便已接触过,轻轻一嗅,便已了然于胸,开口道:“苏阿叔可记得前任县尉武大起离奇溺死?”
“自然记得,我昨日归来,亲自下了那池塘,水不过漫过大腿,便是不会游泳之人也绝不可能平白溺死其中。”苏无名回道,“除非……”
“除非神志不清,”李伏蝉接上苏无名未说完的话,“这红茶中,我闻出了西域幻草的味道。”
“西域幻草!”苏无名虽有所猜测,此刻听得李伏蝉亲口确认,还是吃了一惊,这西域幻草,又称冥罗草,乃前隋禁物,没成想,这大唐盛世,居然又冒了出来。
忽然,苏无名又突然想起,昨日鬼市中,费鸡师提及的返魂香和那西市令康元礼,新娘失踪、返魂香、长安红茶、西域幻草、阴十郎,这些关键词似乎在苏无名脑海中串联起来,但其中还缺乏某些关键的节点,未有证据,苏无名也不曾妄下断言。
苏无名站起身来,心中已有决断,对着苏谦说道:“谦叔,劳你收拾一下,我要去趟裴府,”又想了想,对着李伏蝉说道:“伏蝉,你随我一起,成兄,还劳你在此歇息,我们稍后就回。”
李伏蝉成乙二人应下。
裴府,裴坚正撑着脑袋,暗自伤神。
苏无名携李伏蝉走至裴坚身前,行了一礼,“长安县尉苏无名,拜见裴侍郎。”
裴坚神色疲惫,抬眼看了一眼苏无名,却见苏无名身旁居然还站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君,不禁问道:“苏县尉,这位是?”
李伏蝉不动声色,打量了几眼裴坚,心中怪异,仍是行礼,朗声道:“在下李伏蝉,拜见裴侍郎。”
裴坚神色稍霁,抬起头仔细端详了李伏蝉片刻,才说道:“原来竟是三年前轰动长安的状元郎啊!”
李伏蝉站直身子,轻笑道:“叫裴侍郎笑话了,伏蝉惭愧!”
裴坚终是挤出了一丝笑容,道:“狄公在世时,我也曾与你父亲有过数面之缘,那等英武之姿,至今记忆犹新那!”
李伏蝉面露异色,瞧着眼前的裴侍郎,前世裴坚和李元芳由一人扮演,可没少被人调侃。如今,看着眼前与自家阿耶有七分相似的裴坚,再看看苏无名毫无异色的反应,这才意识到,虽然面容相似,两者却是一文一武,气质截然不同,纵是站在一起,也叫人能一下子分辨。
李伏蝉扫去心头想喊阿耶的冲动,笑道:“裴公过誉了,家父与阿翁也曾多次提及,裴公德高望重,为官清正,是不可多得好官。”
裴坚知道,李伏蝉所言的阿翁正是狄仁杰狄公,笑着摆摆手,心情倒是好了些许,连忙让两人入座。
刚坐下,苏无名看裴坚的脸色不佳,便问道:“裴公精神不佳,可是不曾睡好?”
提及此事,裴坚又开始揉起隐隐作痛的脑袋,叹道:“老夫已是知命之年,膝下无儿,只有一女,这喜君就是我的命根子,可如今,疯疯癫癫的,非要嫁给已经过世的萧将军,难道我这堂堂吏部侍郎,要答应女儿的冥婚不成?”
听及此事,苏无名顿时想起那日夜宴上,所见的裴小姐手中之画像,说来也巧,苏无名虽未见过萧将军,却认得画中之人,赫然是那金吾卫中郎将卢凌风。
李伏蝉听到此处,看着苏无名眼神含笑,这两天忙得查案,似乎苏阿叔还未得空去询问卢凌风关于裴喜君一事,不行,绝不可错过这样的热闹。李伏蝉已经暗自期待见到卢凌风提及裴喜君的神情。
裴坚接着说道:“我昨晚整整喝了一壶长安红茶,仍不得安寝!”
苏无名正色道:“恕无名斗胆直言,长安红茶,还是不要再喝了!”
裴坚面露诧异,“这长安红茶,乃是茶中极品,连公主殿下都在喝,我为什么不能喝啊?”
李伏蝉在一旁听得这话,心里暗道:公主喝的那是真的红茶,你们喝的,那就是毒茶啊!
苏无名解释:“我怀疑此茶中含有违禁之物,是否继续饮用,还望裴公三思!”
裴坚一经思索,失笑道:“你当日饮酒,后将上好的红茶当做鲜血晕倒,你可不能因个人喜恶而妄自推断吧!”
苏无名也不反驳,但是淡淡问道:“裴公饮茶后,可曾入幻境?”虽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
裴坚心中一惊,望向苏无名,答案不言而喻。
苏无名也不待裴坚回答,起身行礼,道:“裴公不必回答,无名今日前来提醒,并非为了报答提携之恩,而是为了先前伏蝉所言,恩师狄公曾言,裴侍郎厚德而博学,是朝廷之栋梁!”
李伏蝉亦起身行礼,对于这个酷似自家阿耶的人,裴喜君之父,如今的吏部侍郎,未来的橘县县尉,李伏蝉亦是不希望他出事,开口道:“望裴公三思!”
裴坚默然无语。
临别之际,苏无名突然问及:“裴公可见过萧将军?”
裴坚解释,自己倒是见过萧将军幼时,后来长大后未曾见过,只是裴喜君曾私下相见,两人本有婚约,后来更是两情相悦。
苏无名莫名而笑,李伏蝉暗自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