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凌风目光冷厉,抱着木盒走到中央的桌前,打开盒子,径直倒下,只见,一堆金银珠宝洒满桌子,琳琅满目,熠熠生光。
卢凌风看向被架在一旁的苏县尉,冷哼一声:“苏县尉,这是我刚才搜出来的,是刘十七私藏的赃物,没上交给你这个效命之人。”
苏县尉看着满桌的金银珠宝,脸色一僵,心中怒气翻涌,恨不得啖其肉,啮其骨,狠狠地盯向刘十七,刘十七面露心虚,躲着苏县尉的目光。
王县令突然想起什么,突然问道:“我记得甘棠驿原先有个老驿卒,却突然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不是与你等有关?”
卢凌风闻言,心中一动,想起了那条袭击他的白蛇,忽然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葬身你那白蛇之口了吧!”
刘十八却忽然神色激动,“你,你怎么知道有条白蛇?”
“我与伏蝉联手杀的它,如何不知。”卢凌风面色不变。
“啊!”刘十八却是突然凄厉地叫出声来,声音中满是悲愤与痛苦,看了看卢凌风与李伏蝉,眼中,满是仇恨,只是片刻,那些仇恨又慢慢散去,事已至此,早已不重要了。
沉默片刻,刘十八看了一眼众人,低声道:“我刚来甘棠驿时,我很失望,觉得人生再无前程,但后来我发现,这馆驿中,常常有南来北往的贤达之士,他们的举止谈吐,让我每每感到受益匪浅,更有高官,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关照对我以礼相待,我真的很满足!”说到此,刘十八似乎想起了过往的日子,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笑容,那般真切与喜悦,眼中的神采,仿佛一个活泼开朗的年轻郎君,意气风发,满是清澈。
“可是后来,”刘十八神色突变,“好景不长,甘棠驿变得怪事频发,老驿卒说,是我来了以后才变成这样的,我当时还不知道,原来弟弟一直跟着我!”此时的刘十九早已不再嘶吼,反而静静地看着刘十八,眼中不再凶厉可怕,只剩下些许无助的神情。
刘十八看着自己的弟弟,“当年他被扔到后山,没有死,而是跟着一窝蟒蛇一起长大,他是认得家门的,常常偷跑回去,可是因为害怕父亲,一直不敢现身,直到我来到了甘棠驿,老驿卒发现院子里的鸡每每被偷吃,开始还以为是黄鼠狼,但最后发现,是弟弟,他要杀了弟弟,却被蟒蛇缠住。”
刘十八眼中泛出恐惧,神情激动,仿佛想起了那日的场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失散多年的弟弟,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手指可以将人肉一条一条地撕下来,我冲上去制止,他……”
李伏蝉与上官瑶环目力惊人,皆是看到了刘十八慢慢攥起的拳头,看到了那残缺的手指,仿佛知道了什么,而稍后,其余人看着刘十八激动的神色也意识到最后的结果。
卢凌风沉声道:“他咬掉了你的手指!”
刘十八情绪激动,叫道:“那是误伤!当时他后悔极了!眼睛里流了好多血!”说话间,刘十八看向刘十九,此刻的刘十九仿佛也回忆起了那日的场景,嘶吼不断,眼睛中竟真的流出了鲜血。
众人皆惊,却不知言何才好,只能静静地听刘十八继续讲述往事。
刘十八开始流下眼泪,“我不敢报官,连夜跑回去告诉父亲,父亲将刀磨了又磨,说要亲手斩杀妖孽,”刘十八突然一顿,众人讶异时,刘十八的瞳孔中溢出仇恨,紧紧盯着刘十七,声调陡升,“却被刘十七给杀了!”
众人皆惊愕回头看着那开始露出诡异笑容的刘十七,此人当真如此丧心病狂,竟行此弑父之举!
“是他,先找到了弟弟,还蛊惑弟弟杀人!”
刘十七闻言,笑容更加诡异,苏无名上前一步,目光似刀锋,一字一句问道:“你竟然杀了你的父亲!”
刘十七毫不动容,反而说出了更加大逆不道的话语,“我十三岁时没有那么大力气,不然怎么能让那个老东西活那么久呢!”
刘十八终于崩溃,拼命怒骂:“畜生!”就连刘十九都看不下去,埋下头,血泪汹涌。
众人不愿再搭理这个人面兽心的禽兽,苏无名转身走到苏县尉面前,问道:“甘棠驿这个案子,应该就是你亲自督办的吧。”
直到此刻,这苏县尉仍惺惺作态,花言巧语道:“我见这三兄弟可怜,就说那两个人都是死于蟒蛇之口,这有何不对?”
上官瑶环看着这副虚伪的面孔,心生厌恶,斥道:“你这道貌岸然之辈,身为公门中人,罔顾律法,是非不分,包庇凶犯,假公济私,谋财害命,真是枉顾了身上这身官服!”
卢凌风亦是毫不留情拆穿道:“你是为了借甘棠驿,让他们三个替你谋财害命!”说着,从薛环手中接过一本账册,高举道,“这几年来,刘十七向你上交了多少财物,都记在了这个上面!是刘十八记的。”
苏县尉看着卢凌风手中的账册,面色阴晴难定,忽然转头看向王乃龄,乞求道:“县令,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啊,甘棠县原本就穷,您的月俸还总欠着,更别说我和手下的一帮兄弟了,甘棠驿所入,我一直是跟大家分的,如此兄弟们才有劲头查案子不是。”
王乃龄一生清廉正直,却不想手底下竟出了如此害群之马,心底恼怒,大喝一声:“你闭嘴!你身为朝廷命官,自己却犯案成凶,还有脸在这义正言辞!”
王乃龄转过头望向上官瑶环与苏无名,郑重道:“请上官黜陟使,苏司马放心,像他这种丧心病狂之徒,本县令绝不会有半点袒护!”
苏无名与上官瑶环皆颔首,王县令一身威严正气,令人信服。
苏无名缓缓转过身,看着刘十八,瞧着此人眼中的淡漠,不禁问道:“刘十七,你背着苏县尉攒了这么多的金银珠宝,却贪得无厌,不愿早日逃脱。昨日刘十八被擒,我等询问,他却始终不肯言语,若是你跑了,我们或许还真不知道该去哪儿寻你!”
“苏无名!我真不应该放过你们,我就应该直接在昨晚的饭食里下毒毒死你们!”刘十七眼中涌出彻骨的恨意。
苏无名却毫不在意,继续道:“你杀了自己的父亲,可刘十八仍念及你们的兄弟情义,虽不情愿,但他还是跟你们一起,留在了甘棠驿,昨日他不言不语,想必就是为了保全你,若不是为了刘十九,想必他也可以直接逃离,可你呢,心里可曾有一点惦记过他?”
刘十七冷笑一声,笑声可怖,形容更似恶鬼,“没有!他早该死,那老头子从小对他偏心眼,我恨死他啦!”
刘十八闻言,情不自禁,苦笑不止,心中无限悔恨,又有无尽悲凉。
刘十七继续道:“在甘棠驿这几年,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我们杀的人更多,我们抢劫的金银财宝也更多,”刘十七忽然停住,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之事,竟笑了出来,“我娘当时要是只生我一个该多好啊!我这么聪明,还讨得女人喜欢,我一定能过上大富大贵,潇洒快活的日子!”说完大笑不止,惹得那宛如野兽的刘十九不断挣扎吼叫,那眼神中的狠厉重新浮现。
突然,一条黑色巨蟒从空中落下,吓得众人纷纷后退,费鸡师更是一下子惊起,跑至李伏蝉身后。
谁料,这巨蟒却并未作甚,只是紧紧盯着刘十九,久久不动……
李伏蝉忍不住感慨一句:“天生万物,各自有灵,乌鸟私情,舐犊情深,有时候,人非人,兽非兽,分不清,道不明,刘十七利欲熏心,绝情寡义,恶贯满盈,比起蛇蟒,更加冷血无情,真是可笑!”
自此,甘棠驿一案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众人一行重新上路,刘十八几人尽交于王乃龄县令审判,那刘十七,刘十九与苏县尉难逃一死,可刘十八到底是不曾杀人,如何结局,就看王县令的公正了。
官道之上,一行人却是僵持在此。
“先生,您就答应我吧!”裴喜君央求道。
苏无名看了看正在为马车套绳的卢凌风,轻叹一声,缓缓转过身,“我自然是愿意喜君小姐一同南下的,只是卢凌风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直言,怕他……”
李伏蝉不知从何窜了出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何况裴喜君可是以后破案的关键人物,怎么可能不带上,李伏蝉笑嘻嘻道:“阿叔,卢阿兄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最吃你的激将法,你且去试试,我在一旁帮衬。”
苏无名怀疑地看着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的李伏蝉,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心来的,你是不是在幸灾乐祸啊!苏无名看了看一脸诚恳的裴喜君,深吸一口气,“那就试试吧。”
裴喜君大喜:“多谢先生!”
苏无名故作严肃,走到卢凌风身旁,开口道:“卢凌风,这回热闹了,喜君小姐要与咱们一同南下。”
卢凌风一怔,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裴喜君的面庞上,只见裴喜君挂着一副乖巧的表情,言笑晏晏。卢凌风一阵恍惚,却还是硬了硬心肠,开口道:“苏无名,这不好吧!”
苏无名瞪大双眼,先是看了看裴喜君,裴喜君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再回头看了看李伏蝉,李伏蝉笑着眨了眨眼,一副我相信你的样子。
苏无名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回过头,故作疑惑道:“有何不好?”
卢凌风一顿,我哪知道有何不好,反正就是觉得不好,卢凌风面皮发烫,还没想起如何圆补,却听苏无名接道:“是我邀请喜君小姐到南州去游玩散心的,你,只是我的一个私人参军,我定的事,用得着征求你的意见吗?”说话间,苏无名眼神虚眯,一副得意的神态。
卢凌风心中一梗,气的想反驳,可一转头却又看见裴喜君那期待的目光,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
李伏蝉赶忙上前,揽着卢凌风的脖子,勾肩搭背,嬉笑道:“卢阿兄莫恼,阿叔也是为了喜君小姐好,喜君小姐前些日子忧伤过度,神思有损,如今,出来走走,到南州散散心也是好事。”
卢凌风一听,倒是心中顿缓,看了看裴喜君笑容满面的样子,倒是心软下来,只听李伏蝉又道:“我知阿兄是关心喜君小姐,长安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安身之所,可是,此地距长安已有一段距离,喜君小姐为寻阿兄,出得长安,却被挟持,如今,再回去,万一这路上再碰上什么妖魔鬼怪,阿兄岂不是后悔终生!”
卢凌风心中一紧,想起那该死的于都尉,再看向裴喜君,只见裴喜君也是一脸认同的点着头,终究是点头应下。
费鸡师也开心道:“好啊,好啊,喜君小姐,知书达理,明媚可爱,卢凌风啊,我看你们早早的拜堂成亲算了。”
此话一出,裴喜君面容发烫,虽不好意思,却还是偷偷看了一眼卢凌风。
卢凌风尴尬不已,正想驳斥费鸡师胡言乱语,却被李伏蝉微微用力,勾住了脖颈,转头见李伏蝉摇头,轻声道:“阿兄莫恼,也不必反驳,如此便好。”卢凌风看着裴喜君含羞带笑的模样,最终作罢,惹来众人的偷笑。
李伏蝉朗声道:“南下一路,喜君小姐,便与我们同行啦!”
裴喜君眉开眼笑,既是开心自己可与心上人同行,也是因为李伏蝉的那句阿兄关心喜君小姐,这个可爱的女子只需知道心上人关心自己,便心满意足。
上官瑶环缓步而来,牵过裴喜君的手,嫣然一笑,神色喜悦,轻声道:“喜君同行,如此甚好,我路上总有伴儿了!”
裴喜君也是笑的开心,挽上上官瑶环,“瑶环姐姐,此后一路,多多指教啦!”
两女笑靥如花,明媚灿烂,驱散了甘棠驿外最后的一丝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