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草草收尾。
卢凌风身着甲胄,满身酒气,踉跄着前往东宫。
“六个月前太仆卿贺兰灭明,三个月前,果毅都尉李不弃,一个月前,雍州司马孙休,均莫名自杀,卢凌风,你查出什么端倪没有?”太子东宫,书架旁,一个年轻的身影在一边翻动着书架,一边问询卢凌风。
卢凌风酒气未去,虽头晕目眩,却强打精神,答道:“此三人一直在偷偷饮用一种茶。”
那身影回过身来,面容中正,气质儒和,但眉眼间却藏着常人难以察觉的阴鸷,赫然正是东宫太子李隆基,“长安红茶!”
“正是。”卢凌风答道。
太子深吸一口气,踱步说道:“就在昨夜,国子博士崔东望,就是那个号称诗书双绝的崔博士,正五品的官,也是因为长安红茶,喝得是倾家荡产,负债累累。”言至此,太子的情绪突然激动,“还不知悔改,说喝了茶,能见仙人召唤,结果扑入曲江而亡。”说完,将手中的书籍狠狠拍在了案牍上。
卢凌风直言:“长安红茶,实为妖茶!”
太子一听,赶紧问道:“你怎么如此确定?”
“末将曾潜入鬼市查到了贩卖长安红茶的阴十郎处,不想被了妖人的幻术所惑,险些丧了性命。”
太子一听,身子微微一松,缓声道:“茶,是好饮品,虽在我大唐流传不久,但已有不少人在喝,没想到居然又妖人借茶惑众,以致满朝昏昏,卢凌风,我命你协同京师茶盟,彻查长安红茶!”
卢凌风一听,仿佛有了莫大的动力,深深行礼,“末将领命。”
太子忽然问道:“对了,可曾见过李伏蝉?”
卢凌风讶异,太子居然知道小郎君,“见过,殿下知道他?”
太子微微点了点头,道:“三年前,朝中见过他的人不少,我也曾欣赏其才华,望引他入东宫为少傅,没想到,少年轻狂,中了状元,却弃官而去,倒真是叫人意外。”话语中,波澜不惊,难见喜怒。
卢凌风对李伏蝉欣赏有加,深怕太子责怪,解释道:“殿下,李小郎君急公好义,风度翩翩,才学,武艺俱是上佳,往日许是少年意气,将来必可报效朝廷,还请殿下勿要责怪。”
太子久不言语,就在卢凌风以为太子动怒时,却听太子笑道:“少年好啊,意气风发,我又怎么会怪罪。”至此再不提李伏蝉一事,也不知心底何种思虑。
卢凌风正待离去,身后的太子却忽然悠悠说道:“酒,还是少饮为好。”
卢凌风心中一突,重新半跪于地,“多谢殿下提醒,末将谨记!”
太子又重新挂上笑容,道:“去吧,多加小心。”
卢凌风抬头看去,太子面容温和,嘴角含笑,卢凌风顿觉心中一暖。
驭人之术,千古半帝,可见一斑!
卢凌风前往东宫,苏无名却并未离开,而是拽着李伏蝉窝在了卢凌风的藏书处开始翻找什么。
“苏阿叔,你像贼!”李伏蝉看着苏无名将卢凌风的藏书翻得乱七八糟,忍不住说道。
苏无名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你明知道我在找卷宗,长安县廨的有关卷宗无一份保留,卢凌风对此事如此上心,他此处定有留存,伏蝉,你有过目不忘之能,快帮阿叔找找。”
李伏蝉轻笑,手上并未停歇,只是闲来无事逗逗苏无名。
“找到了,阿叔!”李伏蝉从一堆案卷中翻出了新娘案的卷宗,一卷卷居然堆码整齐,其上多有注解,想是卢凌风的看法与推测。
苏无名赶紧接过,两人互不打扰,沉心观看。
待得卢凌风归来,刚放下武器,便听到屋内书架处传来声响。
走上前去,李伏蝉先行抬头,两人对视一眼,微笑点头。卢凌风再看向一旁的苏无名,笑容敛去,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苏无名正看得入神,听得声音,心里一惊,抬头却见李伏蝉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做的样子,而卢凌风正盯着他。
苏无名赶紧起身,手上还提着卷宗,道:“中郎将回来了!”放下卷宗,笑着说,“未与中郎将道别,我怎能自行离开。”那样子,倒真像是知礼守节,毫不是为了翻看卷宗一样。
李伏蝉默默将手中的卷宗塞回了书架,看着苏无名如何找补。
卢凌风哪会信他的鬼话,眼神虚眯,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苏无名解释:“长安县找不到的旧案卷宗,中郎将这里倒是不少,虽然记载未必详实,但对探案大有裨益。”
卢凌风倒也不曾有什么情绪,看了一眼被翻乱的书架说道:“这些并不是公文卷宗,而是我自己的记录。”
苏无名当然知道,“看出来了,上面还有一些你对案情的假设和分析,有的非常好,有的……”
话还没说完,就赶紧被李伏蝉打断,这个苏阿叔,忽悠起人来一套一套,可是论起气卢凌风,他也是一绝,再说下去,卢凌风这个炮仗脾气非得被点燃不可。
“中郎将,阿叔已经在卷宗中有所发现,让他说与你听听吧!”李伏蝉及时打断。
卢凌风又不是傻子,苏无名未说完的话,他已然猜到,可李伏蝉为其解围,他倒也不好再发脾气,狠狠地瞪了一眼苏无名,“要说什么,说吧!”
苏无名看了一眼李伏蝉,无奈道:“中郎将,我记得初到长安之时,你对我说过,前任长安县县尉武大起,死得蹊跷,且他死后,这武大起相关的卷宗和新娘案的卷宗都不翼而飞,”苏无名稍顿一下,神色严肃,“新娘失踪案频发,我遍观卷宗,竟发现这长安红茶似乎与新娘一案也有关系!”
卢凌风虽诧异苏无名查到此事,却冷笑一声:“红茶一案,你区区县尉不用管了,专心去查你的新娘命案吧。”说话间,转身坐到了案牍前,继续道,“每个月都有新娘失踪,再这么下去,长安的百姓,都不敢嫁女了!”
苏无名略微急迫,说道:“命案当然要查,可我就是觉得这长安红茶颇有来头,要不,咱们联手吧!”
卢凌风一听,顿觉好笑,身子前倾,迫近苏无名,道:“苏无名,你忘了自己是谁了吧,太子殿下命我彻查长安红茶案,你掺和什么,出去!”说着,手一指屋外。
李伏蝉却是忍不住插话:“中郎将,苏阿叔一心为查案,并无他念,中郎将手握大权,又对案件之事尤为上心,无论我阿叔是何身份,他都是一个捕贼官,而中郎将又要彻查长安红茶,两者皆为捕贼,中郎将为何不能与我阿叔联手?”
卢凌风见李伏蝉开口,倒是未曾反驳,苏无名见中郎将不曾说话,忙补充道:“中郎将,你这里记载分明,新娘失踪案始于一年前,而长安红茶也是一年前出现在市面上的,失踪新娘,几乎每月一个,而长安红茶也是每月价格变幻,这里面,恐有联系啊!”
卢凌风听完,心中已有计较,抬头看了看苏无名,又望向李伏蝉,只见李伏蝉微微一礼,“中郎将英明神武,是国之栋梁,所行所为皆为百姓,如今,新娘案及长安红茶均在为祸长安,中郎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请中郎将携手相助,共还长安百姓郎朗清明!”
苏无名傻了眼,怎么你这嘴,比我还能说,他倒是反应快,也是行了一个叉手礼,“请中郎将携手查案,共还长安百姓郎朗清明。”
卢凌风倒是却未想到,李伏蝉竟会说出这番话。卢凌风范阳卢氏出身,少年得意,官居四品,他爱断案,大唐之内若论断案,狄公首屈一指。可惜拜师狄公,被拒之门外,反是苏无名拜入门下,卢凌风视之为耻,念念不忘。
如今,再见苏无名,心中嫉妒,愤恨,种种不甘化作各种针对,或许是天生与苏无名犯冲,就是瞧之不痛快。
但是,李伏蝉的出现,倒是打破了僵局。
卢凌风身为武将,大唐之中,此前二十年,若论最强将军,非李元芳莫属,他追随狄公,征战无数,却无一败绩,卢凌风敬佩,李伏蝉正是其亲子,卢凌风天然的亲近。
而敬仰的狄公更是李伏蝉的长辈,狄仁杰虽有两子,但李元芳亦被其视作亲子,后更是娶了其侄女狄如燕,虽非亲,但除却几人,天下已无人知晓。
如此身份,加上三年前李伏蝉轰传天下的才名与事迹,更是让卢凌风对李伏蝉欣赏有加。
如今,苏无名若说联手查案,卢凌风不曾动手给他轰出金吾卫都是他有教养,可李伏蝉开口,卢凌风倒是深思熟虑。
许久沉默,卢凌风终于开口道:“太子命我彻查长安红茶,那此案我就必须亲自督办,但,新娘案与长安红茶,这其中或许真有联系,苏无名,你继续查你的新娘案,我查办长安红茶,若得消息,我可传信于你,若你有线索,也须通报于我,”视线看向李伏蝉,“小郎君,这样可好?”
李伏蝉笑道:“如此足矣!伏蝉拜谢。”
苏无名也是喜笑颜开,两者之间若是信息互通,已是极好,长安县卷宗全无,已经是大大阻碍了他查案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