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魑魅魍魉云集,敢在鬼市做生意的更是多奸且恶,良人在此处,是难以存活的。
围堵费鸡师的几人虽惊惧李伏蝉的武力,可到底是在鬼市讨生活的,这费鸡师三番两日便来偷只鸡,若不抓住给点教训,长此以往,这鬼市上如费鸡师一般人也不在少数,若是都学他,他这生意岂不是直接关了才好,必须得杀鸡儆猴!
只见为首的壮汉满脸堆笑,道:“这位郎君,切莫理会这偷鸡贼,此月不过中旬,这偷鸡贼已三番几次的来我店里偷鸡,”说到此处,这大汉更是暴怒,冲着费鸡师吼道,“偷鸡贼,今日定要叫你好看!”
李伏蝉看着眼前这帮披头散发,奇形怪异的大汉,虽能理解这些人的作为,但只看他们的外形,真的很难让人同情他们。
李伏蝉自然不会真将费鸡师交给他们,这帮浑人,说是教训,可这鬼市中人,即便是害了人性命,也是家常便饭,怎可寄望于他们心慈手软。
李伏蝉回头看了眼苏无名,余光却是向费鸡师一瞥,意思是,这如何办?
苏无名见李伏蝉回头,再看了一眼衣衫褴褛,年过半百的费鸡师,终究是看不过了,费鸡师偷鸡或非良善,但绝不至于为此缺胳膊少腿,甚至丢了命,或许是他身为大唐命官的责任感。
“诸位,稍歇火气,不知这老翁偷了你们几只鸡,一只鸡又是几钱?”
那几名大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位似是店主,满脸横肉,眼神凶煞,踏步上前两步,那彪悍的气息摄得苏无名赶紧后退两步,见此,李伏蝉直接上前,立于苏无名之前,那大汉才止住步伐,后退了些许。
“怎地,你想给这偷鸡贼付钱?”那店主虽惧于李伏蝉的威势,但听得苏无名有意付钱,倒是更在意钱的事。
苏无名见李伏蝉挡在身前,那身影如同擎天玉柱,叫人心安,心中感慨:当年那豆丁大的孩童,终究是长大了,如今竟长成了如此可靠的郎君了。
李伏蝉神色渐寒,冷声道:“问你什么,便答什么!”李伏蝉杵在地上的长剑轻轻转动,周边的地面竟传来微微碎裂的声响。
店主脑袋一缩,又后退了一步,身边的人更是抽出了刀剑长棍,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见李伏蝉再无动作,又想到苏无名要为这偷鸡贼销账,眼睛一转,回答道:“一只鸡五十钱,这月来,他日日来,如今,正好一十六只!”既然你要出头,那付钱就是,如此,这偷鸡的恶气不出也罢!
生意人嘛,和气生财!
苏无名还未说话,费鸡师先急了,一边跺脚,一边叱骂:“胡说八道,你那鸡寻常不过三十钱一只,我此月也不过去了三回!你坐地起价,你诬陷于我!”
“哎呀,你这偷鸡贼,还敢骂我!”店主双目圆瞪,气的举起了手中屠刀,作势欲砍。
李伏蝉从腰间蹀躞带中摸出一小块银锭,还不待众人反应,便丢向店主。
到底是生意人,店主径直扔开了手中屠刀,双手接住了那锭钱,定睛一看,好家伙,足足一贯钱,倒是叫店主笑的连眼睛都见不着了。
费鸡师一看,这还了得,多给了这么些钱,这要是给他买鸡,得吃多少,“哎呀,小郎君,给多了,给多了,你被他蒙骗了啊!”
店主倒是不再生气,反正钱已经到手,也不再管费鸡师如何言语,倒是此刻,李伏蝉突然对着店主说道:“到底偷了几只,你应心知肚明,多余的钱,你回去后,多送几只给这老人家!”
店主一合计,反正这钱多的多,送他几只也无妨,莫平白惹了这厉害的小郎君,也是喜笑颜开,道:“郎君心善,我记住了,回去再给他送几只。”
转头,店主又对费鸡师厉声道:“算你走运,遇上了好心的郎君,否则,定叫你脱层皮,下次若还敢来偷鸡,必打断你手脚。”说着转身离去,刚走出没几步倒是回头看了眼费鸡师,“明日去取鸡,郎君送你的。”说完,对着李伏蝉谄媚一笑,离去。
见人离去,费鸡师便走上前来,行了一礼,笑着说道:“哎呀,谢谢小郎君了,若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就要折在这了。”
李伏蝉微微一笑,看着掉落一旁的烧鸡,问道:“老人家,可还饿着,刚刚那鸡可是吃不成了。”费鸡师虽偷鸡,但在这鬼市,偷鸡摸狗,几乎成为家常便饭。在上面,费鸡师却是从未有过行窃之举,更何况,知道费鸡师为人的李伏蝉,更是喜欢这个看似浑浑噩噩,实则人间清醒的老小孩。
心地善良、知恩图报、重情重义、医术高绝、不慕名利,唯爱市井,年逾半百的费鸡师,虽为药王亲传,却甘心隐匿鬼市四十载,非觉苦难,反甘之若饴,悠然自得。如此人物,叫人心生敬佩,又爱戴有加。
费鸡师也是顺着李伏蝉视线看到了地上的烧鸡,一阵惋惜,直言浪费。
苏无名适时上前,道:“老人家,既然不曾吃到鸡,那不如找个地方,吃点如何?”
费鸡师看了看苏无名,又看了看李伏蝉,喉咙不自觉地翻滚了一下,也不搭理苏无名,堆笑着问想李伏蝉:“小郎君,你看……”
李伏蝉瞧得好笑,亦是想起了费鸡师区别对待苏无名与卢凌风之事,再看苏无名,只见他自讨了没趣,正吹鼻子瞪眼呢,心底暗笑,“我也不曾吃饱,正好尝尝这鬼市的烧鸡。”
费鸡师大喜,连忙引路,而李伏蝉则是将手中还多余的糖饼分给了费鸡师,“老人家尝尝,我从长安集市带来的,味道可好!”费鸡师笑眯眯地接下。
苏无名也是三两步追上费鸡师与他搭话,费鸡师虽觉得苏无名獐头鼠目,但毕竟与李伏蝉同行之人,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苏无名。
行至街角,人迹渐少,费鸡师却突然停下脚步,紧盯着苏无名,又缓缓靠近,用鼻子闻个不停。
苏无名大感诧异,聊得好好地,这是突然作甚,虽然身子不受控制的后仰,却也不曾闪躲。
而李伏蝉一看,却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费鸡师师承药王,本身便是神医,这鼻子更是长年接触药物,愈加灵敏,此刻,想必是闻见了苏无名身上随身携带的返魂香料。
果然,不出片刻,本还乐呵呵的费鸡师神色大变,肉眼可见的惊恐布满脸庞,“鬼!鬼啊!你是鬼!”大喊着跑向李伏蝉,躲在了李伏蝉身后,顺便还嗅了嗅李伏蝉,发现并无异样后,才安下心来。
苏无名见状,心中一怔,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并无异味,可这老翁却好像闻到了什么可怕的味道,居然称自己为鬼,那一定是自己带来的那份香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老翁居然知道此香。
苏无名想靠近询问,却吓得费鸡师连连后退,无奈下,只好示意李伏蝉,帮忙劝劝。
“老人家莫怕,你再仔细看看,他是人非鬼。”李伏蝉回头对躲在身后的费鸡师解释,语气温和。
费鸡师却还是情绪激动,躲在李伏蝉身后悄悄说道:“小郎君,你可小心,眼前这个,非人,鬼也!”
苏无名了然一笑,问道:“可是因为我身上的味道?”
费鸡师探出脑袋,对着李伏蝉说道:“你看,他承认了!他满身返魂香的味道,定是鬼无疑啊!”
苏无名从怀中掏出那包香料,用手轻轻挥了挥,问道:“可是这个味道?”
费鸡师又闻了闻,味道渐浓,正是这包东西所发出得味道,只见苏无名走近几步,环顾四周无人,低声说道:“在下长安县尉,苏无名,见过老先生!”
“你是官?”费鸡师虽在询问,但心中已然相信,鬼市之中,只有一人会有此香,但苏无名明显不是他,且与李伏蝉这样的翩翩郎君同行,是官,倒是不足为奇了。
终于一番解释,费鸡师总算冷静下来,复行至烧鸡处。
费鸡师也是机灵,领着苏无名二人寻了另一家烧鸡店,刚刚那家的烧鸡他要留着明日去享用。
李伏蝉看着截然不同的店主,和正在火炉旁选鸡的费鸡师,倒是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如此费鸡师,倒真是印象里那个可爱的小老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