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太平和毛阿升先是错愕,继而击节称赞:是了,若是人人都争做个好人,便已是天下大同。
李去厄看这二人反应,满意点了点头,提起酒杯道:这件事极易也极难,极认真也极可笑,好人二字,乡间粗鄙也做得,可若说叫天下人里人人都做好人,孔孟圣人也无能为力,只此二字,可饮一杯。
孙立三笑着补充道:天下字有八千个,小生如今只学得“好人”这两个,可是凭“好人”二字做不出封将入相的文章。
四人一同举杯,一饮而尽。
毛阿升的脸瞬间涨红,逗得三人哈哈大笑。
没有道理金刀马太平,不住摇晃着胡子拉渣的大脑袋: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
边喝边聊了一阵,酒至微醺,气氛更佳,几人各自诉说着平生趣事,好不快意,初次见面,倒像是多年的好友一般。
忽然,毛阿升一把抓住孙立三的手,质问道:大好人,你怎么光喝酒不吃菜?是觉得菜不合口味吗?
李去厄拍了拍毛阿升的肩膀,把他的手扯回来,挂着酒窝的胖脸笑道:醉汉,菜和酒不同。
毛阿升把酒杯凑到迷离的眼睛前,透明的酒液像琉璃水一样闪闪发亮,打了个酒嗝,问:哪里不同?
李去厄道:孙贤弟是我的真朋友,我们交往是因为意气相投,你们也都知道了,孙贤弟生计艰难,耕读度日,我李某人恰恰相反,坐拥金银无数,论富有是天下的魁首,孙贤弟不肯折辱了我们之间的情谊,所以坚决不占我一分一文的便宜。酒宴之上,酒菜各有分说,酒是五谷酿造的至纯无垢玲珑宝,最是通达人心,饮些无妨,菜品是如孔方兄一般的油腥污秽阿堵物,故而我二人往日饮酒,桌上从不添菜,今天添菜主要是为了款待两位新朋友。
毛阿升不信,又去拉孙立三的手,这次是要看他手掌上有无从事农活的老茧。
孙立三笑着顺从摊开手掌,果然是厚厚一层粗糙的黄色茧皮。
李去厄也将手掌伸过来,较孙立三稍好些,但也看得出田间劳动的痕迹。
李去厄打趣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你们都不会相信,嘴上说耕读传家的不计其数,大都是以此装点门楣,细皮嫩肉的样子货,似我孙贤弟这般的,天下有数!而又有几人能想到,我这天下第一富贵,托孙贤弟的福,手上也生出了茧子!
马太平大笑:二位兄弟莫非没听过,佛家有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心中纯净,外界就没有污秽,孙老弟这般执着在酒与菜的分别上,岂不是着了相了?
孙立三道:酒肉穿肠过,要先问心头有没有佛祖,我若吃李兄的饭食,也要先问问心中是不是只把朋友当朋友,有没有存些依附的心思,旁人不明白,自己就可以装糊涂了吗?不是饭菜不净,是我心中把情谊看得重,看所有东西都有些脏了。
“啪!”
毛阿升把筷子摔在酒桌上,摇摇晃晃站起身。
马太平赶紧来按住他:不能喝就少喝,你犯什么浑!
毛阿升推开马太平,认真道:各位朋友,我是觉得孙老兄说得对,交朋友先要相敬如宾,之后才能相濡以沫,李兄富足,我们也不能多吃多占,我们胸中情谊纯净,行为上才更该克制,好的关系就是因近而敬,却不会因敬而疏。
“所以我们再提一杯?”李去厄笑盈盈来搀住毛阿升。
“不能叫孙老兄独享如美酒般至纯无垢的情谊!”
毛阿升摆了摆手,扶着桌子,咧嘴笑道:今日酒宴中场搁置,我们各自散了,回去置办些下酒之物,彼此都量力而为,不分贵贱,但必须人人有份,稍后,还在此处,我们再续未尽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