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窗外已经报了三更天。
李夜墨心里反复品味着唐璧的话,愈是琢磨愈是觉得古怪,究竟是谁会有这样的本事,杀了双虎,盗了秘籍,隐了踪迹,遁于无形?
李夜墨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想去隔壁找晓儿聊聊,又担心她已经睡下了,索性自己爬起来,在床上盘腿而坐,闭目运转起体内真气来。
最近这些日子,李夜墨和晓儿一路东奔西走,练功的事都懈怠了,不过接连着几场比斗,功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运转更见纯熟,走一个小周天,思绪逐渐安静下来。
古语有“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秋。”一说,古人沉浸武学,竹马少年打长拳起始,游走真气,面壁数十载,不知道世间苦乐,直至白发渐长,蓦然回首,才发现周遭竟起了沧海桑田之变。
盖因为面壁枯坐和俗世的人事往来相比,真是简单,简单的事能让人愉悦。
其实远不只武学如此,无论什么,只要能让你肯将心神都投入其中,避开纷扰红尘,就得到了幸福的权利,就好像乌龟都要有个壳,累了、怕了,就缩个头,你看它可笑,却不知道它的自在。
死难吗?死最简单,活着才要耗尽心力呢!
扣扣扣!
门外传来三下轻轻的敲门声。
李夜墨从床上一跃而下,惊喜道:“晓儿!是你吗?我正想找你……”
打开门,凑过来一张猥琐的笑脸,东风恶坏笑道:“不是那女娃娃,是老子!飞蒲草,你失望吗?”
“秦前辈?三更了还不休息,倒来我这做什么。”
李夜墨无奈,唐璧是如此,东风恶也是如此,为什么唐家堡里的前辈总是这么……这么别具一格?
东风恶撇撇嘴道:“怎么?只许那女娃娃不睡,老子却要做个乖乖上床的好宝宝?飞蒲草,你的心偏到脚跟上了!”
“前辈不愿睡便不睡,何必挤兑我,”李夜墨笑了笑,向屋内一指,“秦前辈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坐坐?”
东风恶打个哈哈,抖抖衣袖作势就往里面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道:“不妥!”
“哪里不妥?”
东风恶一脸惋惜道:“如此良辰,老子和你飞蒲草小兄弟情投意合,只是对着盏灯空谈,十分不妥啊!”
李夜墨晃了晃茶壶,还剩半壶,道:“前辈如不嫌弃,这还有半壶凉茶,咱们权当酒喝如何?”
“那怎么行,英雄相会,岂能无酒?”
东风恶摇头道:“今后若有说书人提起,搅弄风云的秦、李二位英雄,夜宿唐家堡,就冷茶对饮,落魄如同丧家之犬!啧啧,老子不干!”
李夜墨苦笑道:“可这三更天的,秦前辈,我可到哪去给您找酒去?”
东风恶眸子一亮,抓着李夜墨的手。
“贤弟啊贤弟,你说巧不巧?我刚好知道哪里有酒……”
……
东风恶说去取酒,唤了李夜墨一同出来。
紧随在他身后,李夜墨越走心里就越不平静,取酒不走道路,非要飞檐走壁,踮脚息声?问他,东风恶则答道,直接飞过屋脊才是走了近道,路都是给唐乌龟那样的庸人走的。
李夜墨追问,那像唐夫人这样不是庸人的仙女,也一定是从屋脊上走了?
东风恶不说话了。
翻过了几座房屋,更刻意避过巡夜的唐门弟子,李夜墨忐忑不安道:“秦前辈,你确定咱们是去取酒,不是去偷酒?”
“偷?可笑!老子与唐乌龟的关系,岂是你们这些外人可以猜测的。”
东风恶白了李夜墨一眼,道:“他的便是老子的,若知道是老子要取,任他多宝贝的东西,也要乖乖给老子送来,眉头都不能皱一下,所以我这样只能叫做不告而取,怎么能说是偷?”
“不告而取不就是偷?而且你们好像是情敌啊?”李夜墨怀疑道。
“肤浅!你没听过古有伯牙、子期,奏高山流水,凡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琴音晦涩艰深,然则子期尽知,后子期丧世,伯牙绝弦不复鼓矣……何谓知音?知心而已!”
东风恶嗤笑道:“唐乌龟和老子也是如此,我们都喜欢上了欢师妹,皆愿为之赴生死而不顾,我们二人,唯彼此最懂彼此的心!”
“虽是情场敌手,却也心意互通,惺惺相惜,便如同两块同极的磁铁,心中所求竟完全一致!故而彼此相斥,最为相似!所求无恙则分作两处,所求危急便合为一股。此之谓形异神合之交也!”
李夜墨肃然起敬,原以为二人皆是欲杀对方而后快,只因为有苏欢在中间调和,才不至如此,没曾想他们竟是最好的朋友!
不多久,二人来到一座假山的后面。
李夜墨探出脑袋张望,远看见两个唐门弟子守在酒窖门口,背靠背呆坐在地上,连连打着哈欠。
“前辈,门口有人值守,我们怎么进去?”
东风恶把李夜墨的头按下来,“小糊涂虫,难道你还想从门进去吗?”
李夜墨疑惑道:“不走门,这酒窖也没见修有窗户?”
东风恶笑道:“是没修窗户,不过却修了条地道……”
小心搬开假山旁的一只石鹿,鹿腹下果然藏着一条二尺来宽的地道,将将够一个人钻进去。
李夜墨一脸惊讶,“秦前辈,这地道不会是你挖的吧!”
“嘿嘿,正是老子的手笔!你前辈我的手段多了,你这才见了几分?”
估算了下距离,要通到酒窖尚有几十步,李夜墨道:“这地道若真能通到酒窖里面,前辈可真是好手段。”
“通,当然能通!,便是通到一口没底的旧缸里!”
李夜墨亮了亮大拇指,“前辈,你先钻,还是我先钻?”
东风恶摇摇头,轻声道:“不能两个人都进去,这里面藏了些机关一类的小把戏,一触发难免有些动静,外面的人可就知道了。”
李夜墨犹豫道:“酒窖里还有机关?不会死吧……”
“死个鸟儿,老乌龟跟老子开点小玩笑罢了!”
李夜墨眼神飘忽,推诿道:“不死就好,我在此处替前辈望风,前辈就放心去取吧……”
东风恶拍拍李夜墨的肩膀,道:“望风岂不是委屈小英雄你了,一会老子引开那两个小家伙,你就钻进去。”
“记得取酒架最高的那坛酒来,那是九江门大门主病睚眦龚庆问诊的酬金。这老东西一辈子装病,吐出的油彩能染红整个九江,如今倒好,真成了吐血不休的痨病鬼!不过,这酒可是真好,正儿八经的二十年花雕!”
李夜墨不在乎酒的来历,只是不解道:“前辈,你既然能把人引走,我何不直接从门进去,取了酒,马不停蹄,立刻出来,如此岂不是更好?”
东风恶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小糊涂虫啊小糊涂虫,你要知道,门是老乌龟的,洞是老子的。唐乌龟的摆出来的门,却没有老子藏起来的地道好走!”
李夜墨猛然想到开门的场景——透骨钉、梨花针漫天飞舞,弩箭射空一匣又一匣!不由恶寒道:“晚辈……晚辈还是钻吧!”
“切记,进去后也要当心,仔细看看脚下有没有机关的痕迹,不然屁股上中把梭子,飞蒲草,老子可不会医治!”
说罢,不等李夜墨再开口,东风恶已经飞跳几步,迂回着,跳到酒窖的屋顶上,冲下面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那两个唐门弟子立刻精神了,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还没等看清人,先甩了几把铁蒺藜上去,这才问道:“师叔,是你吗?”
“是啊,是老子!没想到吧?老子又来取酒了!”
东风恶抖了抖手里的口袋——不知是从哪装了块大石头,裹得鼓囊囊的。
两个唐门弟子呼喝着要捉他。
东风恶大笑了两声,扭身向堡外的方向逃去。
“形异神合之交……我信你个鬼!”
李夜墨看着脚下的洞,想到酒窖里暗藏的机关陷阱,忍不住腹诽道:“不会被打成筛子吧?”
李夜墨叼着火折子,十二分小心地钻进地道,出口果然是一个没底的水缸,被一团烂糟布虚掩着,拨开糟布,上面盖着个旧木缸盖。
李夜墨暗笑,唐堡主喜欢在酒窖里堆这些垃圾,门外再加八个守卫怕也无济于事!
正想推开缸盖,李夜墨猛然听到外面有娑娑的脚步声,赶忙把手缩回来。
将耳朵贴在缸壁上,外面不时传来酒坛翻动的声音,李夜墨想,这该是有唐门弟子取酒来了,安全起见,正该等他走了再出来……舒服地蜷着身子,躺在糟布上闭目养神。
“嗤!”
忽然一声弦响,李夜墨吓了一跳,只听缸外那人闷哼一声,紧接着快走几步推开门,似乎要走,转瞬,又听见“噗噗噗”三声响。
“你姥姥的!”那人该是又结结实实挨了三下,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李夜墨微微顶开缸盖,恰好看见那人一瘸一拐的出去,右边屁股上插了一根银白梭子,左边大腿种了三颗暗金蒺藜,速度倒不慢,外面守卫还没回来,这人回脚把门踹上,三两步后就没了声音。
李夜墨暗暗咋舌,唐家堡里拿个酒居然还布置暗器招待,本事不济的弟子直接吃上两梭!
相较翠屏山上的课业,不过提水、打酒、捉铃而已,阮经亭真是慈师了。
跳出水缸,有前车之鉴在先,李夜墨也不敢轻举妄动,先仔仔细细的四处打量一番。
酒窖不大,黄泥砖砌墙,冬暖夏凉,贴墙摆着四排酒架,酒架上摆满了酒,地上也堆了不少,那破水缸就摆在一堆酒坛里,对面,沿着一条十几阶楼梯向上便是出入的门,李夜墨抬头一瞧,头顶的瓦片被人翻动过,依稀透进来几道月光。
不多时,李夜墨就找到了暗藏在酒架里的机弩,以及门槛里嵌着的能射出弹丸的铜管,现在一个弦已经松了,另一个也已经空了,看来梭子和蒺藜就是从这二者发出的。
李夜墨有些同情适才取酒的兄弟,只有两个暗器居然尽数都让他碰了!
更可怜的是按理门槛上的机关朝外,有人在外面拉门,才能正好触动机关,射出铁蒺藜,而这人是从内向外推门,本绝不会伤到他,只是谁料他跑的快,竟全都赶上了。
几排酒架造型各异,有高有矮,李夜墨略一观测,果然东面最高的酒架上只有一坛酒摆着。不敢耽搁,李夜墨用布子将酒坛一裹,径直从门出去,快步回客房去了。
……
约有小半个时辰,东风恶笑眯眯的从外面回来,看到摆在桌子上的酒,又把李夜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赞赏道:“进了唐门的酒窖还能毫发无伤,飞蒲草,老子果然没看错你!”
李夜墨苦着脸,“只是运气好,唐堡主的一个弟子刚好去取酒,竟把机关都先给触发了,不然的话,我现在可就成刺猬了!”
“不能不能,我有些经验,最多挨个两三梭,受些小伤罢了,射成刺猬要浪费多少梭镖!。”
东风恶凑近酒坛闻了闻,鼻头一皱,“这他娘怎么一股酸味?”
“怎么会?这就是前辈所说的放置最高的那坛酒!”李夜墨忙也嗅了嗅,果然透出一股酸味。
“难道把酒酿成了醋?”
东风恶捏了捏酒封,泥还是软的,骂道:“被掉包了,这他娘的还是新封的!”
东风恶撕开酒封,瞬间一股刺鼻的酸味充斥了整个房间,这绝不是什么酿坏的酒,这就是地道的醋,老陈醋!
李夜墨讪讪笑了两声,“我说前辈,这不会是唐堡主专门留给你的吧?”
东风恶脸都绿了,咬牙切齿道:“好个龟儿子,敢耍老子,老子非砍了他不可!”
“前辈消消气。”
“老子肚皮都气大了,消不了气……”
“你肚子上有伤……”
“肚子有伤无碍,老子的刀还是一样的锋利!”
李夜墨偷笑,“可你肚子有伤就打不过唐堡主。”
“打不过他,那就先砍了他的弟子!”东风恶狠狠道:“你说,今天是谁去取的酒?一定就是他把老子的酒偷换成了醋。”
李夜墨讪讪道:“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知道他今天中了一枚梭镖,三颗蒺藜……”
东风恶一怔,“你说这人是身后中了三朵铁蒺藜?”
“是啊,梭镖插在后腰,铁蒺藜钉在后腿!”
“那这人有本事,是倒着进门的了?”
李夜墨愕然,倒不是想这人如何背着身子走路,而是突然想到:是啊,门上机关未动,这人又是怎么进门的?
东风恶追问:“他是进门受的铁蒺藜,还是出门受了铁蒺藜?”
李夜墨老老实实回答,“我没见他怎么进去的,我还钻在缸里时,他就在里面了,我没敢出去,直到他碰了机关,吃了一梭镖,之后急着推门出去,结果又挨了三颗铁蒺藜……”
“出门的时候还能碰上铁蒺藜……他跑得还真够快的。”东风恶冷笑。
“前辈知道那人是谁了?”
东风恶道:“酒窖没窗户,门又没打开,我们走了地下,你说他是从那走的?”
“天上!”
李夜墨不假思索,
东风恶掏出两把络金鹦鹉刀拍在桌上,“扒檐揭瓦的小贼,八步赶蝉,盗不走空!倒偷到老子头上来了!”
李夜墨心中一震,什么?那人竟是轻功天下第三的盗不走空——宫神秀!
“以后遇到了,老子一定把他吊在树上,狠狠地抽他!”东风恶摩挲着刀柄,似是在对刀说话,让刀把这件事记下。
二人说话间,某人正抱着一坛好酒,趴在破庙的稻草堆里哼哼唧唧。
“不就是偷了坛酒吗?姥姥的,一口气吃了四把暗器!还他娘的喂了毒,我的屁股呦,屁股快裂开了!”
不是伤到性命的毒,却把对痛觉的敏感提升了十倍不止!倒也难怪东风恶坚持要拉上李夜墨,而不是自己进入酒窖。
“臭李夜墨,晚上不睡觉,还嚷嚷什么?”
钟晓推门进来,被醋味一冲,忙捏着鼻子,“我还以为你们在喝酒,怎么摆了坛醋在这,真酸!”
东风恶下巴顶在酒坛上,看着如二月花般青春年华的钟晓,酸楚道:“你来可糟了,你们是对好眷侣,这醋只有我一个人喝了。”
钟晓笑道:“我倒见你比醋还酸呢!”
“我这心里是陈醋,自然酸些。”东风恶可怜巴巴的说道。
李夜墨揶揄道:“和前辈的醋比起来,这坛还真真就是新醋了!”
钟晓捂着嘴吃吃的笑。
东风恶由着二人笑话自己,张张嘴,似有难言之隐,半晌才开口道:“丫头,老子想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好不好?”
“你想问什么?”
东风恶指了指李夜墨道:“你喜欢飞蒲草那一点?”
钟晓和李夜墨都是一愣,回过神来,互相看了一眼,脸都羞红了。
钟晓扭捏道:“秦前辈,这叫我怎么说?喜欢便是喜欢了,不喜欢的人,本该喜欢的地方也会不喜欢,喜欢的人,不该喜欢的地方却也喜欢了,感情这事……一落其中,身不由己啊!”
东风恶敲敲脑袋,叹了口气,“果然弄反先后了,难怪我明明已经和唐璧没两样了,可她喜欢的却还是唐璧。”
东风恶愈加苦闷,本以为她喜欢唐璧这样的人,所以努力变成唐璧的样子,那她也许会像喜欢唐璧那样喜欢我,可原来她是喜欢唐璧,而唐璧就是这个样子,所以她才喜欢这样……反了,错了。
李夜墨安抚道:“前辈无须如此,大丈夫何患无妻!除却感情,难道这世上不是还有很多东西是值得去追寻的吗?”
“你这糊涂虫懂什么了?”
东风恶竖起食指,苦笑道:“世间唯这情字最贵,金银珠宝,拜相封王都不过是一抔尘土,只有这情是红尘堆里仅有的一缕香魂!若活一世却没能遇着个值得动心动情的人,那才真是白活了一遭,就是做皇上也没有味道!”
“情啊情,就是身家性命也比它不过。”
说罢,满倒了一碗醋,一饮而尽,好像坛子里真的是美酒佳酿。
李夜墨有些动容道:“可怜那红酥手苏欢不曾对你动情,前辈你这一生可不就是一堆尘土了。”
东风恶咂咂嘴,笑骂道:“俗,实在是俗!糊涂虫,你瞧这情字里有几颗心,只有一颗啊!这便是说,一人动心便已是情了。”
“我知道你们要笑我单相思,可这单相思的情和那互相思的情还能写出两个情来?
别人都以为我不幸福,因为我爱的人不爱我,可他们哪里知道,自从我一遇见师妹,我的人生就已经不再是一堆尘土了,它发着光,它已经圆满了!”
东风恶长叹一声道:“若是……若是师妹也能爱我,可真是几百世才修得的福气!你们瞧唐乌龟现在幸福的像个神仙,哈,那是当了五百道轮回的乌龟换来的!”
“你们当老子会羡慕他?我会羡慕他?你们如今是交了好运,能够早早相见,不过你们瞧这世上侣伴,终究是一人动情,一人将就,甚至无人动情,勉强过活的多,互动真情的少,遇到了,可千万要珍惜,下次遇到,不知是几百世以后的事了……”
“我好想做只乌龟……”
东风恶好似有些醉了。
醉是状态,与酒无关,只要你想醉,喝白水都能烂醉如泥。
钟晓叹道:“东风恶,你不要叫秦岚,改名叫情种好了!”
东风恶流着两行老泪,拍手道:“哈,这个好!若能叫师妹对我倾心,叫禽兽也无妨的!”
“为这情字,当满浮一大白!”东风恶说着又满饮一碗。
东风恶心情低落,和钟晓、李夜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聊着。
“李夜墨你是个好运气的家伙,却不是个英雄!”
“江湖深不可测,飞蒲草可不敢自称英雄。”
“你在刘家堡耍酒疯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东风恶笑道:“老子说你不是英雄,不是没有凭据的胡说。”
李夜墨端起茶水敬东风恶,“那就请前辈赐教。”
“我们第一次见,钟丫头让你来捉老子,你犹豫得很,畏畏缩缩不似个好汉,老子见你们是一对侠侣,有意帮你在佳人面前长些面子,就出言激你,让你拿出十分的本事来,这些你可还记得?”
李夜墨摇头苦笑道:“晚辈只以为您毫无遮拦,至于在故意激晚辈动手什么的,确实不曾想到。”
东风恶道:“你没想到这里,让老子丢了脸,可我也不怪你,说你不是英雄,只因为最后我抛出那刘家小姑娘,你为何要接?”
“我若不接,那小姑娘岂不是要跌死!”李夜墨错愕道。
东风恶翻了个白眼,“糊涂虫啊,小瞧谁呢?老子的临江飞渡就赶不上你们翠屏山的七星北斗步?老子只是要测一测你对这钟家小丫头的心意,你若不接,老子自然出手抓回来,你若当着钟家丫头的面接了,怎么还能算英雄?”
李夜墨都呆了,这是什么强盗逻辑?接了反倒不是英雄了,那刘家人对此可感念得很呢!
“你已经有了钟家丫头,就该好好护着她,伸手去抱别的姑娘,你就不怕她伤心难过?”
李夜墨无奈道:“我若知道前辈会出手,自然不会去抱别的姑娘,实在是形势逼人。”
东风恶冷笑道:“那我再问,回去后你可曾主动向钟家丫头解释?”
李夜墨脸一红,摇了摇头。
东风恶道:“是了,你连这都忘了,爱一个人却连她的心都顾不好,你算哪门子英雄?”
“那日我在柳树上蹲了约一个时辰,就陪着这丫头哭鼻子,若不是你最后还是来了,嘿嘿!今日休想和秦某坐一张桌子,老子瞧不上见异思迁的杂碎!”
钟晓想起那天的委屈,全世界的难过事似都落在了她一人头上,镖局散了,家破了,父亲去向宁王请罪,身边只落下李夜墨一人,他的心却还如同蒲草飘摇不定……钟晓不由得眼眶一酸,感激地看了眼东风恶。
“刘家庄里,老子主动去让你们捉,你们问老子为何自投罗网,也无非是见不得有情人受苦,那怕老子这无情人再苦些,你飞蒲草有错,钟丫头却是个好姑娘。”
“晓儿,你信我,我绝不负你!”
李夜墨抓着钟晓的手,给了个坚定的眼神。
钟晓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扭捏的挣了两下,娇羞的模样倒是更加美丽了。
“果然还是个小丫头,男未婚,女未嫁,既然彼此倾心,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东风恶笑道:“怎么样,要不要让老子来给你们保个媒?”
这、这种话怎么讲得出口?
钟晓鸵鸟似的低着头,一抹嫣红直漫到了耳根,纯贞的处女呦,再被多看一眼都要着起火来!
东风恶拿起两把鹦鹉刀,刀柄将将一握,彩色丝线包络的很是好看,在后面拖着长长的尾巴,透过丝线,能看到里面稀疏的缠着几缕发丝,刀刃又短又宽,弯曲如同鹦鹉嘴,在烛光下发着刺骨的寒光。
“我保的媒有些不同,飞蒲草你该知道,老子鹦鹉刀下说死媒,一经说定,终生不改,谁敢负心,一刀了之,至今已杀了三十四个负心人。”
“有歪心的都躲远,应了老子的媒,就在月老那定了生同衾,在阎王那定了死同穴,月老牵了红线,你还敢三心二意,牵了新人断旧人,看罢朝霞想黄昏!老子就送你龟儿见阎王,那还余着双人穴,你若走了谁来躺!”
“不过,你们若是诚心在一起,老子最青睐有情人,还要给你们上一份大礼——”
东风恶点着自己的鼻子,“老子东风恶之一诺!老子答应替你们出刀三次,解一切危机,纵是死局亦不回避!”
有诗曰:
辩证世上有情痴,结定青丝作死媒。
磐石有性蒲苇庆,谁敢负心尽杀之!
李夜墨异常郑重地接过鹦鹉刀,截下一绺乌发,递给东风恶,“前辈说得我好像无情无义的陈世美,今天也让这刀证一证,也让这天地知道,我的心早就如柳树生根,此生此世,要么生而不移,要么动而成灰!”
钟晓的脸红的要透出水来,接过另一把,也截下一段青丝来,轻声念了句诗。
“持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契阔,与子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