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出去第一支箭,就会有第二支箭。
凰秋荻抓住阿坝递来的箭,搭箭松弦,“嗖”得一声,直射扑来高台如大猫的灵巧兽形。
感谢相柳搬来精灵族百发百中的射箭技巧,加上以前积累的武术经验让她对于瞄准可以驾轻就熟。
“吱……”得一声,大猫形状的兽人名叫狞轲,落地后化为人形。
他捂住被利箭射中的眼睛,尖声痛叫,“啊啊……我要杀了她。”
群兽激愤,许多兽形一起向高台扑去。
他们要撕碎这个胆敢伤害兽人的小雌性。
凰秋荻暗骂一句,看向蜂拥跃来的动物,转身向洞穴躲去。
萤卡挡在洞口,阻挡凰秋荻回到祭师的洞穴。某一种程度来说,他听乌鸦祭师的话,也顺从下面兽人的规则。
阿坝学凰秋荻起初的样子,抓住木箭刺向萤卡的屁股软肉。
萤卡“嘶嗷……”一声叫。
凰秋荻趁机绕过被转移注意的萤卡,被眼疾手快的阿坝迅捷地拉进乌鸦祭师的洞穴。
乌鸦祭师已经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座塔。
他一言不发,眼不斜视地绕过两只未成年。
萤卡被耍地团团转,扑来的身体对上出去的乌鸦祭师,猛地刹住。
穿衣和不穿衣的区别就出来。
萤卡卑微地朝乌鸦祭师弯身,谦恭得给祭师让道。
跳上高台的兽人们见到如神般的乌鸦祭师出场,纷纷掉下高台。
他们在火堆周围匍匐、屈膝、有的甚至瑟瑟发抖,不一而足。他们在惧怕乌鸦祭师,好似他是洪水猛兽。
凰秋荻要出去看热闹,被阿坝拉住。
阿坝嘘了声,示意她别去。
在诉求者的记忆里,乌鸦祭师会在开春后不久独自离开部落。至于他去哪里,没有人知道。
诉求者最深的印象是一起长大的阿坝。
女孩子的懵懂青春里全是对阿坝的仰慕。
这份纯真的情感一直到族群里的老兽人们和不愿离开的人被阿坝和年轻人抛弃,诉求者才醒悟到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只有强者能活下去。
当然,认知有限的诉求者,对强者和活下去的理解全凭游商带来的话。小姑娘能想到得是同强大的人生下一个强大的孩子。
“三日后便是开春日,你们要把不多的精力都花在这里吗?你们打算开春后死在诡秘的丛林?”乌鸦祭师朝岩石下面的兽人和远处墙角的雌性们用沙哑的嗓子冷漠地说,“你们不要忘记,我们本身就是被原先部族驱逐的游荡兽人。
我们聚集在一起,繁衍近三代。但是,我们的雌性依然只有六人,包括一个未成年。”
乌鸦祭师一旦说话,下面的兽人都安静如鸡。他沉着而平缓地说:“我们自认没有背弃兽神,只是向往兽的自由天性,却不融于群。
三代了,我们的族群除接收游荡的兽人,再没有更多的新生命诞生。
你们思考过吗?
克制你们的行为,真不想背叛兽神,就让过冬的雌性平安地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这些话在诉求者的记忆里没有发生过。乌鸦祭师从未说过这类话,族群里的老兽人也不曾提起族群的过往。
凰秋荻突然就明白了。当阿坝这种新生代的兽人要去追随夏国阿娇,而老兽人不肯离去的真正原因。
因为这里的兽人是被原本自己的族群驱逐的兽人。
他们又怎么肯去各族兽人混居的夏国都城夏城呢?
凰秋荻对诉求者的任务感到为难。
诉求者无疑是善良的人,却一样被现世蒙蔽。诉求者的思想判断不了她所提任务的对错。
这是原始和现代的思想碰撞,无序和秩序的对抗……这些兽人在某一种程度上说不值得被救,除非圣人临世。
凰秋荻哈了声,“圣人”不就已经降临嘛。
乌鸦祭师的话说完,吩咐萤卡和螳帅把五名雌性送到存储食物的地方。
他转回洞穴,等待最终的开春日到来。
凰秋荻有神的目光同躺回羽毛床上的乌鸦祭师幽深的眼神对上。
一者看似纯真,另一者深邃的不堪负重。
凰秋荻想:乌鸦祭师会离开这里是因为他本身有相对高一些的秩序感。这种觉醒让他出手相助弱小,但是,他同样是软弱的兽人。
这一刻,凰秋荻在精神上站在高处俯看乌鸦祭师。
若是乌鸦祭师的“秩序”感足够强,整个冬天的穴居生活,就不会让雌性遭遇这样的处境。
乌鸦祭师毫无预兆得向凰秋荻伸出手。
阿坝比凰秋荻反应还大,跳到两人的中间,朝乌鸦祭师低沉地嘶吼,发出威胁的声音。
凰秋荻拍在傻乎乎的阿坝肩上,极有眼色得把手里的弓箭送到乌鸦祭师的手掌。
她朝不好意思的阿坝扯起唇角,再看乌鸦祭师抽出削尖的利箭。
乌鸦祭师坐在他的羽毛床上,朝洞口搭弓、开拉、松弦,一气呵成。
凰秋荻追着箭矢冲出洞口,看向在空中炸开的木棍箭矢,直接呆住。
【……爆箭了!这就是兽人的力量。】
乌鸦祭师的声音从洞内传来:“不要去挑战兽人。即使他们不太聪明,但是拥有强悍的体能和力量,引起公愤只会让你活不到春天。”
【所以,这就是你向“无序”妥协的理由吗?】
凰秋荻的目色纯善而幽深,看向洞口边虎视眈眈的萤卡,再及不远处的斜坡石台上的独眼龙狮塔和大猫兽人……觉得眼角发烫。
【果然,心慈手软易招麻烦。】她握紧拳,转身回洞穴。
乌鸦祭师从她平静的神态里窥见到眉梢眼角的狠厉。
对气息敏感的他很容易猜到凰秋荻的气机转换是要杀死结仇的兽人。
他和凰秋荻这个小雌性在某一程度上有相似性,杀性隐在两人骨子里得每一个角落。一旦爆发,绝不会轻易收手。
凰秋荻是一个变异的雌性。她会给兽族大陆带来根子上的变化。
这种变化很难说清是好是坏,但是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乌鸦祭师也深切地理解到这个雌性存在的意义。
凰秋荻坐在一脸纯良的阿坝旁边,一捆木棍被削得没剩下几条。
幸好春天要到了。不然,乌鸦祭师不会允许这样浪费木棍,他会经常更换背后插在岩壁上的木塞。
阿坝偷眼旁边的雌性,低声说:“秋荻,你也给我制作一把弓箭吧。我会用它来保护你。”
凰秋荻头也不抬说:“你保护我?你的保护是将来和其他你顺眼的雄性共同享用吗?”
阿坝听不懂这类的反讽。
他仅仅是呵呵地笑着,乐呵说:“你若是喜欢我,我就做你的雄性。你喜欢谁,就让谁做你的雄性。”
“如果下面那些兽人不肯呢?他们要共同侵……拥有我呢?”凰秋荻抬起眸看向阿坝,扯唇角说,“开春后,你就成年了。你也会加入他们的队伍,成为下面五个雌性的雄性。”
阿坝这才觉得她的话奇怪,不解地问:“这样……不对吗?”
乌鸦祭师突然插话:“你的观念是正确的,不对得是她。兽人的世界雄性多于雌性,每个兽人都有繁衍的权利。”
说到权利,凰秋荻就有话聊,而且她对乌鸦祭师的思想产生兴趣。
“乌鸦祭师觉得雄性兽人有繁衍的权利,那么雌性有拒绝繁衍的权利吗?”
乌鸦祭师冷冷地看向她,突然勾起唇角说:“你确实有伤害兽人的本事,但是你说‘不’的能力太弱。何况,整个兽世大陆就是这样的现状。
即使族群数量庞大的狮族、狐族、虎族、蝠族、豹族、蛇族、鹰族等十大兽族,都是这样的状况。
只不过,因为雌性的数量稀少,雄性兽人会制定更多的游戏规则来淘汰力量不强的兽人,获得更多地繁衍机会。”
凰秋荻真是无法苟同这个观点,觉得乌鸦祭师安于现状,没有革新的勇气。
她看向乌鸦祭师的幽深黑眸,冷静地说:“总有人会改变这样的情况,比方一个让全大陆都为之着迷的女人。”
“呵……”乌鸦祭师好似听到笑话,背靠墙壁,轻松地说:“你以为这片大陆是靠美貌能走出去吗?美貌引来得是兽人的战争。
即使这个雌性真有那么大的本事,笼住全大陆的兽族首领。
但是,暗河下的激流依然在翻滚,只待某一日破土成洪。
那时候,这片大陆的悲剧也就诞生了。”
凰秋荻彻底理解下面的兽人为什么惧怕这位乌鸦祭师。
他不仅杀性足,而且理智、聪慧,更难得是目光长远,只不过面对兽人的无序,他无力去全面反抗。
这样的人应该很难融于族群。
凰秋荻愿意把乌鸦祭师称作是人,而不是下面那些兽人般的存在。
以乌鸦祭师的话来理解,穿越女阿娇带来先进的文明不假。
但她还带来后续的问题,不同种族兽群的融合,会让不易屈服的兽人达成短暂的和平。阿娇的后代们依然会发动争夺资源的战争。雌性,在远古恰好就是一种资源。
凰秋荻虽然肯定乌鸦祭师的看法,但她依然说:“你穿不惯草鞋,不能觉得别的人也穿不惯。何况,一旦穿鞋的人多了,你就不得不穿。
大陆的兽族能够聚在一起,总要分出高下,最后会有皇的诞生。”
乌鸦祭师的目光落在旁边被晾的草鞋,没再与她言语。
【皇的诞生意味杀戮和战争,混居的兽人爆发战争,会像洞穴里这群没有秩序的兽人,打的你死我活才肯停。】
阿坝好似听天书般听着乌鸦祭师和秋荻的对话,感觉到同两人的差距。
小雌性有着过人的智慧和胆识,甚至敢伤害雄性兽人。
她或许会成为乌鸦祭师的接班人。
这个想法像是春天生发的万物一样,快速在阿坝的内心扎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
**
三日后,群兽呼鸣涌动。
凰秋荻看向被推开的山洞洞口,强烈的日光像是光明神手里的利箭刺破阴暗的洞穴,令所有兽人感受到生机的召唤。
她扶着冰凉的洞壁站起来,看向兽人们蜂拥跳出山洞,跃下山崖,撒欢地奔向远处的丛林。
兽人的天性是狂野和自由、狩猎和血腥,这就是他们的基底基因。
凰秋荻同其余雌性慢慢地走到洞口,居高看向远处。
白色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融,彩色已惊人的速度在生长,这是大自然如神笔马良般的鬼斧神工的杰作。
尽管诉求者的记忆里有兽世大陆的画面,但是直观感受到大自然亲手来个“定格拍摄”的生长手法,只能用一个“神奇”形容。
“怎么可以生长得这么快?”她诧异地喃喃自语。
阿坝从后面一把拉住背着弓箭的凰秋荻,带她奔向日光。当日光照射在阿坝的额头,他那头结草般的头发显露出一丝白底色。
几步后,他就把凰秋荻抛向悬崖外。
凰秋荻差点爆出脏话,顺温热的风听到崖上的雌性们的惊呼欢笑的声音。
她在自由落地的时间,阿坝已经化身为一头不大的白色老虎。
小老虎跃出悬崖,在日光下快速地拔长、长大,先凰秋荻一步落地,接住即将摔地的雌性。
他驮上震惊的凰秋荻,快速地向远处的丛林里跑去。
伴随太阳的光照,凰秋荻感觉到自身在快速变化。
不说她座下的白虎奇异地生长方式,连她自己都感觉到四肢在抽长变化,身体像是服用过激素一样,迅速发育成熟。
这种感觉像是被神奇的阳光自然催熟,属于造化的奇迹,正是兽世大陆奇异的生长法则。
凰秋荻看向头顶扑来的阴影,茂密的斑斓色彩已经遮天蔽日。
她察觉周身微凉,赶紧取出恒温毯裹紧已经发育成熟的身体。
“秋荻,我带你去狩猎。我要把最好的肉送给你,我说过我会报答你。”巨大的白虎头转来,额头黑色的“王”字像是小孩的随手涂鸦,金色的瞳仁里跳动兴奋。
阿坝朝背上的雌性高亢地说着话,咧大虎嘴露出欢乐的笑容。
凰秋荻很难评老虎的笑靥,转口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突然变这么大吗?”
她很好奇土著对这种身体变化的看法。
“兽神和太阳神是一对兄弟。兽神给我们繁衍的权利,太阳神给我们强大的力量。”阿坝这样回答。
他开始抬爪狂奔,春天的气息在召唤他们进行某一种名为生存的游戏。
族群的兽人四散在这片高壮的丛林,天空响起春鸟的鸣叫。
它们像一群神话里的凤凰,拖着七彩绚丽的长尾,在森林的上空滑过,向远方飞去。
“哇……这是凰鸟。它们飞去的方向一定有好事发生,在东面。”阿坝紧急刹住脚,调转虎头,向凰鸟离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