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邮政大臣府邸,任盈盈处理完公事后静静地靠在檀木椅上,朱红的官服好似与椅子融为一体,只她白皙的脸颊带丝不一样的红润,似泛着某些湿润的潮气。
【那个家伙匆匆来一趟京城,连面都没露就又跑了。秋荻啊秋荻,你明明同爹约好迎娶的时间,怎么又毫无动静呢?难道非要逼你么。】
任盈盈的薄怒乍然掀起,又回落心底,面上恢复一片沉静。
她挪开椅子,走到书房外,轻轻地靠在雕花门栏。
远方的天上云卷云舒,像极心中追寻得那个人,缥缈到难以捉摸,似抓在手中的流沙,稍不注意就滑走。
“本就是我不远千里来就山,又怎么期盼她来就我呢。罢了,阿遥……阿遥,我总有追上你的一天。”
任盈盈不急,但是很多人替她急。
女帝的催婚公文直接颁去全国工业最发达的福州,催令林秋荻于八月十五前尽快同邮政大臣任盈盈完婚。
福州林府,林秋荻连铺盖都已卷好,准备开溜。
如今,世间万事上轨,与天道的五年之期还有两年,他只待去海外绕一圈混个两年再回来。
沈家已经把蒸汽轮给折腾出来,就差远洋试航,也差一个和沈逸容把酒言欢的林秋荻。
可是,催婚公文一到福州,就变成全国瞩目的大事。
沈逸容幸灾乐祸道:“林兄,你完了,跑不了了,哈哈。”
林秋荻不服气,直接道:“我怎么就走不了?”
【我还非得走。不然,你让两个女的入洞房?】
沈逸容勾住林秋荻的脖颈,拍在他的肩头,严肃道:“女孩子家也要面子。你的这门婚事已经耗人家姑娘三年,差不多得了。若是你再拖下去,你就是个渣……”
林秋荻一把捂住他的嘴,没让那两个字完全蹦出来。
他瞧向笑得前仰后倒的沈逸容,直接踹去一脚,没好气道:“滚。”
沈逸容上道得很,拍拍屁股跑了。
他要带队去探索林秋荻口里的黄金大陆西海岸,据说那里的河床上躺着黄金呢。
林秋荻抓狂了三天,这回是躲不过去了。他想来想去还是要同任盈盈说个清楚,却被家里三岁大的小妹妹林萍儿和徒儿曲非烟、母亲等人挡在房门口。
他若有武功,就直接飞走,哪里还会被这些个人拘住。
真是成也武学,败也武学。
林震南如今是全国铁木轨道总师,平日忙得很。但是,身为父亲,他还记得给林秋荻举办婚礼。
提亲、说媒、定亲都已经走过,请期也已经三回,搞的女方恨嫁一样,被一拖再拖,面子都要没了。
幸好任盈盈官阶大,政绩突出,风向都说邮政大臣心中有国,后才是家,官声、民声一向好。
如今圣旨下来,林震南当即拍板:直接迎亲。
林秋荻是完全不知道提亲、说媒的环节,但他的脑子里就是有这么个映像。
迎亲这日,满堂红彩。林秋荻被家里人围着穿上阔气的新郎装,暗里槽口不断:“相柳啊,你宿主脑子里被塞东西,你怎么还不回来?”
异空间的相柳看向舞动起来的天意丝,摩拳擦掌道:“宿主,你再忍忍。这天意丝欢喜着呢,有了天意丝,咱们以后做任务的收益能翻倍啊翻倍……天意丝还挺喜欢我呢,哈哈……”
初来这个世界,林秋荻屈服于诉求者的意念,走上卑鄙的利用任盈盈的道路。
林秋荻对任盈盈的感情属于同为女子的怜惜。
他把小姑娘当个需要呵护的腼腆的可爱女孩,十七岁的雨季少女确实需要旁人的小心呵护和关爱。
然而,两个世界融合后,任盈盈已经光芒万丈,举世闻名,谁都不敢轻易亵渎这个天才少女。双商超高的女孩一路从地方知府做到京都大员,成为女帝陛下跟前的红人。哪个不是巴着、哄着她。
林秋荻也是怕这个外表温柔似水,行动举止彪悍到特立独行的大女生。
现在的任盈盈一点都不需要别人的呵护啊。
所以,今日他竟然要娶任盈盈……逃不过的林秋荻总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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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官……上马,迎亲。”陈七高喊一声,炮仗开道,鸣锣起唱。
林秋荻头戴两根红雀翎的高帽,一身大红喜服,胸前红绸裹花,骑在同样装扮一新的小雪龙上。
他瞧向街道两旁热闹的人流,前方旖旎的迎亲仪仗队,如大多数新郎官一样向父老乡亲们拱手打招呼。
福州的任府门口,鞭炮声齐鸣,礼官高唱:“新郎到。”
林秋荻僵张笑脸被一群裙衫翩翩的女子迎进大门,最显眼得就是蓝凤凰。
蓝凤凰现在风头无量,高唱女子独立自由的赞歌,走到哪里都有一群男女拥趸。她的两个挂名女儿更是秉承她的爽朗性子,一个正是小小的蓝孔雀,还有一个老不死姑娘。此刻,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就在女方家的队伍里笑得分外灿烂。
林秋荻瞧着这一帮欢乐的女孩、女人们,若是能忘记来干什么,也会笑得很开怀。
“林小弟,恭喜了。你可要对我们盈盈好一点,不然的话……”蓝凤凰那笑容满面的脸上透出认真劲,眼里闪过一抹狠厉,好似林秋荻做点对不起任盈盈的事就会把他大卸八块。
林秋荻瞬间敛神正色,不敢再瞧这些女子们。
突然有种唐僧进了女儿国的既视感。
“不敢不……是,我会对盈盈好。”他的嘴巴都不利索。
在穿上新郎服前,他还逃过几次,都被林震南逮回来。
现在他被赶鸭子上架,也是无奈至极。
曲非烟一身红裙,像个送喜姑娘。
她窜出来道:“蓝姐姐,你放心吧。我师父对师娘可好了。”
林秋荻尬扯两边唇角,露出个俊朗的笑容。他长得好,一旦笑起来很有欺骗性。
新嫁娘任盈盈在婚礼上没有采用太多的接亲环节。
她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头簪珠凤冠,红霞披帛,美艳不可方物。
任盈盈主动上前挽住呆愣的林秋荻,与他双手交握,一起向前厅大堂走去。
花瓣流霞洋洋洒洒,迎新人向大堂。
任府大堂布置的美轮美奂,院内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人们都来沾一沾天才少女的喜气。
众人瞧见金童玉女般的新人走来,纷纷起身送上赞美之词,当然也少不了最闲的八卦。
“当真是一对璧人啊。”
“你还别说,这女有才,男有貌,当真是绝配。”
“哎呀呀,咱们也不知道这对夫妻婚后听谁的?”
“哈哈哈……当然是妇唱夫随。”
“那可不一定,外表柔似兔,内心狂似狼,说不定就是这个秀气的新郎官。”
“哈哈哈……”
……
任盈盈耳尖,听到这些话也没什么表示。
处在一个相当的高度后,男女性别、能力的较量都是虚的,真正追求得是精神灵魂的极致共鸣。
当然,凡人在生活阶段都无法安稳过下去时,对精神的追求同样是虚的。
所处的高度不同,看事看远的角度也不一样。
终归来说,正当位、正当事、正当人,才是最合适。
大堂上,任盈盈拜别父亲任我行,以及一众黑木崖上的兄弟,包括向问天、平一指夫妇等。
平一指给林秋荻一盒子朱红药丸做贺礼:“这是生子丸,服下它行房事,三年抱两。”
平夫人悄声朝任盈盈道:“那是春宵丸,哪个男人用了它,立刻柔情似水,任你摆布。我瞧着林小公子长得好,实则木头人一个,你就用它治他。等他食髓知味,就再也离不开你。”
新婚夫妇各自听这两夫妻的话,赠上尴尬而不失礼的微笑。
任我行亲自替任盈盈盖上鸳鸯戏水的红头盖,含着泪把她亲手交给林秋荻。
林秋荻拜别岳父和众亲友,背上新娘,被人群簇拥着离开任府。
他背上的女子柔软而馨香,一股淡雅的味道直接窜入鼻翼。
脱离现实的灵魂好像一直在居高处看这弹唱喜庆的场景,又被新娘漂荡的红盖头撞得落回人间现实。
林秋荻想揉下鼻子,手还勾在任盈盈的双腿弯。一想到背上的女子将是妻子,林秋荻的心就更慌了。
汗水直接滑到下颚,啪嗒落在新娘交叉在他脖子上皎皎如月的皓腕。
任盈盈轻轻地侧头,贴在他的耳边柔声道:“我很重吗?”
林秋荻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露出颤音。
他摇下头,挺直背肌往轿子走去。
任盈盈歪头靠在他的脸颊,隔着盖头轻柔的布感,柔声道:“秋荻,坚持一下。”
“嗯。”林秋荻送任盈盈上轿,骑在马上,都还没回过神。
他刚才竟然回应盈盈的话……还有,在任务里成亲娶媳妇,这要怎么解决呢?
林秋荻又在脑子里翻涌:“相柳啊,你咋还不回来?这天道任务怎么一个比一个坑!”
迎亲的队伍在炮仗声中一路吹锣打鼓、分糖开道,向福威镖局行去。
福威镖局内,众人簇拥新人拜天地、拜父母、敬对方,最后送入红艳艳的喜庆洞房。
整个林府喜气洋洋,陪酒、笑声不断。
而新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林秋荻看向安静坐着的姑娘,不适地摘下头上的雀翎帽。
他双手抱头,揉了又揉……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女驸马》。
“可是,我是林秋荻,一个男人啊。不不不……”
“呵……”任盈盈笑了声,在红盖头下直接出声道,“你还不过来帮我挑起盖头,难道要我枯坐到天亮?”
“盈盈……我……”林秋荻拿起秤杆走过去,白牙一咬,挑起漂亮精致的盖头。
任盈盈的眸光水润,小心隐藏起眸光里的银丝。
她挺身站起来,踏前一步靠近林秋荻。
本不该退避的林秋荻愣是被她逼得后退,撞在燃烧红烛的喜案。
“当心。”任盈盈探手一捞,抓住被撞到的红烛。红蜡滴在她白嫩的手上却一声不吭。
林秋荻倒吸口凉气,赶紧扶起蜡烛,插回烛台。
他抓起任盈盈的手,轻轻地吹着,再揭去上面变硬的红蜡。
任盈盈瞧着他的举动,暖声笑道:“秋荻,你知不知道你很温柔。”
【正是因为你的温柔,这个柔软女孩的内心里全是你。】
林秋荻愣了下,看向她白玉般皮肤上的红印,直接拽她走到喜桌前。
他把任姑娘按坐在椅上,又去柜子里寻来备下的药膏,轻轻地揉敷在任盈盈手背的微红伤处,轻柔道:“明日不要碰水,晚间就能消掉了。”
“嗯。”任盈盈抽回手,转身就去拿酒壶。
林秋荻咽口吐沫,赶紧接过她的动作,手按在酒壶盖口的小孔上,倒满一杯后转下手再倒一杯。
他把酒盏推过去,心虚道::“嗯,盈盈,这第一杯,祝……”
“新婚快乐。”任盈盈接上他断续的话,举起酒盏与他相碰,而后一饮而尽。
任姑娘这豪气的样子与当初那个腼腆性子的女孩当真是判若俩人。
林秋荻的心思浮荡,也一饮而尽。
他偷眼看向扶住额头发晕的任姑娘,唇瓣控制不住地流出窃喜:迷药起作用了。
谁知任盈盈只是晃了下晕眩的脑袋就恢复清明。
她眼神亮亮地看向垂头的林秋荻,笑得更艳丽了。
林秋荻一脸“我的天,忘记她有内力”,可以逼出酒液里的药力。
任盈盈知道了他的小心思,拿过林秋荻抓住的酒壶,当林秋荻的面按下盖子上的小口,给林秋荻的酒杯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举起杯子,自然道:“这一杯就祝福小夫妻和和美美,如何?”
“呃……好。”林秋荻慌里慌张地拿起酒杯,迟疑在喝与不喝间。
突然,他灵机乍现:药不到任盈盈,但可以药倒我自己啊。
“干杯……”
结果,这是一次交杯酒……林秋荻面无表情地看着任盈盈的酒杯穿过臂弯,递到唇瓣。而他的酒杯已经被倾身而来的任盈盈喝尽……
林秋荻的心情……好似坐过山车般忽高忽低,莫名其妙。
迎向任姑娘含笑戏谑的眸光,林秋荻一口喝尽酒,心道:咱就量多取胜,还能药不到这个大女主?
等他再拿酒壶打算倒第三杯时已感觉浑身发热,有种要着火的不好预感。
他震惊地看向任盈盈,不敢置信道:“你你你……”下药!?
盈盈无辜地回眸望他,黑珍珠的眼眸里好似在说:咿……不是你先下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