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荻拿起桌上的水浇淋在半死不活的田伯光的脸面,又听他嘶啦嘶啦如死狗般得喊起来。
他勾起唇角,漫不经心道:“你想不想找我报仇?”
“有机会,我一定要杀了你。”田伯光抹掉脸上的水,哼哼唧唧道。
“很好。你还有生的意志。”林秋荻把《辟邪剑谱》的心法一句句地背诵出来。
田伯光起初毫不在意,全当他在放屁。
然而,他越听心下越惊,继而盘腿就坐,气沉丹田,开始按辟邪剑谱的心法运气。
林秋荻拿出解药的瓶子在他鼻前晃下,减弱田伯光身上的混合毒性,由着他在这里练功。
在这个世界恐怕只有任我行因为练过吸星大法而拒练辟邪剑谱,其余人就呵呵了。
*
福威镖局经林秋荻一番折腾,镖头和镖师里只剩下陈七、崔、季三人,还有灶间忙活的厨师。这厨师给他银两都不肯走人,算是镖局里比较长情的老人。
林秋荻看着几人打趣道:“两位伯父,陈七,还有你们……怎么认起死理?”
几人互相看看,齐齐向林秋荻拱手。
崔镖头出面道:“我和老季是跟着老镖头活下来,又看着总镖头撑起家业,如今少镖头做了决定,我们也没什么话说。
但是,镖局就是我们的家,手底下十几个号人都不肯走。
我们决定留在这里等少镖头把总镖头和夫人带回来,重振家业。”
林秋荻垂头,微微一笑,颔首道:“你们这么信任我,那我也透句实话。两个月后,他们定会回来。”
崔、季闻言大喜,又控制住自身,确实比许多人稳重。
陈七激动道:“少镖头……这……”话没说完,被崔镖头拉了一把。他瞧着崔镖头的眼神,懵圈地点头道,“我……知道知道了。”
“呵……真得别担心,会没事的。”林秋荻见他们拱手离去,就放心得把家当留在这里。
不然,若连家当都藏起来,人又在外面,等林震南下决心从闽江游回来,发现空空如也的镖局,他的血压一定会狂飙至顶。
晚间,林秋荻约上崔、季两人,把林震南真正的位置告诉他们,同时叮嘱他们:“一定要听到余沧海死去,才能去接他们。争对我林家的阴谋不会就此结束的,即使我爹从那游回来,你们也要他低调行事。外头有人在替他们挡灾。”
崔、季两人懂了林秋荻真正的用意,当即郑重地点头。
林秋荻再次来到田伯光处,发现他已经用辟邪剑谱的内力把毒素逼在双眼,眼周周围充斥一圈紫黑色的血圈。
他诧异道:“你逼哪里不好……”
林秋荻的话没说完,田伯光快速闪近,出招用得是手当刀劈。
林秋荻挪步闪身,屏息静气,直接让瞎子摸不着人。
田伯光用耳朵细细地听着,脑袋也是转来转去,寻找林秋荻的踪迹。
林秋荻双眸冷凝,直接一脚勾张凳子过来,等田伯光扑来时,再慢条斯理得往后退。
田伯光收势不住,撞在凳子上,直接被绊倒。
他一声不吭,咬牙扑在地面,重重地喘息着,看似又痛苦又懊恼。
“你用内力把毒逼到最糟糕的地方,一旦运功,血流冲脑,离大脑最近的毒素就会侵入脑膜,导致你判断失常。”林秋荻可不在意他的表情,把拿来得一套艳丽的男衫扔给田伯光,又拿根蓝凤凰用来藏青蛇的竹棍,打在田伯光的身上,指导他起来穿衣。
田伯光恢复口气后顺势穿上衣袍。
待林秋荻再敲竹棍,他一把抓住,咬牙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让天下人看到你的身法和仪态。”林秋荻笑着做了解释。
“身法?你给我练的什么功夫?”田伯光忽视他最后两字。
“自然是我林家的辟邪剑法。恭喜你了,练成我家的绝学。但我这人不喜欢收徒,更不喜欢收采花贼,只是你还有点用,就教给你了。”林秋荻呵笑声,转身背上包裹好的长琴,再次向田伯光递去竹梢。
这次田伯光拉住竹梢,边走边道:“你会这么好心教我练这门功夫?”
林秋荻没吭声,继续向马房走去。
“我学会了是不是可以和你一样厉害?”田伯光继续道。
林秋荻拉出小雪龙,又给田伯光挑一匹黑马,不咸不淡道:“上马。”
“去哪里?”田伯光不肯动。
林秋荻烦了他这么啰嗦,而且这人一点都没发现原本浑厚的声音已经在向尖利转变,尤其是练了《辟邪剑谱》,这种转变更是快。
他直接用竹梢点在田伯光的哑穴,再用竹梢一挑,送他上马。
林秋荻自己也骑/上小雪龙,拉上驮着田伯光的马,连夜出福州城,向江苏赶去。
田伯光没法说话,就开始搞事。
行过段路,他就要滚下马一次,不知道是要自尽呢,还是纯粹折腾、恶心林秋荻。
几次过后,林秋荻直接哼出声:“你既不喜欢坐马就在地上打滚吧。”
他把人绑着,拖行着田伯光前进。
相柳瞧着这样的林秋荻,迟疑道:“宿主,虽然你是反派,但是不要真做反派啊。”
林秋荻的脑海里灵光一闪:“天道定下令狐冲为男主、岳灵珊为女主,那我就成反派?盈盈呢,女二三?”
相柳默默地捏把汗,迟疑道:“或许是……替反派而死的可怜女人。”
林秋荻瞬间背覆冷汗,被夜风一吹,打个激灵。
【对啊。以这个世界的设定来说,天道定下男主,其余一切都是男主进阶的踏脚石。作为拥有辟邪剑谱的反派,即使不是被男主杀之而后快,也会成为男主身边的助力的刀下亡魂。诉求者林平之没死,确实沾了岳灵珊的光。】
他的目光往后一撇,看向天光朦胧下半死不活的田伯光。
林秋荻缓缓道:“相柳,你错了。田伯光才是林平之的替代品。那对雌雄夫妇是林震南夫妇的替代品。”
他冷眼一眯,内劲运转,一抖捆绑田伯光的绳子,直接送他上黑马背。
随后,他吆喝了一声,带着田伯光向杭州赶。
半道上,田伯光的心法就出问题。
林秋荻在审时度势后把真正的《辟邪剑谱》教给田伯光,同时给他推功过血,以内力把他体内的毒逼到他的双掌。
“从此后,你不仅身法快速,加成你的刀法更快,就连掌力都带毒。不过,此毒已经入你腺体、器府,至多活不过十年,趁你还活着,为曾经做过的事赎罪吧。”
田伯光虽然练了辟邪剑谱,但没有摸出练辟邪剑谱的先决条件是必先自废成太监。即使他把辟邪剑谱的心法外传,那人练后定会如火焚心、自找罪受。
毕竟,田伯光是被蓝凤凰真正废掉,而后再练林秋荻教的《辟邪剑谱》。
时间的先后和改变事件发生的节点是一切事情转变的关键。
林秋荻眯眼凝思,随之一笑,带田伯光继续大摇大摆地上路。
入杭州城时,有江湖人在传林震南夫妇带林家的辟邪剑谱逃离在外,目的是为护住在福建老家的独生子。
同时,青城派全部出动缉拿林震南夫妇,理由是林震南勾结邪道,杀害青城四秀。
方人智至今中毒不醒,于人豪几近丧命,现今两人都被余沧海用内力和药吊着。
林秋荻对此置之一笑。
雌雄大盗的武功不弱,夫妻同心倒是可以和余沧海周旋。加上余沧海要保下两名重伤的弟子,说明他的内力损耗定是不少,这给雌雄大盗喘息的机会。
但是,那对夫妻里的男人若是起了私心,偷练《辟邪剑谱》,迟早会被妻子发现问题,继而内部瓦解。
到时候,隐于暗处的岳不群能不能夺得这本被改过口诀的假剑谱呢?
这日来到杭州,林秋荻在杭州西湖岸边站了许久。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他扬起碧玉笛,吹了一曲《逍遥游》。
歌词:走啊走啊走/好汉跟我一起走/走遍了青山人未老/少年壮志不言愁/莫呀莫回首/管它黄鹤去何楼/黄粱啊一梦风云再变/洒向人间是怨尤/划一叶扁舟/喔任我去遨游/逍逍啊遥遥/天地与我竞自由/共饮一杯酒/人间本来情难求/相思啊难了/豪情再现/乱云飞渡仍闲悠/划一叶扁舟/谁愿与我共逍游/天若有情天亦老/不如与天竞自由/天若有情天亦老/不如与天竞自由/啦……
(摘自东游记的主题曲《逍遥游》,吴佳明演唱,卢治明作词,林毅心作曲,Derek Zuzarte编曲。)
此曲意在逍遥,笛声轻灵,悠扬欢快,转承之间好似真能如鲲鹏飞扬,却也如六月的西湖,小荷才露尖尖角,予以人心灵上焕发生机,自在、洒脱,逍遥。
湖心的三潭印月处传来袅袅相合的七弦琴声,乐声过曲桥,沿湖浪荡来。
林秋荻的翠玉笛声略沉,配合婉转的琴音,纠缠着向四周飘扬而去。
他的目光落在舟头端坐的白衫美人。
那美人的纤长玉指拨弄琴弦,流出一阵动情的如浪旋律。
林秋荻的眸光含笑,唇离笛口,手按笛孔,由弹琴者来给这意外之曲结尾收势。
舟上的女子头戴白纱斗笠,再弹几个余韵略低的音后,双掌按住颤动的琴弦,收住乐声。
她也缓缓地从舟头站起来。
两人隔湖相望,好似透过薄纱湖光,望进彼此的心里。
相柳悲催道:“宿主,你别告诉我你的性向其实爱女子。”
林秋荻懒得理祂,音乐的共鸣不分男女。
如爱情,有理智得不叫爱情,叫生活。没有理智得才叫爱情。
只是,有些人的爱更克制,如萧轶,他是没有理智的沦陷,却会克制着去爱。
“盈盈……快过来。”林秋荻朗声向舟头的翠衫女子喊道。
舟上的任盈盈双足一踏,飞身而起,如蜻蜓般立在湖上的荷叶尖,继而被同样飞身而来的林秋荻揽进怀。两人在叶尖上如一对比翼双飞的鸟儿般盘旋而起,再一起跃上湖岸。
任盈盈俏生生地站在湖边看向林秋荻,娇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琴声一起,我就知道。”林秋荻转手一摄,靠岸的舟头上摆放的七弦琴就入了怀。“走吧,我在那边定了客栈。”
帘纱下的任盈盈弯起唇,跟在林秋荻的身边走着。她知道林秋荻的内力高,隔着湖水、曲桥、湖岛都能听见声音,而想到此行的目的,又很意外在这里碰上他。
“我听说江湖上有人追杀……追杀你的爹妈,我已经……”
林秋荻转头望向她,小姑娘微垂下头没把话说完。
他知道她脸皮薄,转头往前走着,边道:“那是我爹妈的替身。我爹妈的武功太弱,对付不了余沧海之流。只有千日做贼,没有日日防贼,我就用了李代桃僵之法。”
“啊……那对夫妻……”任盈盈眸光流转,不知道怎么个说法合适。
“那是我年前回镖局的路上遇上的一对被人追杀的夫妻。两人的女儿被仇家一掌打在心脉,导致心衰之症,被我以内力固住救下。后来,我又用续命丸给她吊着命。若要救她,就要用父亲同血型的心脏。”林秋荻毫不隐瞒,把一切告诉任盈盈。
任盈盈听后顿觉惊奇,她也知道林秋荻有替人换心的本事,再又想起来杭州要办的事,略有些踌躇。
她果然听见林秋荻在问了。
“盈盈怎么来杭州?”
“我……”任盈盈同他一起进楼外客栈,没有当堂直接相告。
等入林秋荻的客房,她才缓缓道:“与你在开封郊外分别已经过一年多,我设法营救一位父亲的好友。他几经波折,打听到我父亲的所在。
但是,我没有本事救出父亲。
伯父现在也已经下山,弄清楚情况后在四处搜寻一些特别的东西,以备能找到机会救出被关在西湖附近的父亲。只是,我……”
林秋荻瞧着她如剥皮鸡蛋的脸,缓缓道:“但凡你提出来在哪里,我就去一探究竟。”
“这……太危险了。”任盈盈轻蹙眉间,仰起脸道,“我也只知道在杭州。伯父怕我独自行动,不肯全盘相告。我在绿竹巷徘徊,心下又……又……”
林秋荻转身去倒两杯水,轻声道:“过来坐。”
待小姑娘坐下又握上水杯,他才继续道,“以前我来杭州时,探过一个地方叫梅庄。梅庄里住着江南四友,他们很有趣,归隐西湖,不问世事。老四丹青子,心头好是书剑酒;老三秃笔翁爱草书;老二黑白子则喜欢下棋,老大黄钟公爱乐,擅以内力入琴技对敌。
倘若按盈盈的说法,在这杭州之地,有需要搜罗东西来对付,也只有此处。”
任盈盈当即站起来,握拳道:“我要去探个究竟。”
“不急,待晚间,我陪你一起去。”林秋荻安抚她道。
“喂,姓林的,你还不给老子送饭。”隔壁的田伯光高声喊道。
任盈盈怒目面向客房的墙壁,气呼呼道:“他在喊谁,这人好没有礼貌。”
小姑娘听到个“姓林的”就气成这样,真是可爱。
林秋荻点头道:“自然是喊我。”
“那……他就是蓝凤凰说的田伯光?那个被她废……废……得那个采花大盗?”任盈盈见林秋荻点头,跟进一句道,“真是活该。”
“嘿,墙那边的小姑娘,你怎么说话。男女阴阳乃是天地之意,我怎么能违背天意?何况,你和那姓林的在房里……”
田伯光的污秽话还没说完,林秋荻点起盏中滴水,以内力直穿墙壁,打在田伯光的昏睡穴。
两人在这头听“咚”得一声,显见是重物落地声。
任盈盈脸上的愠怒还没退,已诧异道:“你……怎么做到?好似武功又精进不少。”
“勤加练习,日日不荒废,武功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强大。我以他的声音为点,又熟知他的身形轮廓,就能判断他的穴位位置。”林秋荻不想再说田伯光,便道,“我给你定了房间,你去休息。晚间时,我们再一起出发。”
“嗯。”任盈盈点头,起身后又挪着脚尖,“林哥,我……”不想走……
林秋荻连门都打开,却见小姑娘东望西望没动步,眨了下眼,笑道:“那你住我这间,我去隔壁。若有事,你喊我一声。”
他说完后走出门,又朝她暖心一笑,再次关上门。
【这次的百年镖局大会,还是多亏盈盈的那些江湖朋友。
这梅庄里的人么……】
屋内的任盈盈跺了跺脚。林哥这傻子,不兴跟人家多聊两句,说说这年多里发生的事情。
小姑娘转身扑在床铺,滚了一圈。脑海里想起西湖上的两人合奏,以及在荷叶尖上共舞的画面。
那种心底萌动的情谊拦都拦不住……在飘飘忽忽的幻想里,她都忘记问林秋荻学会弹琴了吗?
带着这个疑问,任盈盈还真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