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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摆 共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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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 书名:裙摆
  • 作者:阿司匹林
  • 本章字数:1.2 万
  • 更新时间:2024-06-20 16:05:06

晚自习,闻淼请假了,班主任在上课之前讲完几件事就回了办公室。

付西也当了三年班长,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只要他在,班里自习的秩序就不会差。

梁月弯拿出一周前的数学卷子,明天老师要讲,她得先把错题看一遍。

看第一眼还以为这张卷子不是她的,但写着自己的名字,翻到另一面也一样,每道错题旁边都用铅笔写了解题思路,只是没有答案。

是薛聿的字。

他什么时候写的?

梁月弯看着试卷上整齐的字迹,回想起这几天和薛聿之间的别扭,胸口仿佛堵了一团泡了水的棉花,她因为付西也说的那些话感到羞愤,却把气撒在了薛聿身上。

好像是她不对。

那就……等他生日那天,好好道个歉吧。

梁月弯这样想着,没注意到秦悦偷偷换到了闻淼的座位,回过神的时候吓了一跳。

“班长,我跟月弯说几句话,就两分钟,”秦悦对付西也说完后把头扭回来,趁没人注意,从校服袖子里抽出一个信封,“月弯,帮我个忙。”

“什么忙啊?”

“帮我把这封信交给薛聿,”秦悦小声叮嘱,“私下给啊,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梁月弯短暂愣神,看着秦悦的眼神,她忽然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把那封信重新还给秦悦,“秦悦,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秦悦没想到梁月弯会拒绝,而且还拒绝得这么干脆,梁月弯性格好,是她在高三新班级交的第一个新朋友。

“我和薛聿不熟,你还是自己交给他比较好。”

“不熟吗?可是,上次他还来找你借笔了,好吧,就算不熟,那也是认识的啊,”秦悦拜托她,“月弯,你就帮我这一次……”

“秦悦,大家都在自习,”后座的付西也敲了下桌子,“你可以不学习,请不要影响别人。”

秦悦看了梁月弯一眼,把信封塞进兜里,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故意把椅子弄出很刺耳的声音。

梁月弯脊背挺得笔直,从付西也的视角,能看到她在用橡皮擦卷子上的字,擦到一半好像又后悔了。

梁月弯也知道秦悦肯定会生气,平时下晚自习都一起下楼,今天没有等她,挽着别人先走。这样的事她在初中三年就遇到过不止一次,那时候她和薛聿同桌,上个体育课都会有其它班的女生找上她。

付西也不住校,也要去坐公交回家,刚下课外面人多拥挤,他都会在教室等十分钟。

“不会的题圈出来,明天早上我给你讲。”

“谢谢,不用了,”梁月弯收拾好书包,起身往外走,是自尊心在作祟,也有赌气的成分,“我没那么差,可以自己做。”

她从身边经过,付西也想说什么,只犹豫那么几秒钟,她就已经走远了。

吴岚想下个月休年假,最近就要把手头的工作结束,她没把薛聿当外人,平时怎么对梁月弯的,就怎么对他,只是偶尔没那么忙的时候会陪着写写作业,平时都很随意。

互相都僵着,谁都不肯先示好,所以就算同住在一个家里,只要有一方想避开,错开彼此的时间,就真的有可能几天都碰不到面。

有一天晚上梁月弯喝太多水,去洗手间的时候薛聿刚好从房间出来,四目相对,谁都没有主动开口,梁月弯听着他低低的咳嗽声,想起那张数学卷子,觉得自己不应该生他的气,可再想想因为他,秦悦到现在还没跟她说话,又觉得心烦。

学校大扫除,每个班都分了固定的区域,梁月弯组男生多,先弄完后就准备去给秦悦帮忙,对方没理她,别开脸跟另一个女生说说笑笑。

“还没和好啊,”闻淼凑过去,“晚上还能不能去逛夜市了?”

三个人上周就约好了,结果友谊出现裂痕,闻淼夹在中间倒也不尴尬,她认识梁月弯更久,当然也和梁月弯关系更好。

“送封信而已,又不一定真的会有后续,反正你和薛聿是邻居,遇到的时候顺手递给他就行了,收不收看不看怎么处理都是他的事,多简单。”

梁月弯不想多解释,依然还是那句:“我和薛聿不熟,帮不了。”

这话刚好落进她身后几步远处的薛聿耳朵里。

不熟???

这段时间,梁月弯一共就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他还不如小区门口卖烤串的那个阿姨,梁月弯每天放学都会跟她打招呼,见着他却当没看见似的。

不行。

虽然他有足够的耐心,但按照她的性格,如果再这样下去,就又会回到刚开学时的状态。

“梁月弯,”薛聿站在树下叫她,周围很多同学,他问得自然而然,“外套帮我带了吗?”

衣服……是很私人的东西。

闻淼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眼里的笑意相当耐人寻味。

十月底的天气温差大,早晚凉,中午太阳晒久了又有点热,吴岚早起看到薛聿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件T恤,中午上班就顺路把车开到学校,带了件外套让梁月弯拿给他。

不只是今天,从第一次在学校里遇到开始,梁月弯从头到脚都在和薛聿撇清关系,‘没有’两个字已经到嘴边了,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小时候薛光雄没空管他,饱一顿饿一顿,导致他身体一直不太好,总生病,换季又很容易感冒发烧。

梁月弯能感觉到秦悦看过来的视线,薛聿却丝毫没有眼力见又问了一遍,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带了,在教室,你现在要吗?”

薛聿咳了两声,“嗯,有点冷。”

“……那我拿给你。”

她从另一侧的楼梯上楼,薛聿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刚拖完一遍的地面还很湿,她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另一只手压着被风吹起的校服裙摆,薛聿抬头就能看到她高高绑起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窗户都开着,空气里一股清冷干净的味道。

外套在书包里放了大半天,皱巴巴的,梁月弯递出去,薛聿接住,拎着抖了抖,随便往肩上一扔。

“我作业呢?”

她昨晚熬夜复习,早上晚起了半个小时,比他晚出门。

梁月弯想着秦悦现在肯定更生气了,觉得她是故意的,回想起初中三年有多少次因为薛聿和朋友之间的关系闹僵,就更不想跟他多说话。

“没带。”

“我给你发了消息。”

她偏过头,余光往黑板上瞟,“我早上急着赶公交,没看手机。”

薛聿侧靠着走廊外面的栏杆站着,从他的视角,能看到梁月弯背在身后的手,手指捏着衣角,微微蜷起。

她根本不会撒谎。

“没带就算了,”他像是不怎么在意她的冷淡和有意的疏远,站直身体后把保温杯放在窗台上,“别喝凉水,喝这个。”

他走远,好一会儿梁月弯才反应过来。

两人住在一起,共用一个卫生间,有些事再小心也避免不了。

还有一节课,同学们打扫完卫生陆陆续续上楼,梁月弯不知怎么地有些心虚,在闻淼回到座位之前藏起保温杯。

闻淼以为她着凉发烧了,“月弯,你的脸好红。”

“啊?有吗?”梁月弯摸了摸自己的脸,都可以煮鸡蛋了,“我刚才喝了一大杯热水,喝太急了。”

“没发烧就好,肚子疼吧?”

“一点点。”

“还有水吗?我今天忘记带杯子了,刚才也没去买,能不能给我喝一口。”

梁月弯手伸进书包里摸到保温杯,动作顿了几秒,换了个方向拿起自己平时用的杯子递给闻淼,“你喝吧。”

“怎么还是满的,重新去接了一杯吗,诶?你那个保温杯……”闻淼摇着头斟酌措辞,“之前都没看你用过。”

“……新买的。”

闻淼说,“怎么挑了个黑色的,好丑,明天我陪你去买新的。”

梁月弯含糊地点了下头。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走进教室。

“把习题册拿出来,没做完的、没带的、丢了的、忘记做的,都自觉一点给我去外面站着。”

理科一班的化学老师是副校长,出了名的严厉,全年级尖子生都在这个班,但其中也有爱玩的。

“行啊,你们几个都还不知道已经读高三了是吧,别以为一次考试成绩还看得过去,分到一班,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告诉你们,后面的同学随时都会追上来,你们当中不努力的也迟早会掉出一班。离高考还有多少天,都算过吗?几个月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给你们吃,”老师点了点课代表的桌子,“把名字记下来。”

课代表拿笔拿纸,眼前光线忽然一暗,是薛聿站起身挡住了太阳,他愣愣地看着薛聿走出教室站在走廊,没有丝毫同情心,甚至还有点想扒开薛聿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

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提醒他让老师检查作业,结果自己没带。

挖火坑埋自己?

半根粉笔从窗户扔出去,砸中薛聿的后脑勺。

“薛聿!你嫌外面地方不够大是吧,要不要我拿个喇叭过来给你用?”

“再说话就去操场站着!”

有几个班提前下课,楼道间闹哄哄的。

梁月弯生理期不太舒服,等下课铃声响了才从桌子里拿出那个黑色保温杯,里面是姜茶,刚打开盖子,生姜的味道一下子就冲出来了。

“月弯,快来看,”闻淼在外面兴奋地朝她招手。

梁月弯不明所以,外面趴在走廊的同学们都在往楼下看,她走出去,顺着闻淼的视线望下去,看到了薛聿。

夕阳落在操场边,他半个身子都被阳光罩着,从身边经过的学生都走远了还频频回头看他。

高三了还被罚站,还是理科一班的。

“听他们班同学说,是因为没写作业,正好撞枪口上了,”闻淼就喜欢看热闹,“他考第一,不会是作弊的吧?”

“不是,”梁月弯下意识反驳,“他不可能作弊。”

闻淼看着她笑,“哇,这么了解啊。”

梁月弯错开目光,低声解释,“……他就是脑子聪明,以前那些同学都知道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更何况还是她害薛聿被罚站丢脸,心里那点愧疚感让她坐立难安,几次往楼下看,才终于等到操场的人少了些。

余光捕捉到从教学楼出口跑过来的那抹身影,薛聿把球投进篮框,掀起T恤擦了擦汗。

打完一场球,刚好错开高峰期去吃饭。

梁月弯就在球场旁边站着,等薛聿和朋友说完话后朝他过去。

两人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站了好一会儿,梁月弯心里有愧底气不足,先迈出那一步,把保温杯里的热水倒到盖子里,递给薛聿。

和习题册一起。

“薛聿,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最后一节是化学课,习题册……我……我其实给你带了。”

薛聿目光落在杯盖边缘那一滴水渍,喉结吞咽的弧度很明显。

她喝过的。

“没事,”他捡起地上的篮球,转身往外走,“反正咱俩也不熟。”

梁月弯小跑着追上去,“你不跟他们一起去吃饭吗?”

他脚步放慢了些,“嗯。”

“我也还没吃,要不……”

明显是求和的意思。

薛聿这四十五分钟自然不能白站,可下一秒又听到她说,“我帮你带饭,你回教室等我吧,我尽量快一点。”

不是和他一起去,而是帮他带,薛聿望着操场边那棵梧桐树叹气。

白站了。

吴岚渐渐留意到两个孩子之间别扭的气氛,“小薛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

梁月弯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声,“可能吧。”

“不应该啊,他成绩那么稳定,”吴岚也知道自己最近太忙,大意了,“下周又要降温,你们俩也该添几件衣服,月弯,你去叫小薛,我们出去逛逛。”

梁月弯不想出门,也不想去热脸贴冷屁股,“……上个月买的外套,我还没穿呢。”

“那件有点薄,今年冬天会特别冷,得提前准备羽绒服。正好,小薛也马上要过生日了,”吴岚催促着,“快去,妈发了奖金,咱们晚饭在外面吃,吃大餐。”

吴岚已经开始化妆了,梁月弯只能回屋换衣服,她今天没有把头发绑起来,柔软披在肩后,拿好钥匙去薛聿的房间敲门。

他头顶竖着几根呆毛,还在打哈欠。

“你在睡觉?”

“躺了一会儿,没睡着,”薛聿站在门口,“有事吗?”

吴岚从卧室出来,“小薛,晚上再睡。”

“好,”薛聿在吴岚面前一向听话,利索地去洗漱换衣服。

开车去商场,吴岚拿驾照时间早,只是平时不常开而已,一通电话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坐在后面的两个人都没说话,薛聿腿长,车拐弯的时候总会碰到梁月弯,起初她还会往旁边挪一点位置,后来就懒得动了。

肩上忽然一重,梁月弯回过神,是薛聿睡着了,头靠了过来。

一个急刹车,两人身体被甩到另一边,薛聿脑袋差点撞上车门,他是有点起床气的,梁月弯看他实在困得厉害,眼睛都睁不开,就又重新把他拽过来,让他靠着自己。

吴岚从后视镜看见,就把音乐关掉了。

外面的杂音被隔绝,车里安静,薛聿甚至能听到两人衣服布料摩挲发出的细微声响。

商场人多,薛聿穿衣服也就那几个牌子,吴岚挑了又挑,选好几件满意的让薛聿先试穿。

他在车上睡了半个多小时,心情明显好很多,梁月弯撇撇嘴跟在后面,时不时揉一下肩膀,无意间注意到橱窗里的一个小夜灯,多看了几眼。

那个夜灯,是月亮形状的。

【送我个月亮吧。】

吴岚在挑鞋,薛聿帮她提着包,回头就看到梁月弯蹲在地上,不知道是在往购物袋里塞什么东西,还是在里面找什么。

“找什么?”

梁月弯吓了一跳,把东西胡乱塞进衣服里后连忙站起身,“我……我渴了,想喝水。出门忘记带,算了,吃饭的时候再喝。”

吴岚一会儿还要买护肤品,五楼才是餐饮区,薛聿问她,“奶茶可以吗?”

“……可以,但是要少糖。”

“一起去买。”

“哦,”梁月弯和薛聿一起乘电梯上楼,奶茶店排队的人很多,大家都在等。

薛聿问她喝什么,余光注意到她在揉胳膊,“肩膀疼?”

“没有啊,”梁月弯笑了笑,“暖气好热,头发这样披着不舒服,我想扎起来,可忘记带头绳了。”

薛聿当然也不会有头绳这种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抽出卫衣帽子里的抽绳,准备递给梁月弯的时候,却突然被她推了一把。

是梁月弯远远看见秦悦,正往这个方向走。

“怎么了?”

“嘘,”梁月弯把旁边的人行立牌搬过来挡住他,“你先别出来!”

薛聿,“……”

女孩子的矛盾,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从梁月弯拒绝帮秦悦递信那天开始,两个人之间始终有些微妙,梁月弯几次主动示好,秦悦的态度都不冷不热的,而且最近一次英语考试,梁月弯被表扬,秦悦却是被批评的那一个。

梁月弯主动打招呼,“秦悦,好巧,你也来喝这家奶茶啊。”

秦悦看着长长的队伍,“这么多人。”

“周末嘛,可能要多等一会儿。我妈带我来买羽绒服,你呢?”

“跟我爸妈看电影,他们还在吃饭。”

店员叫单,“92号顾客,您的奶茶好了。”

梁月弯看单号,是她和薛聿的做好了,两杯都是新品。

秦悦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排队,梁月弯想了想,拿出一杯给她,“桃子味的,应该还不错。”

秦悦就是想喝这一款,但又不好意思,“你不是给你妈妈买的吗?”

“她不爱喝这些,我买两杯,是想都尝尝。这一杯好多,我肯定喝不完,好喝的话我下次再来。”

“好吧,谢谢啦。”

梁月弯看着秦悦走远,心里想着,这样,应该算是和好了吧。

也不知道秦悦有没有把信给薛聿,他……收了吗?

薛聿!

梁月弯一惊,这才想起来薛聿还在人形立牌后面,连忙跑过去。

“那杯给我同学了,我们再买一杯。”

她心情明显比下午好多了,但薛聿脸色有些难看,一个普通同学而已,只是在商场遇到,还要让他藏起来,他难道见不得人?

“现在人太多,重新点还要等很久,你先喝吧,我不是特别渴。”

梁月弯小跑几步,两人并排往前走,“我给你留一半,有两根吸管。”

一盆冷水闷头泼下来,转眼间又喂给他一颗糖,薛聿很想硬气地说不用了,但显然身体比嘴诚实,百香果有点酸,他尝到丝丝甜味,忽然就不生气了。

真没出息。

梁月弯用他卫衣帽子的那根抽绳简单把头发拢起来,抬头就看到他咬着她喝过的吸管喝剩下的果汁,“刚才给你的吸管呢?”

薛聿一脸无辜茫然,“那是吸管?我不知道,当垃圾扔了。”

梁月弯,“……”

从11月开始,高三年级每个月的月末都有一次全市大考。

班主任习惯按成绩排座位,男女生分开,梁月弯的全校排名和付西也相差甚远,只是在班里座位刚好在他后面,而闻淼毫则无意外地去了最后一排。

不知道是谁在窗户外面绑了个纸风车,被冷风吹得呼呼地转。

落日余晖还未褪,天色就已经暗下来,可天边却亮得夺目,像是泼洒在灰色画纸上的红色颜料沾水后向四周晕染开。

突然停电,寂静沉闷的教学楼涌出一阵阵喧闹声,仿佛是将黑色幕布撕破了一个口子,很多同学围在窗户旁边往外看,吵啊闹啊笑啊。

只有梁月弯安安静静地趴在课桌上,付西也回头就对上她还没来得及移开的目光。

学校有发电机,断电时间不会太久,晚自习肯定还是要继续上。

“班长,我想出去一下,就一会儿。”

老师不在,付西也负责班里同学的纪律,“天已经黑了,外面路灯都没电,快点回来。”

梁月弯点头说好,拿上书包里的东西,悄悄从后门出去。

付西也看到了,是个纸盒子,她一向循规蹈矩,是要去哪里呢?

班主任让他去办公室把笔记本电脑拿到教室,在来电之前给大家放英语听力,办公室在八楼,走廊里有应急灯,不至于看不清路,付西也拐过走廊,看到什么后,突然停下脚步。

一班教室后门站着两个人:梁月弯和薛聿。

亮着光的小夜灯递到面前,薛聿低头,看到灯光照得她手指白得近乎透明,“给我的?”

“嗯,”梁月弯低低地应了一声,上次害他被罚站,想起被他刻意强调的‘不熟’两个字,心里总有那么点愧疚,反正是要给他的,早一天还是晚一天,也没什么。

“虽然小,但是有点光,就不会那么黑。”

薛聿别开眼,把小夜灯塞进外套口袋,“我一个男的,如果被人知道竟然怕黑,多丢脸。”

梁月弯想笑,勉强忍住。

他们班比较安静,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都可能被里面的人听见。

“我要回教室了。”

“这么快就走,”薛聿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什么都看不清,回去了也没办法学习。”

他掌心潮湿的热意隔着校服传到皮肤,梁月弯不太自然地挣脱开,那只手背到身后,“那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啊……”

她话音未落,走廊那边就传来一阵咳嗽声,紧接着就是年级主任站在体育班教室门口训话的吼声,感觉整层楼都在震动,老师手里还拿着一盏应急灯,灯光随着他手臂挥动的动作四处乱扫,在黑夜里很刺眼。

“嘘,”少年温热的呼吸从耳边拂过。

手腕一紧,身体被带着往前,肢体先于思想,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跟着薛聿从另一侧的楼梯下楼。

微凉的风里混着一股花香,梁月弯不知道是什么花,只觉得很好闻。

她还在慢慢适应高三紧张压抑的学习氛围,梁绍甫会定期打电话回来问她的成绩,没有特别差,也没有很拔尖,他很少说严厉的话,但叹气声里的失望就已经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有时候就连闻淼都会开玩笑问她,女儿都像爸爸,她怎么没有遗传到梁绍甫的智商。

可她就是没有,不高不低,普普通通,丢在人群里一下子就会被淹没。

被牵着从教学楼里跑出去,顺着岔口一路拐进了小花园,做不完的试卷和厚厚的习题册统统都被甩在身后,她有种从牢笼里飞出来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她叛逆地想,跟着风,再久一点吧。

薛聿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唤了几声之后,草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梁月弯躲到他身后,不自觉攥紧他外套的衣摆。

“别怕,是条狗,不咬人。”

梁月弯蹲下去,借着小夜灯的光看清那条狗,他一只手就能整只托住,“好小。”

薛聿拿出一根火腿肠,从中间拧断,一人半根,梁月弯喂得慢,小狗吃完最后一块还一直舔她手心。

学校里一直有流浪狗和流浪猫,保安总是会把它们赶出去。

梁月弯听着薛聿说他怎么发现这条小狗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他眉目间,那些女生……包括秦悦,可能不仅仅只是喜欢他这张脸。

他们这算是和解了……吧?

“薛聿,你还生气吗?”

薛聿一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偏过头没说话。

“我都陪你来喂狗了,”她有些急,可越说越没有底气,明明更开心的人是她,哪怕只是短暂从沉闷的学习中逃离,来电之后依然还要回到那间教室,至少这几分钟里她是开心的。

“薛聿,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跟别人说‘我们不熟’了,行吗?”

她和小狗蹲在一起,看着他的眼神可怜巴巴的,薛聿咳了两声故作大度,“明天下晚自习等我一起回家。”

“不行,我跟淼淼约好了。”

“梁月弯,你的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薛聿板着脸,“过去半个月了,学校还有人在笑话我,是因为谁?”

“……好吧,我等你。”

周五不上晚自习,梁月弯打扫完卫生,走出教室才发现又下雨了。

梁绍甫今天回来,他上次回来是三个月前,对他来说这可能更像是在按时完成一项任务,时间到了,就得抽空完成。

梁月弯不用想都能猜到到家后梁绍甫会问些什么,无非就是那几句话,吴岚性子温柔,很少和人发生口角,梁月弯虽然不是拔尖的优等生,但也在中上游,梁绍甫不用花太多精力操心家里的事。

梁月弯并不想太早回家,在教学楼旁边的光荣榜前多待了一会儿。

所有在榜上的同学都贴着入学时采集信息统一拍的照片,一样的校服,发型也差别不大,唯独只有薛聿那一栏是空白。

理科第一:薛聿。

教学楼入口有监控,叛逆心隐隐在作祟,梁月弯忽然想看看梁绍甫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说他女儿违反校规校纪时会是什么反应。

这样想着,她就真的拿出一支笔,在光荣榜上薛聿那一栏空白的地方涂涂画画。

她学过两年素描,基本功还在。

可越画心里越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哪根经有问题,莫名其妙生气就算了,还生那么久,让她这段时间心里总有些怪怪的。

说好了晚上一起回家,他怎么还没下楼?

秦悦这两天心情特别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收了秦悦的信。

薛聿静静地看着梁月弯用黑色写字笔将人像轮廓勾勒出来之后,给他加了幅眼镜,又在嘴角点了颗痣,故意把他画丑。

路灯光线柔和,映出她眉眼间的小表情格外生动。

薛聿心里堵了好长时间的那团棉花突然就消散了。

梁月弯又添了两笔才满意,摄像头肯定是拍到了整个过程,她转身时猝不及防撞到一个人,吓了一跳,看清对方后愣了许久。

“第一名诶,”她干巴巴地笑,指着光荣榜上醒目的名字,先开口打破僵局,“你好厉害。”

“没你厉害,几笔就把我画得这么传神,简直一模一样,帅炸了,”薛聿也笑,比她脸上的笑更假。

被抓到现形,梁月弯多少都有点底气不足。

好再薛聿不像是要跟她计较的样子,自然地拿过她的书包往外走,梁月弯小跑几步跟上去。

“你什么都不带,没有作业吗?”

“有,两张卷子,在我兜里,”本来还有把伞,下楼之前,他又折回教室,把伞塞进了课桌,淋着雨从另一边走过来的,因为他知道梁月弯带了伞。

他只戴了顶帽子,梁月弯把伞举高帮他撑着,没一会儿胳膊就麻了。

薛聿握住伞柄的同时也握住了她的手,梁月弯怔了几秒,把手抽出来,耳朵皮肤泛着点红,也许是因为刚才被抓到作案现场有些尴尬窘迫,又或许是因为这夜色里寂静却亲密的触碰。

校园里还有很多同学,她走得慢,薛聿也放缓了脚步。

“坐公交还是走回去?”

“你的脚……”梁月弯想想还是算了,“坐公交吧。”

她的表情和语气让薛聿都要怀疑上车了她会请乘客给他让爱心座位。

薛聿脸色不太好看,总不能说,他其实都是装的,不是真的弱。

“你为了约闫齐,利用我一起去爬山的时候怎么没有担心我的脚。”

梁月弯,“……”

这话听着不太对劲,可她一时间又反驳不了。

“你那天都能打球。”

“我那是忍痛坚持,班级活动必须积极参与,能争第一绝不当第二,你不懂我对篮球的热爱,我不怪你。”

梁月弯,“……”

真是好有道理的样子。

最后还是没有坐公交。

平时二十分钟就能到,梁月弯不想回家的情绪太明显了,越走越慢,都到小区门口了还在磨蹭,薛聿也不催她。

路边卖烤串的阿姨看着他们笑,跟人说话还时不时往这边看。

梁月弯听不清楚,只看着对方笑得神秘,“阿姨在跟我们说话吗?”

“没有,是和她朋友闲聊吧。”

“那怎么总看我们?”

“说咱俩早恋呢,”薛聿走近了些,将梁月弯完全罩在伞下,吴岚还在休假,白天他们上学不在家,也会下楼跟邻居们聊天,“明天会不会就传到吴姨耳朵里了。”

“反正我妈又不可能相信,”梁月弯不怎么在意,“她卖的烤串特别好吃,尤其是烤鸡翅,卖得最快,每次我回来的时候都卖完了。”

薛聿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收起伞上楼。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然而事实证明太熟了也不好,小时候在一个被窝睡过,家长都理所当然地默认两人之间是纯粹的友谊,就连她自己对他也毫无防备。

晚饭是梁绍甫主厨,整日西装革履进出写字楼的金融精英开门时身上围着一件格子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即使看见女儿后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也依然和这个处处都很普通的家显得格格不入。

薛光雄本来要一起回来的,但临时有事,最后只是又往薛聿银行卡里打了笔钱。

“月弯,想爸爸了吧,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了,没顾得上你,但心里是牵挂你的。高三学习任务紧,宝贝女儿都瘦了,晚饭还没好,再炖个汤,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对了,爸爸给你买了几套新资料,还有衣服,你去试试看合不合适。”

梁月弯脸上挤出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谢谢爸爸。”

“小薛,住得还习惯吗?”梁绍甫在准备最后一道菜,他温和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房子太小了,不方便吧。”

“挺好的。”

“薛总临时有个重要的客户要见,回不来,托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对了,我听你吴姨说,你经常给月弯补习数学,去年请的那个家教一节课收三百块钱,都没你教的好。月弯这次考试进步了很多,全都是你的功劳。”

“也不是,月弯自己努力,也很聪明,她以前也考得好,”薛聿在客厅喝水,余光总往梁月弯房间的方向瞟,“梁叔,这也年底了,你还要过去吗?”

梁绍甫无奈笑笑,“哎,我一年都见不了月弯几次,当然也想留在家陪陪她,但是工作太忙,越是到年底事情越多,咱们中国人过年,要团圆,可外国人不过年啊。”

梁月弯关上房门。

他总是有很多忙不完的事情和毫无破绽的借口,却又像是很爱她,现在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房间放满了礼物,人收到礼物总是开心的,可鞋子码数不对,勉强穿上,走两步都挤脚。她也不喜欢橘色的衣服,因为显黑。

吴岚在客厅看电视剧,是最近很火的一部宫廷剧,里面的女演员一个比一个美,却整天为了皇上斗来斗去。

梁绍甫儒雅温和的谈笑声和厨房的烟火气为这个家添了几分温馨,梁月弯看着书桌上那张老旧的全家福,却体会不到应该有的幸福感。

她应该很开心,应该在梁绍甫开门的时候就扑上去拥抱他,告诉他这段时间的想念,告诉他这次考试全校排名进步了54个名次,或者去厨房趁他不注意偷偷尝一口已经做好的菜,被他故作严肃训斥时缠着他耍赖撒娇,说还想吃蒸蛋。

而不是躲在房间里挑这些礼物的毛病。

他应该也是花了心思选的,冬天袜子厚,等天气暖和一点,换成薄袜子,鞋的尺码就合适了。可能她小时候喜欢穿橘色的衣服。

“月弯,出来吃饭,小薛也去洗手。”

“来了,”梁月弯回过神。

梁绍甫先给她盛了碗汤,“爸爸很久没做饭了,尝尝味道还行不行。”

梁月弯连着喝了小半碗,朝梁绍甫笑,“好喝。”

吃饭的时候,梁绍甫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没接,背过身看了一眼,就关机没再理会,解释说是骚扰电话。

吴岚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他们都睡了,梁月弯习惯性去阳台,轻轻地敲了两下窗户。

薛聿听到声音,拉开窗帘,把窗户推开。

“雨停了,我们溜去小吃摊买烤串吧,真的特别好吃,不脏的,”她趴在窗台上眼巴巴地望着他,“两个人一起吃更香。”

在饭桌上,薛聿看出她脸上的笑很牵强,尤其是在梁绍甫挂断那几通电话之后。

他想让她开心一点。

“你先去换衣服,我马上好。”

“嗯嗯,”梁月弯轻手轻脚地跑回房间,裹上一件厚厚的外套。

她先下楼,薛聿几步跑下去跟上。

“我忘记带钱了!”梁月弯忽然想起来外套是新的,又摸了摸口袋,“也没带手机。”

她求助般看向薛聿,对方想了想,说,“赊账吧。”

“你也没带吗?”

薛聿从兜里拿出一张钞票,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带了,你不是没带么。”

梁月弯无语,小摊不贵,两个人最多二十块钱就能吃饱,他那张百元钞票能把自己吃躺下都花不完。

“那你先帮我付一下。”

他倒是没那么无情,“行啊。”

可下一秒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就让梁月弯难以置信,“谈钱就不谈感情,我借钱都是要收利息的。”

“吃完回家我就给你,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你就要收利息?”

“哎,”薛聿叹气,“我们家以前什么样你也知道,真的穷怕了,这一分一毛都是我爸的血汗钱,他花钱大手大脚,我是管不了,但我得为我以后着想啊,我还要娶老婆。”

梁月弯实在不想再跑上楼来回折腾,如果把吴岚吵醒,今天肯定是吃不上了。

“行行行,收利息就收利息,你先帮我付。”

她气冲冲地往前走,拐过路口却突然停下脚步,薛聿差点撞到她。

梁绍甫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他站的地方不显眼,但晚上太安静了,他打电话的声音其实能听清楚,在好言好语跟电话那边的人解释着手机关机的原因。

梁月弯虽然早就知道父亲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可现在亲耳听到依然没办法接受,以后如果亲眼看见,该会有多难过。

“有些父母和子女之间的缘分就是没有那么深。”

薛聿的话把梁月弯拉回现实,他捂住她的耳朵,从后面带着她往前走,等走远了才放开。

“感情没有了,勉强捆绑在一起,最后只会相看两生厌,家人变仇人,越闹越难看,还不如分开,至少还能给彼此留下一点好的回忆,以后回想起来,不会只有恨和厌恶。”

“他们亏欠你的,会有其他人换一种方式补偿给你。比如说烤串,我们各种各样全部都吃一遍,也许就会发现最好吃的不是鸡翅,脆骨应该很不错,我先投它一票。”

风很凉,小吃摊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他站在路灯下,梁月弯看到了光,也看到了他眼里的,不是怜悯。

梁月弯想,薛聿和薛光雄始终都是不一样的。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老话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她忽然就不想和自己较劲了。

老板送走一波客人,又拿了个干净的盘子给梁月弯,“鸡翅卖完喽。”

“没关系,我们吃别的,阿姨,再加两串鱿鱼,火腿肠也来两串。”

“行,多加辣对吧,”老板擦擦手开始忙活,“晚饭没吃饱啊。”

梁月弯笑了笑,“嘴馋。”

“哈哈,阿姨保证不告诉你妈,坐着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烤脆骨特别香,梁月弯以前没吃过,薛聿等她满足地咬了一口才提醒,“不先问问利息是什么?”

梁月弯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准备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去,却被他一把捂住嘴,被迫咽了下去。

对视几秒,她试探着问,“你不会狮子大开口……吧?”

这事儿他绝对做得出来。

她脸小,被薛聿捂住嘴就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夜色里显得莹亮夺目,掌心触碰到嘴唇的温热感让薛聿几乎是立刻收回手,拿了张纸巾帮她擦嘴,故作镇定掩饰着什么。

“我想了想,既然我们都已经这么熟了,再谈钱多生疏,还是谈感情比较合适。”

梁月弯连忙摇头,“不合适不合适!”

“我还没说,你就这么激动,”薛聿帮她擦掉嘴角的油渍,似笑非笑,“想什么呢?”

梁月弯觉得瘆得慌,却又不想在薛聿面前露怯,“你管我想什么!”

薛聿也没太过分,只是笑,“趁热吃,不能浪费。”

梁月弯别开眼,心想他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