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世礼已经有了些许寒意，教室里的空调没开，窗户外边甚至灌进来了刺骨的寒风。

但池意浓却感觉后背有些灼热。

话题转得太快，周其右的眼神更是让人难以招架，她沉默了半分多钟，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会问这种问题。

“我应该有还是没有？”

把问题抛回去的时候，池意浓自己都被震惊到了，和周其右相处这么久，除了学习成绩一路绿灯以外，她的反应能力和嘴上功夫也是越来越顺溜。

说一句是周其右的开门大弟子也不过分吧。

闻言，周其右的身子往后一靠，反问她，“如果我希望有呢？”

“那就有。”

气氛陷入淡淡的沉默，池意浓有些紧张，她不明白周其右的目的。

但“那就有”这句话多少有点渣的感觉。

“如果我赢了。”周其右说，“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池意浓下意识反问，“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怀好意？”

“还没想好，再说。”

这个话题好不容易被带走，池意浓也没继续问下去，抓起手里的笔继续刷试卷，但一道最基本的选择题，她足足演算了十几分钟。

脑子里还在想周其右刚刚问的那个问题，她有喜欢的人么？

应该有吧。

但池意浓从小到大，和被爱这事儿没打过多少交道，所以本质上，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喜欢。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对周其右的感觉，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放下笔，池意浓借着喝水的间隙看了一眼周其右，男生的侧脸隐匿在金光里，帅得不太真实。

这样的人，稍微在女孩儿身上花点心思，会有数不清的漂亮桃花蜂拥而至。

但他不肯。

没看几秒，池意浓终于清醒过来，再次将注意力从那张脸上移回试卷上。

保送考试以后，池意浓进入了一种“较量式”的学习状态，而她的对手，是坐在旁边的周其右。

“计时四十分钟。”周其右正在拨弄秒表，“写完这张试卷？”

“好。”池意浓伸了个懒腰，拿出笔，呼出口气，“谁赢了这瓶马蹄汁就归谁。”

周其右没有意见，摁下秒表之后两人同时开始了刷题。

图书馆里很安静，新春佳节，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时间，但两人刷题却刷得相当愉快，周围都是沙沙的笔声和翻动书页的声音。

倒计时上的数字一分一秒地减少，和以往的着急忙慌不同，池意浓的状态很放松，离倒计时还有三分钟的时候，她啪得一声扔下笔。

“我赢了！”

彼时周其右正在写上最后一道题的答案，闻言看了一下她的试卷，不由得笑出声。

那几笔字儿写得跟甲骨文似的。

“你这字拿去申遗吧。”

池意浓被他逗笑，拧开马蹄汁的时候开口，“你就说答案对不对吧？”

没去看答案，周其右就这么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笑，说了一句，“耍赖。”

池意浓哼了一声，喝了半瓶马蹄汁以后，又抖出两张英语试卷，“那试试英语？”

寒冬季节的图书馆里，两人刷完了一套又一套的试卷。

结束春节假期，最后一个学期，国际A班的学习氛围更加浓厚，就连江允都破天荒地开始用功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被周其右和池意浓不要命似的学习方式给激励到了。

“阿右，你帮我看看这道题？我卡这步出不来了。”

“池妹，极值点偏移的题我还是有点不太熟悉，你再帮我梳理一下吧。”

教室里每天都是奋笔疾书的声音，整个备考期间，A班的氛围相当好，但偶尔也会有一些小摩擦，例如包志和江允会因为一口吃的吵上整整两节课。

按部就班的日子就像风一样悄无声息地慢慢溜走。

百日誓师那天，最后一场全体学生大会，周其右和池意浓作为高三代表发言，发言稿是两个人一起写的，由语文年级主任亲自操刀改写。

世礼操场上，篮球场上都是穿着制服的学生，女生个个高马尾，百褶裙，男生则是西装裤和领带，一眼望过去，相当的赏心悦目。

这还是池意浓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但看到周其右的侧脸时，又觉得好像还行。

立麦的高度合适，池意浓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世礼的每一个角落。

“大家好，我是国际A班的池意浓。”

“我最喜欢的作者余华先生曾经说过，他小时候看到的海是黄色的。那时候我觉得很奇怪，怎么可能会有黄色的海？”

池意浓的声音不疾不徐，清冷的嗓音里却带着莫名的坚定和力量。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海真的有黄色的。高三备考，整整一年，我和大家面对和游离的这片海看不到海岸线，只有满目的黄色和未知。但我想和余华老师一样，跳进这片黄色的海里，一直往深处游。”

“遇到风暴就躲一阵，晴朗日子就游快一些，如果倒霉碰到鲨鱼，就和它玩个游戏，趁机冲它身后悄悄绕过去。”

不是冗长的长篇大论，也不是毫无新意的鸡血台词，池意浓就像是在讲儿童绘本里的故事。

少女的高马尾摇摇晃晃，肩上好像落满了阳光。

“我相信，并且笃定，世礼国际的每一个我们。”

“都能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话音落地，整个操场安静了半秒，但半秒过后，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尖叫声。

这一刻，备考的疲惫全都消失不见，未知的道路似乎有了目的地——

努力往前游，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吧。

池意浓鞠了个躬，往后退了两步，站去了周其右旁边。

没有吝啬掌声，也没有舍不得夸奖，周其右笑了一下，在上台之前撂下了一句。

“不错。”

全场的掌声随着周其右上场再次热烈起来，少年穿着制服，碎发清爽，气场挺足，上午的阳光在他身上闪耀得厉害。

“池同学珠玉在前。”周其右说，“我现在压力挺大。”

插科打诨的一句话让原本就已经热血沸腾的氛围更加热烈，男生们甚至在底下欢呼。

等掌声过去，周其右才微微弯腰，清冽又懒散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进耳朵里。

“大家好，我是国际A班的周其右。”

“有人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愚蠢，知道南墙在前，看到黄河在岸，仍义无反顾地往前撞，是在做无用功。”

话音落地，台下霎时间安静下来，因为，台下站着的很多人，都只是在凭借一腔热血往前冲，而，结果未知。

“可努力做到最好，即便失败也不会后悔，我也同样想告诉大家。”

“知不可为而弃之，知可为而逐之。”

安静片刻过后，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就连之前被周其右揍过的那个男生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最后，有句话和大家共勉。”

热烈的掌声逐渐消散，台下上千学生都抬起了头，看向了站在主席台上的男生。

“祝你我，向前步步绝杀，往后各栖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