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画舫很快追上了御剑的两人,卫凤鸣朝她们招手大喊,“你们过来!”
乌姀偏转方向,带着白枫鲤从剑上一跃到画舫上,收起剑朝他们走去,“你们怎么来了?”
“看你们着急忙慌的样子,来看看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啊。”卫凤鸣对她挤眉弄眼,“怎么样,够义气吧?”
乌姀眉眼耷拉下来,一副愁云惨淡模样,把事情经过都事无巨细和他们说了一遍。
卫凤鸣惊愕不已,“你们三个胆子如此大,居然敢留宿鬼村。”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乌姀叹了口气,“遇上了雪崩,我们无法御剑离开,那承天宫留下的阵法也进不去出不来,只能待在那了。”
谢锒琅眉头微皱,“这次雪崩死了不少人,昨日霍长老带上我们一行十几人,就是受人之托去疏通百姓,以防突发之变。”
离凡界越来越近,昨日雪崩的惨况还遗留在这片满是生灵的土地,肉眼可见之处全是一片白茫,化作小黑点的各村村民清理着路口未融尽的雪块。
有人的尸首从雪窝里被挖出来,妇女老人趴在一家栋梁僵硬的尸首悲恸地哭着,为至情至爱,也为之后不着落处的生活。
乌姀定定地看着画舫之下的云层,看似虚无缥缈的一层,却将修仙界和凡界割裂开,一边饱受摧残,另一边却终年温宜。
似乎知道乌姀在想什么,卫凤鸣拍了拍她的肩宽慰,“物竞天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乌姀点点头。
他们到达紫榴村,借着打扫的名义逛了一圈紫榴村,与平日并无两样。
他们空手而归,准备到求子庙再找一次时,却迎面撞上了正在压低声音交谈的老村长和王家嫂子。
老村长一看见他们,不动声色敛去眼中异样神情,换上和蔼笑意,“今日的工作完成了?”
“差不多。”卫凤鸣简短回答。
昨日的小女婴实在是可爱得令人印象深刻,乌姀便随口问了一嘴,“王家嫂子,你家的小娃娃呢?”
王家嫂子脸上的神情比她还诧异,“仙子莫不是记错了吧?我家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还有一个几岁的男童,就是没有小娃娃啊。”
乌姀不明所以,“怎么可能?今日早晨,就在这里,我见她是个女娃娃觉得可爱得紧,她还咬了我的手指呢。”
“女娃娃就更不可能了,仙子怕是记错了吧?”王家嫂子笑着道,“我们紫榴村已经几十年没有女婴降世了。”
“可是我真的——”乌姀有些着急慌乱,“村长爷爷,你不是也跟我一起来的吗?”
老村长一怔,“我们紫榴村有多子观音,神名在外,庇佑信徒胎胎男婴,已经很多年没有女孩了。”
他担忧的视线落在乌姀脸上,“丫头,是不是昨日睡得不好,生了幻觉?”
“可是……”乌姀还想再说什么,白枫鲤忽然抓住她的手臂。
“好啦好啦,我相信你是因为没睡醒,记错了好不好?”白枫鲤推着乌姀离开,轻声细语地哄,眼神却没有笑意,不动声色地偏头观察身后两人。
“村长,那我们先走了。”卫凤鸣随意摆了摆手。
“诸位慢走。”老村长忙道。
告别老村长,几人却没离开,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悄悄潜入紫榴村。
夜晚的紫榴村静谧野旷,星星点点被云层掩盖,似乎笼罩着这古老村落的是散不开的谜团。
忍着惧意,几人分头行动在这鬼村上下搜罗了一番,重新汇合。
“怎么样?”
“没有异况。”
“我也是。”
“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是没发现人。”
“会不会是不在紫榴村?”
“不对,”白枫鲤神情凝重,“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找。”
乌姀下意识问:“哪里?”
白枫鲤的视线放得很长很远,落在不远处山峰之上。
“神塔。”
传说中的神塔,夜半三更,多子观音座下小仙童福临人间,会捉活人献祭。
卫凤鸣心有余悸,“不是说不能靠近那神塔吗?”
“不管了。”乌姀下定决心,“你们三个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去找师姐。”
“不行!”
“怎么可以!”
谢锒琅和卫凤鸣两道不赞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师姐万一真的在那上面怎么办呐!”君皎月失踪一整日了,乌姀难免有些着急。
白枫鲤安抚地拍拍她,目光坚定不容置喙,“我陪你。”
乌姀点头道好,就要和白枫鲤两人一起上山。
“诶诶诶。”卫凤鸣不满喊住她们,“你们两个姑娘这大半夜的自己上山,把我们两个人大男人丢在这……”
谢锒琅还以为卫凤鸣下一句会说“我们两个男人不要面子的吗?”,不断点头附和,谁知道他理直气壮道:
“我们两个不会害怕的吗?”
谢锒琅:“……”
乌姀、白枫鲤:“……”
乌姀拧着眉心,“山上风险未知,万一突发意外,你们两个辅修我护不住。”
卫凤鸣倒是耍起小性子了,“我不管,你们就是不能把我们丢在这,几个人来就要几个人走,不然……”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上面空无一物,乌姀和谢锒琅却懂了他的意思。
他们三人之间可以用缚灵绳感知到对方所在。
“好吧。”乌姀咬牙答应,“那你们一定要跟紧我。”
山静云色,乌鸦哀歌,雪尚漫漫。
正是偷鸡摸狗时,整个村庄和森林都陷入了沉睡,黑暗之中像是潜伏着一头怪物,缓缓掀起眼皮。
“啊——”
乌姀和白枫鲤对视一眼,“有声音。”
高耸入云端的神塔一座,筑于紫榴村后山山顶,东西南北四面各有上锁木门,四个转角分设莲花台,檐角系老破又落满灰尘的铜铃,已经发不出响了。
断断续续的女人哭声从里传来,哀怨又凄惨,闻者皆能感知哭声中的苦楚和哀恸,每一声都像在控诉不公和求救。
乌姀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听到不知名女人的惨叫,眼眶不由自主地迅速发红,而且听着这凄厉的叫声,她就无比想落泪。
旁边的白枫鲤怔怔地看着划过脸颊,落在手背上的泪珠。
为什么听到这哭声,她的心中就不可控制地涌出悲痛之感。
卫凤鸣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被这渗人的哭声吓得不轻,“师兄们说的还真是不假,这村落里的塔果然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们还是快走吧。”
谢锒琅察觉到两人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在她们面前晃了晃手,“你们怎么了?”
“你们听不出来,这哭声很悲伤吗?”乌姀摸过自己的眼角,看着指尖一滴晶莹怔怔道。
卫凤鸣摇摇头,“我听着挺吓人的,娘娘你呢?”
谢锒琅点点头,“我也听不出什么异样,不过有些诡异。”
乌姀握紧剑,心里忽然生出一道声音,让她快些进去看看,“枫鲤,我们俩进去看看。”
“好。”不知是不是她深有同感,白枫鲤答应得果断。
“你们忘记了吗?紫榴村里的村民说,这神塔有灵性,只有死人才能进。”卫凤鸣连忙制止她们。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心里那道催促她进去的声音越来越大,盖住一切理智和犹豫,乌姀拉着白枫鲤就往塔里跑。
谢锒琅轻轻蹙眉,“我有种预感,这里面有可怕的对手。”
“别预不预感,我们快追上她们吧!”卫凤鸣着急不已。
哒,哒,哒。
液体顺着檐牙滴落的频率诡异地同她们跑进来的脚步声重合,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快……
她们脚步没落下,乌姀双指而起召出祥龙,直直插出上锁木门缝隙,迅速一翻一转,木门破开,木屑飞天。
乌姀和白枫鲤毫无障碍地进入塔内,迎面扑来一阵血腥气,霉味和浓烈的腐肉味。
“蝶蝶,你快看!”
失踪的君皎月蜷缩在地上,那渗人的哭喊声,竟然是从她的口中发出来的。
她极力蜷缩全身,蓬松的大尾巴耷拉在地沾了灰尘,灰扑扑的,凝结的血和灰尘把毛发凝结成一团又一团。
君皎月像是遭受了莫大的痛苦,只能靠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手死死揪着自己的心口,喉咙嘶哑,一点一点挤出那痛苦到了极致的呼喊。
地上洇湿了一片,泪渗入地里,化作看不见的参天大树长大,要冲破这塔。
“师姐!”
“师姐!”
乌姀和白枫鲤朝她跑去,几乎是跪在地上,扶她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好多……好多……”君皎月的哽咽声断断续续,“我救不了她们……我救不了她们……”
乌姀慌了神,眼泪却和她感同身受般不自觉一连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去握住君皎月颤抖的手,“师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们。”
白枫鲤忽然颤着手,触了一下她的脸,“蝶蝶……你看。”
乌姀屏息凝神看向她的指尖——是血。
她流的是血泪。
擦不掉,擦不完。
她很痛苦。
听着她嘶哑压抑到极致的哭声,乌姀觉得自己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胸腔和心脏的疼痛,旁观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亲历者。
“师姐,你到底怎么了?”白枫鲤只能握着她的手,难掩焦急,就像她那日坚定握着她们的手一样。
“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帮你?师姐。”
她们光是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就几欲感同身受落泪。
“救——救救她们。”君皎月攥住自己的心口,咬破舌尖刺激自己清醒,殷红鲜血从嘴角流下,与血泪相缠,声音断断续续,“我能感受到她们的痛苦,她们……她们不想害人的,但是她们解脱不了。”
“她们?她们是谁?”
君皎月颤着手,缓缓指向一处黑暗。
乌姀把君皎月移至白枫鲤怀中,“你照顾好师姐,我去探探。”
“小心。”
乌姀点点头,召出金剑,警惕着望向四周,慢慢朝那黑暗中走去。
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看清塔边,台上的景物,她不禁怔愣在原地。
乌姀吹燃火折子,明亮火光照亮堪比人间炼狱的塔边。
塔高数十丈,每隔一丈就有十几个小天窗,供塔四周不同方向的使用者打开,窗子不大,正好可以塞得下一个小孩子。
因为年久失修,靠近塔底的各个天窗都被封上了黄色封条,上面全是血淋淋的古字。
塔中央有一座巨形石雕观音像,与山下那座一模一样,约半塔高,只是彩漆已经破败得寥寥无几,身上坑坑洼洼,伤痕破损遍布,盖了一层厚厚的灰,眼珠子的部位空空荡荡,不知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因为人为破坏。
这塔内气息森然,让乌姀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拧着眉心盯着这座诡异的观音像,不只是因为观音石像眼珠子处明明空无一物,与她对视时就像被当做猎物锁定一样的诡异感。
更是因为观音居然在泣泪——还是血泪!
而脸颊的两行血泪,也让分明象征着神性的观音,多了几分诡谲,仿佛是被野鬼附身的恶灵。
它……好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