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弟子们整整躺了三天,才能爬起来参加入宗大典。
乌姀揉着自己被打断刚接上的锁骨,活动浑身酸疼的腰板,来到了正殿上,与大队伍汇合。
不只有她,不少人都是一瘸一拐,不是捂着腰子就是捂着肾,也有伤及不那么文雅部位的修士强装镇定,狂放不羁点的就像卫凤鸣一样捂着屁股。
总之到处都是倒吸气声。
而他们分作两波的穷富两组在短暂的合作过后,彼此都觉得和对方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和暧昧……保持着不远不近,仍有间隔的距离。
但也不像一开始的针锋相对。
“岳冥宗能有如此众多青年才俊天骄加入,实属我宗之荣幸。”解重舟笑道。
霍行芜坐在堂上木椅,摇着扇子,看着堂下吃力仰着头,脸都被揍得肿成猪头,还要努力睁眼的弟子们,不忍地别过头。
青年才俊,指被自己人揍到鼻青脸肿的这几位。
“接下来就是大家的灵根测试,会有你们的一名师兄在旁记录,各位不必紧张,放轻松将灵力注入测试石,几位长老会从中挑选出亲传弟子。”
底下的人反应平平,虽然看得出激动之色,但还是与乌姀想象中的反应相距甚大。
她有些奇怪,亲传弟子可遇不可求,数万人之中都不一定有一个,属于万中无一的地位。
在清坞宗她是亲传中的关系户,没多大感觉。
可她作为亲传弟子参加入宗大会时,那些外门内门弟子们听见“亲传”,分明是激动不已的。
“为什么大家看起来都不是很期待?”
“期待肯定是期待的,毕竟可以近距离接受指导。”卫凤鸣解释,“但是岳冥宗的亲传和普通弟子的资源差距不是很大。”
乌姀若有所思点点头。
轮到她了。
乌姀走上堂,将手覆在长老们面前的试验石上,石体本身微凉温润,如同上等丝滑绸缎一般,她不是第一次接触试验石,很快收起了惊艳之感,将灵力注入试验石内。
试验石泛起蓝光,莹莹亮亮,无一丝杂质。
“好纯粹的水灵根!”众真君纷纷点头赞叹。
那湛蓝得泛出荧光的光体倒映在每一个人的眼眸中,熠熠生辉,就连五位宗主和长老都不免赞了一声好。
解重舟嘴角染上笑意,勾唇看着乌姀笑,宛如烟霭艳丽,让堂下弟子俱是心魂一荡,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反应过来后暗道不好,这要是入宗被掰弯了,他家的三代单传香火岂不断了?
解重舟对这个弟子有印象,他们的镇宗宝剑,祥龙金剑自行择的主。
“你叫什么名字?”
乌姀一派自然回答:“蝶蝶,吕蝶蝶。”
真君们脸上都有些怪异,“你这名字……比我们岳冥宗还招恨啊。”
“平日里没少挨揍吧?”
乌姀抬手作揖,乖巧无比,脸不红气不喘,“蝶蝶出身灵蝶谷,故爹娘赐名,平日道友虽有微词,但我们以武会友结识,心意互通,也就互相理解了。”
真君们神色怪异地对看一眼,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们确实不满,但被我揍了,就理解了。
这女娃挺彪啊。
谢重舟眼看着试验石的纯粹湛蓝,眼眸中划过欣赏,赞叹道,“果真是至纯的水灵根。”
乌姀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睛,可不就是纯净吗?
纯净到连她的父母都动了贪念,要将它硬生生剖出给人做引。
“不对啊,我看她的灵根并无杂质,是顶级的水灵根,甚至比我们之中很多真君天赋都要高,修炼应当很容易,为何如今只是筑基中期?”徐吟霄面露不解,“你且上前一步。”
乌姀走到徐吟霄面前,徐吟霄又道,“可否让我为你探脉?”
乌姀心下暗做盘算,就连在清坞宗都无人探过她的灵脉和内丹,应当不会暴露。
若是能在岳冥宗将破裂的内丹补好,也有助于大道。
于是她把手伸出去,任由徐吟霄微凉的指尖放在她的手腕之上。
徐吟霄垂眸,指尖下的皓腕纤细莹白,青筋明显,似乎他的力道重一些,就会被折断,可偏生他又能感知到一股强大的生命力在指尖跳跃。
不屈,强悍。
他探出一缕神识,被陌生的神识探入身体,不受控制地会产生被侵入的屈辱感,对于修士来说其实很不好受,他尽量放轻动作,温顺地顺着她的全身经络探查。
良久,他松开乌姀的手。
徐吟霄眉眼间忧虑更甚,好看的眉头蹙起,“为何你的内丹——有缺口?而且还有一团不知名的雾气笼罩着?”
他抬眸望解重舟一眼,眼底不乏震惊。
“宗主。”
“嗯。”
解重舟覆手在乌姀的脉搏之上,从微凉的指尖丝丝缕缕冒出一缕热意,顺着脉络血肉探入神识,仔细观察着她的灵台和内丹。
解重舟很快松开,他皱着眉头,“你的内丹确实很奇怪,像是被人打碎又粘好的泥球,有点不经用。”
说不经用就有点不礼貌了啊。
乌姀默了默,还是和盘托出,“不瞒宗主说,我的内丹的确破裂过。”
解重舟眉梢微挑,“被揍的?”
乌姀摇摇头,“是化丹为婴失败,内丹破裂。”
“化丹为婴失败虽然少见,但也不是特例,若是家中有元婴期及之上的长辈能够及时发现,并用神识温润滋补,辅以灵药,应当不会如此严重,以至于修为不断倒退。”
乌姀顿时有些紧张,“宗主,那我这内丹还能养回来吗?”
解重舟:“……”
她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被江湖郎中骗了的冤大头患者,病急乱投医,“大夫,你看我这病还有救吗?”
她是那个冤大头,他就是那个江湖郎中。
“有啊。”解重舟笑了笑,“如果你是亲传弟子的话,便可用宗门的灵药大量温养,让徐长老一遍遍帮你重构净化内丹。”
还要花很多钱。
那只能另寻它路了,乌姀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的灵根被许多人都赞过至纯顶级,但对于一个宗门,还是一个不富裕的宗门来说,培养她的风险太高了,可能血本无归不说,修补过后的内丹可能也恢复不到理想的高度。
更何况,修仙界不缺天才。
换做是她,做何种选择也昭然若揭,不言而喻。
还是等还完了欠债再下山另寻办法吧。
苍无恙在这时却突然开口,音色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沉稳神秘,“化丹为婴怎会失败?多的是不如你的修士,失败的概率也十分罕见。”
乌姀有些怕不苟言笑的苍无恙和江伴樾,不过江长老始终静坐在角落,不曾看她一眼,只在她负祥龙金剑上来之时倒是多看了几眼。
而这苍无恙,眼神一旦落在她的身上,那股不寒而栗之感顿时笼罩而下。
苍无恙将探究冰冷的视线落在乌姀身上,她的身子顿时僵直,险些被吓哭了,开口都带着几不可察的哽咽,“因,因为我的心魔。”
好,好可怕的魔修啊!!
心魔。
徐吟霄惊讶不已,“原来那雾气便是心魔,我看那心魔已有拳头大小,难怪会阻碍修行,修为尽退,还导致内丹爆裂。”
苍无恙放重声音,“你才这般年岁,为何会滋生心魔?”
苍无恙的眼神夹杂着浓浓的不赞同,乌姀更害怕了,乖巧得跟个鹌鹑似的,她的声音细细弱弱的,认真诚恳但带着点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欠扁:
“我还是个心思单纯细腻的小女孩,小女孩在这个年纪有心事很正常。”
苍无恙不信:“我怎么没听说过谁家小女孩有心事,心魔能像拳头那么大。”
乌姀叹口气,“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了。”
今年五百岁高龄的苍无恙:“。”
乌姀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眼苍无恙黑沉如墨的脸色,他不会以为她是故意耍他的吧?
她慢吞吞地开始胡诌,“其实是因为我娘死了,我爹跟人跑了,我弟被卖了,大舅被仇家砍死了,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因为作孽被天雷劈死,尸体都化成渣毒死了我的四表姐和五表姐……所以我的心魔才这么大一颗。”
乌姀胡编这话的时候,眼眶微红,语气明显带着哭腔,一副被揭了伤疤的模样。
其实她是被苍无恙吓哭的!
太可怕了啊啊啊!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只妖兽都要可怕!
徐吟霄抿了抿桃花瓣似的薄唇,狭长凤眼染上同情之色,抬头虚碰了碰她的一边双髻头,“苦了你了。”
苍无恙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乌姀的模样落入众人的眼中,谁不认为小姑娘是因为他的逼问而难过?
在无数道谴责的眼神中,他尴尬地轻咳两声,“好了……别哭了,你可以走了。”
他没哄过小姑娘,所以神情和语气都极其僵硬不自然。
乌姀吸了吸鼻子,闷闷应好,双手奉上祥龙金剑,“宗主,你们的大金剑。”
“现在你的了。”解重舟阔气万分。
金剑虽然是岳冥宗的镇宗宝物,但是留在他们手中也无一人能够让它出鞘,只能留在暗无天日的藏物室中。
不如用它来留住一位尚未成长,未来必定在修仙大道上大展宏图的天才少女。
到时候什么云祁湛,什么萧斩鹤,通通都是手下败将罢了!看那些老不死的还怎么在他面前炫耀狗叫。
更何况,祥龙金剑应该已经认主了吧。
“我的?”乌姀有些犹豫,“要钱吗?”
虽然她买是肯定买不起的。
解重舟笑道:“不要你钱。”
虽然他卖是肯定很想卖的。
“谢谢。”乌姀乖乖道谢,就要走下堂。
解重舟却叫住了她,眼前流光划过,一重物乘劲风被扔进她的怀里,她拿起来看,是一块玉牌,篆刻着“吕蝶蝶”三个字,背后有“忠孝峰解重舟”字样。
是亲传弟子的身份牌。
解重舟亲自收她为亲传?
她的眼神中有疑惑,解重舟却不耐烦地轰她下去,“拿了赶紧走,下一个弟子呢?还不赶紧滚上来?”
“多谢——师尊。”
乌姀于是不明所以地顶着一众艳羡的眼神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