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带着乌姀走近,和那抱着襁褓婴儿的母亲寒暄,“王家媳妇。”
“村长。”王家媳妇对着老村长点点头,目光落在乌姀身上,“这位仙子是?”
“是岳冥宗的仙子,昨日大雪压住了路,她们在村里住了一晚。”
王家媳妇点点头,对乌姀露出一抹善意的笑,“仙子昨日住的可好?”
“自然是好的。”乌姀点点头,眼热地望着睁着乌黑大眼的婴儿,皮肤真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吹弹可破,鼓鼓的圆脸可见细细的绒毛。
“居然是女娃娃!”乌姀惊奇。
她几乎是天天下紫榴村,也渐渐耳濡目染多子观音的神奇,比如村里隔三差五的就有谁谁家媳妇产子的好消息。
而且是胎胎男婴,就连成天在村口打闹玩耍的孩童们也全是男孩,这女婴还是她看到的第一例。
“我能碰碰她吗?”
王家媳妇笑着颔首,“若是她长大能同仙子一般出落得标致,也算是沾了些光。”
得到允许,乌姀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小婴儿的脸上戳了戳,柔软的脸颊轻轻陷进去一块。
那女婴喜眉笑眼,手在空中不断扑腾着,突然“嗷呜”一口叼住了乌姀的手指。
她还没长牙,光秃秃又柔滑的牙槽咬住乌姀,指节发痒,她惊慌失措抽手。
反应过来后,乌姀又觉得有意思,两根手指轻轻逗弄着女婴的拳头,“这女宝宝可有名字?”
王家媳妇和老村长的脸上都闪过一瞬间的异样,低头逗着孩子玩的乌姀自然没有捕捉到。
“没,没有。”王家媳妇忽然手一抖,乌姀下意识松开提着馍馍的油纸袋,腾出一只手稳稳扶住她。
馍馍散落一地,稀稀拉拉滚了几圈。
“没事吧?”乌姀低声问。
“不好意思仙子,我,我先走了。”王家媳妇倒退了几步,匆匆告别,像是背后有恶鬼在追赶。
乌姀也不生气,好脾气地捡散落一地的馍馍。
还好不是馒头掉了。
“掉在地上,不要了丫头。”老村长弯腰制止乌姀,一边看着王家媳妇的背影,也很郁闷,“也不知道这王家媳妇是怎么了。”
“没关系。”乌姀捡起在地上滚了几圈的馍馍,随意吹了吹馍馍上沾着的沙砾,小心翼翼和其它干净的分开,才抬头对村长傻呵呵地笑:
“我们修仙之人身子骨硬,是铁打的身子,吃不坏。”
老村长满眼怜惜,“你爹娘若是知道,想必会心疼的。”
乌姀笑容不变,轻快地和老村长挥手告别,“村长爷爷,你不用送我啦,我知道回去的路。”
老村长见她跑得飞快的背影,忍不住出声招呼,“你慢点!”
“好——”
—
回到木屋,白枫鲤还没有醒,乌姀蹑手蹑脚,把油纸包放在桌上,出去洗漱。
从山上引下来的潺潺流水清澈见底,乌姀俯身掬了一捧清水洗脸,清凉的溪水让她精神了不少。
将糊在脸上的清水抹开,乌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不经意往木屋一瞟,昨日见到的那些女鬼脸再次密密麻麻浮在墙上。
“姐姐早上好啊。”乌姀接受良好地冲她们打招呼。
女鬼们:“……”
她们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快——滚——!”又是昨日那个女鬼发出低哑嘶吼。
乌姀撇撇嘴,又让她滚。
“好啦,吃个早饭就滚了,行不行?”
女鬼迟钝地反应她说的话,慢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脸上似乎浮现着“满意”的情绪,和她身旁的百张鬼脸如同溶在水里,又隐入木屋。
乌姀气结又纳闷:她有那么讨人厌吗?为什么那么执着让她滚?
她漱口洗脸的空档,白枫鲤也醒了,她打着呵欠出来,鲜眉亮眼,眼里泛起一层水雾。
“你怎么起那么早?”
乌姀随意答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进屋,“我上街买了早食,你先洗漱。”
白枫鲤睡眼惺忪,胡乱地点点头。
乌姀撑着下巴等白枫鲤,终于等到她进来,清醒后的白枫鲤彻底掩去了柔和,周身气度凌厉。
乌姀双手托腮,摇头晃脑赞叹,“你和师姐怎么截然相反?一个长得温和无害,但是锋芒毕露,一个艳丽不好惹,但是是个傻的。”
白枫鲤笑了,不用说都知道她口中那个“是个傻的”是谁。
“对了,师姐呢?”
“她留下了张纸条,说自己先回去了,不用找她。”
白枫鲤沉吟不语点点头。
“给,将就着吃点吧。”
乌姀把包着馒头的油纸往白枫鲤的方向推了推,自己拿起冷硬的馍馍。
白枫鲤拿起松软的大馒头,小小咬了一口,馒头平平无奇,还有些冷了,和她平日精细的吃食完全不能比,只一口她就无法下咽。
可是乌姀捧着手里的馍馍啃得正香,是她手里那个灰漆漆的馍馍比较好吃吗?
白枫鲤也要去拿馍馍,被乌姀按住手,“这个你应该觉得不好吃。”
白枫鲤不信,因为看乌姀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实在和难吃挂不上钩,“我尝尝。”
乌姀拿她没办法,“行行行,那你拿里面的,里面的干净。”
白枫鲤触到馍馍的一瞬间,有些意外,居然是又冷又硬的。
她不信邪地拿起一个,掰下来一块,碴子掉了满地。
她还是不信邪,一鼓作气放入口中,表情微僵:馍馍入口酸涩冷硬,一尝便知道不是今日先做的,而是放了几天的。
可是看乌姀吃得正香,她都怀疑自己手上的和她手里的是不是一样食物了。
“你……”
乌姀嘴里鼓鼓囊囊,唇边还有碎屑,见白枫鲤好奇地盯着她,她口齿不清,“都跟你说了,你可能吃不来吧。”
“你真觉得这东西好吃吗?”
若不是不礼貌,白枫鲤更想问:“你真觉得这东西能吃吗?”
乌姀艰难咽下口中馍馍,“我吃不出来好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好,谁还管它味道如何。”
好吃也是吃,不好吃也是吃,不吃就饿死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吃辟谷丹呢?”
“贵啊。”乌姀理所当然答道。
“什么?”白枫鲤没有反应过来。
她出身中州白家,但早早入世深入民生,见过不少穷困潦倒的人,甚至是饿殍载道的情况。
可是她没有想到,吕蝶蝶也是。
乌姀头头是道地给她一条条分析,“差一点的辟谷丹抵一餐不饿,大约要五个下等灵石。
好一点的辟谷丹抵一日不饿,大约要二十五个下等灵石。
四日便是一个中等灵石,一月余十天便是十个中等灵石。
而我每日去收卖早点的老板前一日卖不完的馒头馍馍,只需三个下等灵石,偶尔运气好些可以收到二三十个,我可以吃四日。”
这十年别的没混成,倒是混了个各大拍卖阁红榜用户和早点摊老板黑榜用户。
白枫鲤瞪大眼睛,“你家人呢?”
她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似没有一点烦恼,被岳冥宗五位师尊划入“未来剑道命世之才”范围的姑娘,居然过着如此艰苦的日子。
她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的?
乌姀艰难咽下一口,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蝴蝶挂坠悬在发髻旁叮咚作响,“我不需要。”
家人这种东西,其实她一直都不需要,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蝶蝶,我……”白枫鲤看着乌姀,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目光深深望向她。
“但是你把自己养得很好。”
落落大方,百折不摧。
乌姀弯了弯眼睫:“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