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得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打了部出租车回家。
坐在出租车后座,凌渊将圈在怀里,让她依靠着自己。
夜色包围了城市,昏黄的路灯矗立在路边一闪而过,冬天的安市没有下雪,却冷得刺骨,出租车内,司机坐在驾驶室里专注地开着车,后座的一对人儿依偎在一块,温暖着彼此,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冬天寒冷。
凌渊和池渔在商量着过年的事宜。
“年初二爷爷有个很重要的旧友来访,我年初四再过来拜访爷爷好吗?”
凌渊和池渔已经订婚,过年是要走动起来的,就算撇开这层身份不谈,他也想多点时间和池渔待在一块儿。
“好呀。”
凌渊还想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平稳行驶在路上的出租车毫无征兆地狠狠地颠簸了一下。
意外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池渔后来回想起那一晚,仍然心有余悸。
那个地方,距离池渔家还有十分钟的路程,是一个十字路口,一个刚刚成年的高中生和女朋友吵架,跑到大排档灌了几瓶啤酒。
之后开着车去找女朋友求和,却因为酒精的作用,脑子异常兴奋,完全看不见红绿灯,也看不到迎面而来的车辆,就这么一脚油门踩到底。
池渔看到刺眼的车灯射过来的那一刻,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只记得凌渊说过他小时候出过车祸,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动作比脑子反应更快,条件反射似的向他扑过去,“阿九,小心!”
凌渊余光中瞥见有车子向他们这边冲过来,瞳孔蓦然放大。
全身毛孔张开,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汹涌而来,铺天盖地的血淹没了他的双眼,他能感受到他无法逃避的命运,静静地等待它的到来。
然而,就在这等待的过程,也许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又很短,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喊道,“阿九,小心。”
熟悉的声音刺激到了陷入恐惧中的他,眸底的血色还在汹涌翻滚,心头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
他的小姑娘,还在这里。
他一定不能让她出事。
电光火石之间,就在池渔抱住他的那一刻,他比她更快地搂住她的腰,反身将她紧紧护在身下。
紧接着,“砰”得一声巨响,出租车重重地被撞了一下,在那一刹那,他只感觉天地间都是灰白的,司机的惨叫声,尖锐的刹车声,车外行人的惊呼声如此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所有的动作都像拍电影似的变成了慢动作,撞过来的汽车后视镜断裂,重重地砸在出租车窗上,玻璃炸裂的声音划破耳膜,凌渊看着飞溅的玻璃碎片,感觉灵魂都脱离了肉体,感知不到一丝疼痛或是恐惧。
血,触目惊心的血。
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稚嫩的脸上,他想哭,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保护妈妈,却眼睁睁地看着妈妈在他眼前闭上眼睛……
那种无力感像是丝线般将他紧紧束缚住。
池渔感觉到天旋地转,男生宽厚的身躯紧紧包围着她。
一阵猛烈的撞击之后,池渔脑子被震得嗡嗡作响。
她晃了晃发晕的脑袋,甚至意识都还是模糊的,就慌忙去看护在身上的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一瞬间落下来,“阿九,你没事吧?”
刚才一切发生得太快,她都没想到在这么紧急的关头,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先护着她。
没得到凌渊的回应,池渔情绪被恐惧感淹没。
她哭着喊,“阿九,你别吓我。”
“你快说句话。”
她抬手去摸他的脸,去探他的鼻息,去摸他脖颈上的大动脉,感觉到温热的鼻息和血液的流动,才没那么慌。
她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报警,摸出自己的手机,用最快的语速和最清晰简洁的话,打了110和120电话。
打完电话,等适应了车内的光线,池渔睁大眼睛看着抱着自己的男生。
这一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只见护着她的人此刻神色痛苦的紧闭双眸,额头全是细密的冷汗,呼吸粗重,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噩梦里醒不过来。
可即使陷入这样的泥潭里,他依然紧紧抱住她,很用力,像是护住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池渔看着他这般模样,心尖颤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似的,都揪在一块,后脊背涌上一阵莫名的冷汗,她紧张的嗓音都颤抖了,“阿九。”
结合凌渊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她已然意识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轻抚着他的脸,强忍着鼻头的酸涩,声音轻柔,“阿九别怕,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事,我们都安全了。”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着。
女孩的声音涓涓细流,不急不躁,如一股甘冽的清泉,听着很舒服。
凌渊虽然意识坠入一片黑暗,他其实听得到池渔说话,他只是像小时候那样发不出一丝声音。
但是小姑娘不知道,以为他有什么事情。
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得让他心口发疼,他想去安慰她,想好好的抱着她,想热烈地亲吻她,告诉她,他没事。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极限拉扯,一个在拼命拉着他坠入深渊,一个在努力冲破束缚,头痛得脑子快要炸开。
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口中立即充斥着一股腥甜,疼痛让混沌的意识如迷雾般蓦然消散,汹涌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去,搂紧她腰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他艰难地滚动了下喉结。
时刻关注着他的池渔注意到他的动静,声音一顿,惊喜地喊道,“阿九?”
“嗯,我在。”
凌渊咽了口口水,将口中的腥甜咽了下去,声音沙哑得厉害。
缓了一会,他又说,“我没事。”
然后,低声哄她,“别哭,我心疼。”
“我不哭。”
说没哭,池渔却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涮地一下子就又落下来了,滴嗒一下掉落,重重地砸在他胸口上,顺着防水的羽绒服滑落。
凌渊在车撞上来时,左手肘撞到了车门把,许是骨折了,这会痛得直冒冷汗。
只是小姑娘似乎被他刚才的神情吓到,脸色比他的还苍白,他强忍着疼痛,低哄,“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池渔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怎么可能没事?你身上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她不敢乱摸,因为不知道刚才这一撞他伤到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