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渔静静听着他说,心里却越来越难受,似乎连呼吸都窒住似的,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双手掐住一样,喘不过气来。
她在他放开手的那一瞬间,抓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挤进他的手缝里,十指紧扣。
“阿九。”池渔抬眸看着他。
少年眼睛看向另一边,就是不肯看她。
他的病情已经轻了很多,但是,在心爱的女孩面前,他还是不够自信,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一个心理有病的男朋友,而这个病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会被视之为定时炸弹。
因为这个病,会让人多疑,会毫无安全感,会容易情绪失控,会异常敏感。
如果病情无法得到控制,他的情绪就是崩紧,就会对身边的人控制欲越来越强,甚至到了窒息的地步,比如无法忍受她跟别的男人说话,比如不能忍受她的远离。
如果是这样的他,她会接受吗?
如果她不能接受,如果她要离开的话,那他会怎样?他想,他可能会发疯吧!
可是,如果她真铁心要离开,他宁愿自己发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想勉强她。
因为,她是他爱到骨子里的女孩啊,怎能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池渔心里很不好受,她喜欢的少年就应该是肆意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失意、无助。
“阿九,你看着我的眼睛。好吗?”
少年还是不肯看她,但他又非常在意她的反应,生怕在她的眼睛里看到别样的情绪。
比如怜悯,比如鄙视,比如嫌弃。
池渔抬头捧着他的脸强势地转向自己,声音温柔而坚定,“学长!你有什么错呢?错的是那个开泥头车的司机,你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啊,你妈妈的过世,以及你的病情,都不是你的错。”
她能感觉得到他情绪的低落,也能觉察到他语气里的自责。
虽然他只是用极简洁的话来述说这件事情,但这其中却包含了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人生经历,以及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那个最后关头拼尽全力保护孩子而失去自己生命的徐筱筱,那个在车冲过来那一刻使劲打方向盘的凌家司机,还有被母亲保护得毫发无伤却因此背负上害死母亲而陷入深深自责的凌渊。
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的无辜。
她能体会到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和最亲的亲人生离死别,更何况,他的妈妈就在他眼前闭上的眼睛。
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这么残忍的一幕。
而且,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他又有什么错呢?错就错在,他的道德阈值太高,对自己要求太苛刻了。
道德阈值越高,活得会越累。
而凌渊就是这样的人。
他将妈妈去世的错归咎于自己身上,像是给自己身上套上了枷锁,所以,尽管这些年他一直在治疗心理疾病,却无法根治的原因。
她终于也知道了,为什么他面对外人时,总是很冷漠,那是因为那一年的经历已经将他的笑容都带走了啊!
池渔的心变得沉重起来,满满都是无力感。
她侧过身,身体前倾,抱住他的腰,像安抚似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微微仰着头,“学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挑起这个话题让你想起伤心事的。”
“逝者已逝,我想,你妈妈一定一定非常非常的爱你,她用自己命换你留下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在她眼里,你的命比她自己的更重要,就凭这一份拳拳的爱子之心,你也不能糟蹋她的心意。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她在那边也过不安心。好不好?”
凌渊垂下眼眸,女孩明亮的眸子没有怜悯,而是盛满了爱意还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担忧,他方才那点不自信瞬间就抛得无影无踪。
他的女孩,永远那么善良又善解人意。
“你不怕吗?”
这个病。
“不怕。”池渔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像是哄小孩子那样,低声安抚,“不就是一个普通的病吗?咱们又不是治不起。”
凌渊突然将头往下埋,落到她的颈窝里,嘴唇划过她的耳垂,带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他很喜欢听说她说“咱们”,就像是,他们的血脉相融在一块似的,让人心生温暖。
“如果一直治不好呢?”
“治不好也没事,这个社会,有那么多的人都亚健康,有些人是身体的某个器官得了病,有的人是心理得了病,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能痊愈。关于PTSD,我之前看过资料,说只要配合治疗以及积极心理疏导,不说痊愈,起码不会变得严重,如果你怕的话,以后治疗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想问问医生到时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心里突然起了个念头,然后越想越觉得可行,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上大学再说。
凌渊吸着她发间的香气,留恋她身体的温暖,越来越不舍得松开手。
他要推翻他刚才说的话,不,是补充。
如果她的选择是留下,那么她就永远都要留在他身边,他不能忍受没有她的日子。
“治疗不好看,你不要去。”
他的脸埋在她颈窝,说的话有些闷闷的。
他不想让她看到他治疗时的丑样子。
池渔听着他似孩子气的话,不禁抿着唇笑了下,轻轻抚着他的后颈,声音温柔,“好好,不去,不去。不过,如果你害怕的话,就跟我说。”
不知抱了多久,凌渊才依依不舍松开她,望向女孩,她目光温柔如水,脸上漾着暖暖洋的笑意,像小太阳一般,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他其实早就想跟她坦白这件事情,只是每每想说的时候,又打消了念头。
也许是,再怎么自信的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孩面前,特别是将自己的劣势坦露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担心对方的接受程度。
特别是,要重新撕开当年的伤口,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每每想到,脑海里的画面就如电影般一帧帧闪过,令人窒息的血色铺天盖地的涌来。
和身边小姑娘身上的明媚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