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晃晃手中的香槟，狠狠瞪林屿一眼：“我祝贺老同学脱单，你来凑什么热闹，还真以为能转正？”

　　“小人永远是小人。”林屿淡定从他手中夺过酒杯，将里面的液体泼在草坪角落，“别以为我没看见，刚才你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陈珏看到林屿的严肃表情，夸张地哈哈笑：“总算被我耍一次。”

　　“刚出教堂就发现你了，林医生，都是故意放给你看的，普通维生素而已，不放心可以拿回去做检测。”

　　说完，他将自己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用空酒杯指向林屿：“我就是想看看，你英雄救美又能怎么样，人家顶多说个谢谢，然后呢？拍拍屁股嫁给别人！”

　　“你说我小人，你又是什么君子？都是男人，当了这么多年的护花使者，你什么心思别人能不知道？”

　　“找打就直说！”面对无赖，读书人那套没用，林屿单手解开西服纽扣，挽着袖子往前走了两步。

　　孟婧不想让好友的婚礼生事端，拦住林屿，给他一个算了的眼神。

　　“陈珏。”她眼中亦有寒芒，“之前在公司发生过的事情，我没有和其他同学说过，是为了给你留个面子，如果再闹，我会直接在校友群里公布。”

　　林屿趁此机会做了个深呼吸。他比陈珏高大不少，虽然平日性格温和，但毕竟年长一些，板起脸来也有足够的压迫感：“别再靠近孟婧，戚婷婷不是我的同学，我不会考虑那么多。”

　　“哼…危言耸听！”陈珏嘴里骂着，眼神中却升起慌乱，他瞟了几眼人群，随即几步一回头地，慢慢消失在街道尽头。

　　看来是连接下来的仪式都不敢参加了。

　　孟婧松了一口气，见林屿还皱着眉，问：“你怎么来了？”

　　“打电话到你家，周阿姨说你来参加同学婚礼。”

　　林屿抚平衣襟：“陈珏的妈妈在我们医院做的手术，我看他回来了，怕你出事。”

　　孟婧笑笑：“谢了，不过光天化日之下，他应该不敢做什么出格的，毕竟已经有案底了。”

　　“还是要小心。”林屿从上到下打量孟婧，“不过他刚才说的…你脱单了，是什么意思？”

　　真是会抓重点。

　　孟婧有点心虚。

　　这些年林屿一直坚定地站在她身边，不论是自己脑部的病情，还是生育的不易，亦或是对于未来的迷思，林屿都看在眼里。

　　她是真的把他当做亲人的。

　　然而回国没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孟婧不知道应该从哪件事先说起。

　　“那个…说来话长。”孟婧斟酌着措辞，“简而言之，过几天，我可能要回国领个证。”

　　“领证？”林屿刚要平复的眉头又皱起来。

　　他没想到孟婧单身五年，突然跳过恋爱，直接到了结婚这步：“这也太突然了，和谁？”

　　孟婧刚想说你不认识，被人抢先一步。

　　“和我。”梁珞唯从草坪上的签到点走过来，脸色阴沉地可怕。

　　他比林屿高半头，黑白两色西装形成强烈反差，再加上一个锋利一个柔和的外貌气质，还未对话，就让孟婧觉得剑拔弩张。

　　她主动走到两人中间，让他们隔开一段距离：“梁珞唯，这是我的朋友林屿。”

　　两人没有牵手，也没有亲密举动，林屿却根据孟婧的表情和语气判断出，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脱单对象”。

　　锋利优越的五官，蓝黑色的双眸，记忆中那张年轻的脸和面前人的样貌逐渐重合，林屿很意外，脱口而出：“你是…William？”

　　梁珞唯自认从未见过眼前这个男人，眼睛微微眯起：“林先生，您认识我？”

　　孟婧看向林屿，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林屿想到那年夏天发生的一些事情，点点头：“我们五年前见过，在京市的一个酒吧。”

　　时间过去太久，当年也是匆匆一撇，并没有在心里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但此时再见孟婧和他站到一起，林屿忽然意识到，这是未曾和孟婧提起的，被她遗忘的过去。

　　他拿不准梁珞唯知不知道孟婧的病情，只能含糊其辞：“不是什么大事，孟婧应该已经不记得了。”

　　放在以往，孟婧一定可以领会到林屿的意思。失忆之后，他们互相打配合已经非常熟练，从没有被人怀疑过。

　　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的记忆居然和梁珞唯有关。

　　孟婧内心的惊讶不必梁珞唯少，就连语调都升高了半度：“到底是什么事？”

　　林屿使眼色未果，叹了口气：“你确定要当着他的面，让我告诉你？”

　　梁珞唯嘁了一声，走到和孟婧并排的位置：“我是阿婧的未婚夫，有什么事情是你知道，却要瞒着我的？”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林屿看孟婧没什么反应，又仔细回想一番细节，缓缓开口：“当时孟婧刚从霖市到京市，有一段网恋奔现被骗的经历，应该与你有关。”

　　孟婧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劲：“林屿你等等…”

　　林屿知道梁珞唯不是随便能糊弄的人，卖关子是行不通的，既然说了，就要把话说透。

　　“当时你来酒吧找她单独出去谈，可能是道歉吧，反正都说清楚了，也互删了联系方式，再加上孟婧后来又喜欢上别人，所以我才没有太在意。”

　　竟然还有这些事情…怎么可能…孟婧心里像放了张拉满的弓，一根弦紧紧绷着。

　　她想起好像有人说过，梁珞唯在五年前曾经生过一场重病，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也是正常。

　　不过…她和他…网恋？无法想象，梁珞唯面色冰冷地打出甜言蜜语是一件多么诡异的事情。

　　显然，梁珞唯和她观点一致。

　　“不可能。”男人斩钉截铁，目光如炬，“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他不知道那段网恋是否真实存在，但欺骗孟婧？无论记忆如何缺失，都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感谢林先生的分享，之后我会去查清楚，您放心，这并不会影响我们的婚事。还有事，失陪。”

　　说完，梁珞唯牵起孟婧离开。

　　感受到男人温热干燥的手心，孟婧乱上加乱，有突然得知两人曾经交集的惊讶，也有被梁珞唯发现自己当年又喜欢上别人的羞赧。

　　如果这一切都还记得，倒没什么值得不好意思，恋爱自由，即使他们真的网恋过，也不代表什么。

　　但如今两人之间的亲密往事仅存于别人的讲述中，事情就变得奇怪起来。

　　她没有好的理由去反驳去证明，只能乖乖被人牵着离开，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梁珞唯走得不快，手上的力道也不重，轻易就能甩开，孟婧没这么做，随他这样走了很久。

　　他们踏过草坪，穿过熙熙攘攘的婚礼仪式展台，梁珞唯在冷餐台旁短暂停留，香槟一饮而尽剩下空酒杯，继续往前。

　　自始至终，他的手都没有松开。

　　阳光正好，孟婧用另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避开刚刚那几个女同学惊讶的目光，随他越走越远。

　　教堂内的仪式虽然已经结束，但还未对外开放。修女和神父大部分已经离开，只有几人在后台准备一会儿在草坪上的仪式。

　　肃穆圣洁的大厅内，阳光穿透五彩玻璃洒在梁珞唯的双肩，上面的颜色随着行进的脚步变幻着，有种奇幻朦胧的神秘感。

　　梁珞唯在第一排座椅落座，为孟婧留出位置，两人肩并着肩，面向半吊在空中的巨大十字架。

　　一路咬着牙，脸都僵了，孟婧低头用力抿了几下唇，暗自放松两颊的肌肉。

　　余光中的梁珞唯坐姿笔直，面色严肃：“刚才叫你阿婧，是为了气那个姓林的，如果介意，以后我还是叫名字。”

　　“嗯？”孟婧愣了一下，才发现他在解释刚刚的事。

　　在孟婧看来，“阿婧”实在算不上什么亲密的称呼，小时候家乡人说话习惯在名前加个“阿”字，长大后也有人这么叫，她权当顺口。

　　“随便。”孟婧声音很小，“他叫林屿，不叫姓林的，没事别乱吃醋。”

　　“没吃醋。”梁珞唯解开西装外套上的纽扣，“看得出来，他不喜欢你。”

　　心里泛起不知名的情绪，孟婧嘴角终于扬起一些，转头看梁珞唯：“那你还气他。”

　　梁珞唯皱眉：“不提他行不行。”

　　“明明是你先提的…”孟婧回头看了眼教堂门口的方向，“外面仪式快开始了。”

　　“正式仪式已经结束，一会儿只剩扔捧花的环节。”梁珞唯在手机上按下发送键，“我给你发了消息。”

　　口袋中有震动，孟婧掏出来解锁。

　　William：【就诊记录.pdf】

　　William：【保密协议.pdf】

　　梁珞唯深吸一口气：“点开吧。”

　　孟婧在他说话之前就有了动作：“这是…”

　　这是两份英文扫描件，其中一份里面详细记录了梁洛维从大学至今的所有诊疗和服药情况，另一份则是催眠之前和诊所签订的保密协议。

　　因为太长太多，孟婧只是粗略翻过，直到翻至五年前的某个时间。

　　梁珞唯仰头看着教堂华丽恢弘的穹顶，嗓音中没什么情绪：“五年前，我曾经生过一场重病，忘记了一些事情。”

　　孟婧点点头：“我知道。”

　　像被百年前画师的笔触吸引，梁珞唯站起身，依旧仰着头：“虽然才了解真相不久，但觉得有必要让你也知晓。”

　　孟婧以为他是怕她介意病情，心中一暖：“谢谢，不过，我不在意的。”

　　不知是她多心了还是什么，此刻竟觉得梁珞唯在有意避开她目光。

　　他好像…在紧张？

　　“不是因为我们要结婚了才说这些。”梁珞唯轻笑一声，“那年，我让主治医生通过催眠的方式抹除了一些东西，是关于一个女人的记忆。”

　　孟婧讶异地张了张嘴：“女人？”

　　“那个女人…”梁珞唯下定决心般低下头，等了几秒，似是在给孟婧时间。

　　蓝黑色的双眸中，有火苗逐渐燃成烈焰，男人不再犹豫，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俯身单膝下跪，平视孟婧。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