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珞唯看着站在售票处的裴燃，心里升起一股暗暗的不爽。并不是因为裴燃坐在副总裁的位置上却有时间悠闲自在，而是他私下约了孟婧。
要不是Devin说漏嘴，还真被他钻了空子。
不过他们彼此的态度应该差不多，裴燃看见从远处走来的梁珞唯时，也是一脸嫌弃。
梁珞唯比裴燃略高一点，今天难得穿得清爽，黑色飞行夹克，浅蓝色牛仔裤，配上肩宽腿长，如T台走秀般款款而来，再配上那张英俊的脸，引得周围游客纷纷侧目。
“骚不死你的。”裴燃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一句。
梁珞唯权当没看见他的小动作，皱着眉头问：“谁让你随便约她的，梁庭什的人甩开了？”
“不要怀疑我的专业。”裴燃看他就烦，绅士皮囊暂时抛到一边，“Devin和我一起约的好么，再说了，就算Devin不在，我和孟婧，单身男女，光天化日，碍你肝儿疼。”
“你确定要这么说？”梁珞唯看了一眼手机，“我还叫了梁曼，如果打扰了你约会，我一会儿和她一起回去，反正这长城也没什么好爬的。”
一脸不屑瞬间化为紧张，裴燃声音高了八度：“你叫她！你叫她不告诉我一声，我今天…靠，都被你比下去了！”
他边说边走，嘴里嘀咕出几句粤语。
“去哪儿啊。”梁珞唯双手插兜，“没脸见人？”
“我去换身衣服！”
梁珞唯：“又犯病。”
等了一会儿，孟婧准时到达。
十一月底的天气不算冷，上周降雪降温，这周却日日暖阳。孟婧今天出来玩儿，被乔小仙用私服一通改造，差点就要迟到了。好在改造效果确实不错，皮粉色卫衣搭白色软壳外套，为了防晒还戴了顶米色棒球帽，即使帽檐压得很低，身材气质依旧是人群中亮眼的存在。
从停车场走过来的路上遇到裴燃，裴燃让她在门口处等一下，她没走几步，远远就看到了梁珞唯。
他来这里做什么？
孟婧再次压低帽檐，企图从他面前溜掉，没想到梁珞唯主动朝她走过来。
“早，Devin今天有事，我替他。”他捏了一下孟婧的帽檐，“还有人没来，再等等。”
孟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还能“替”吗？
再说，梁珞唯怎么能和裴燃同框呢，他们不应该是对立关系吗。
梁珞唯似乎猜到了她在疑惑什么，主动解释：“梁庭什不知道，裴燃其实是我这边的。”
“哦，早。”孟婧还在想着别的，“你的伤…”
“皮外伤，不碍事的。”梁珞唯挽起袖子，“要检查一下吗？”
“不用不用。”她又不是家长，有什么检查不检查的，“那个，所以一会儿是你，裴燃，和我一起？”
苍天，她原本只是为了陪自己老板的，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梁珞唯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如果孟婧没看错，他似乎是在…尴尬？
“还有别人。”梁珞唯看了眼不远处，“她来了。”
孟婧顺着梁珞唯的目光回头，看到一位全身穿着户外名牌的女人，那张脸是她熟悉的，也正在对她笑。
“孟小姐！”梁曼小跑两步，挽上孟婧，“又见面咯。”
孟婧看看梁曼，又看看梁珞唯，僵硬地笑了一下：“你们…约会啊。”
倒也不必叫她作陪。
梁珞唯面色不悦，没作答，只冲着梁曼恭恭敬敬地颔首：“姐，再等会儿。”
梁曼敢保证，二十八年来梁珞唯对她从没有这么乖顺过。
孟婧愣住：“你叫她什么？”
“叫我姐啊。”梁曼白了梁珞唯一眼，转头笑眯眯地对孟婧说，“虽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作为远房亲戚，怎么不算青梅竹马呢？”
孟婧大脑中缓慢替换着信息，因为是姐姐，所以可以爽快帮他遛狗，可以称之为一家人，但是…为什么不直说呢？
梁曼看着孟婧的表情，有点期待地问：“误会解除？”
“误会？”孟婧不解，她有什么可误会的。
“哦，没事，我开玩笑的。”梁曼明白了，人家姑娘是一点没有那个意思，“我这人就是很爱开玩笑，因为珞唯身边总有想要接近的女人，我帮他挡习惯了。”
梁珞唯板着脸：“没有。”
梁曼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没救了。扭脸又和孟婧笑嘻嘻：“我叫梁曼，你可以叫我曼姐。”
孟婧点点头：“真是辛苦曼姐了。”
“梁曼！”裴燃从远处跑过来。他换了一身黑色户外装备，胸口几个简单的logo，和梁曼的衣服是一个牌子，只不过全身黑色，把他衬得沉稳成熟许多。
孟婧刚想从梁珞唯和梁曼的夹击中解脱出来，没想到裴燃居然不和她一个战线。
裴燃脸上依旧是开朗明媚的笑容，只是语气多了丝吊儿郎当：“好久不见啊。”
“你不好好加班，处理梁总交给你的烂摊子，跑这儿干嘛来。”梁曼见到他，立马板起脸，瞪了眼梁珞唯，“早知道就不来了。”
“别啊，我又不是专门来找你的。”裴燃说得好像刚才跑去换衣服的不是他，“我今天约的是孟婧，介绍一下，这是…”
“介绍什么介绍，我们之间比你熟。”梁曼勾着孟婧的手臂，“走孟婧，咱们姐儿俩玩儿，让这两个臭男人一边儿凉快去。”
孟婧正有此意，两人加快脚步。
梁珞唯走在她们身后，过了一会儿裴燃才跟过来，不爽地说：“跑什么跑，票还在我这。”
梁珞唯看了眼身边好友，裴燃虽然嘴欠，办事确实最周到的。
“谁让你愿意。”
裴燃摆弄着手里的票，用下巴点点前面挽着的两个女人：“你不愿意？”
梁珞唯看着孟婧肩上一颠一颠的卫衣帽子：“我又不追人。”
“哇哦。”裴燃喊了声孟婧，“你不追，我可追了。”
于是孟婧应声回头时，看到梁珞唯伸手在裴燃头上按了一把。
裴燃一个踉跄，顺势笑呵呵递过两张门票：“给。”
“谢谢了。”孟婧接过来，“我刚还想扫码买呢。”
裴燃提高音量：“跟学长我客气什么，一会儿爬的时候没力气了，可以扶着我。”
“啊？”孟婧没懂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她是想要坐缆车的…
相比于花费体力在爬山上，她更希望平静地欣赏风景。
四人扫票进了景区，梁曼扫了裴燃一眼：“就他那小身板还不如我呢，孟婧你还是扶栏杆吧，或者梁珞唯都比他结实一点…”
孟婧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实在对自己身体没信心：“那个…曼姐，我体力不太行，可不可以坐缆车呀…”
裴燃和她同时开口：“我不如你？我能一口气直接爬到最高峰。”
孟婧张了张嘴，没再说出什么。
也对，大家本来就是要“爬”长城的，又不是“游览”，肯定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细细体验过才好。
她咬着下唇，不好意思搞特殊：“裴总肯定比我快，待会儿你们先上，我在后面慢慢爬。”
谁知梁珞唯幽幽开口：“我要坐缆车。”
“你说什么？”梁曼恨铁不成钢，“弟，咱总不能比姓裴的还菜吧。”
梁珞唯一本正经：“刚出过车祸，医生说要避免剧烈运动。”
孟婧皱眉，他刚才不是说身体没问题么。
不过梁珞唯身上的伤确实不少，即使这是皮外伤，也应该好好修养才对，真不知道今天来这里干嘛。
孟婧指着另一条路：“那咱们兵分三路，山顶汇合？”
梁珞唯皱眉：“你还要爬？”
孟婧：“不然呢？”
“我是救谁受伤的，孟小姐忘了？”梁珞唯终于有理由攥了一把孟婧的卫衣帽子，对梁曼和裴燃说，“你们去爬吧，我需要全程陪护。”
孟婧：“？”
梁曼：“……”
裴燃：“！”
不想让梁珞唯得逞，裴燃纠结过后准备放弃男人的尊严：“不然还是一起坐缆车吧。”
梁曼一把抓住他：“不是要比赛么，谁最后到谁是狗。”
裴燃：“不是梁曼你有病吧！”
梁曼：“叫曼姐！”
裴燃:“大一天也敢称姐？”
梁曼:“大一秒钟都得叫姐！”
目送两人别扭着离开，孟婧这才收回目光，脸上带着笑：“没想到裴燃这么幼稚，还挺可爱的。”
“可爱？”梁珞唯嘁了一声，“走了。”
索道排队的人很多，孟婧走在前面，梁珞唯从身后一路帮她挡着后面拥挤的游客，绕过一圈圈的回形栏杆，不知道到底谁在陪护。
孟婧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趁此机会想了很多。
她不喜欢猜来猜去，于是直接问：“梁先生今天来，是想问我联姻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吗？”
孟婧帽檐压得很低，梁珞唯个子高，自上而下的视线只能看到她白皙侧脸，小巧的鼻子，和一张一合的红唇。
人声嘈杂，他怕她听不见，俯身在她耳边解释：“孟小姐不是说等项目结束，我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
“况且，我就不能为点儿别的？”
磁性低沉的声音如电流一般涌进孟婧的耳膜，甚至可以感受到颈后的灼热呼吸。孟婧缩了缩脖子，快走了两步才敢回头：“为什么。”
梁珞唯刚才也是挑衅，虽然联姻是他想提的事情，但按照孟婧的说法，他和她之间除了这件事就无话可说了？明明和初次见面的裴燃都可以谈笑风生一下午，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得毫无人情味儿。
梁珞唯内心不解，语气便跟着不善：“孟小姐，我们难道还不算朋友吗？”
朋友？孟婧从没想过要和梁珞唯成为朋友。
回国前，她为了调查孟梦的事情，查了大量资料，梁珞唯在她眼中是调查对象，甚至是怀疑对象，孟婧把他放在离自己很远的位置观察、试探，却从没有想过要减除两人之间的距离。
在孟婧的规划中，她和梁珞唯只有两种结局：联姻，或者拒绝联姻后变成宿敌。曾经她以为前者必不可能，但回京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让她产生了动摇，虽然只是轻微的，但也会让人不安。
她不敢深究这意味着什么，也不敢顺其自然。梁珞唯对这场婚姻势在必的，不知道留了多少后手。
“朋友？”孟婧反问，“有可能会结婚的那种朋友吗？”
梁珞唯直起身子，他大部分时候都是高傲的：“如果我有其他企图，也不会叫上别人。”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陪她出来玩儿一天，就是这样。
很奇怪，孟婧可以和裴燃主动挑起很多话题，但面对梁珞唯，她总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排到了最前面。
缆车车厢内不止两人，梁珞唯把观光好的位置留给孟婧，自己坐在她身边，遥遥望着远处的风景。他不记得上一次来长城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小学或者初中组织的实践活动，总之成年后还是第一次。
北方的山不如南方险峻，胜在连绵气势，千年的建筑随着缆车的爬升逐渐变换着形态，让人体味着历史和时光。在如此恢弘大气的景色面前，人心里那些淤积的心事似乎也淡了很多。
孟婧喜欢这样专注的欣赏，但稍稍有些恐高，往外看时不自觉拽着梁珞唯的衣角。趁他没有发现，她小心松了手，飞行夹克绵软厚实，下摆处被捏出短暂的褶皱，在恢复平整前，梁珞唯下了缆车。
缆车本身走得不快，梁珞唯回到地面上，第一时间回身伸出手，让孟婧扶着他往下跳。
“你帽子乱了。”他很想再去抓，但想起孟婧之前的告诫，只得换成出言提醒。
“肯定是你刚才抓乱的。”孟婧边摸边说，“上次羽绒服也是…你喜欢捏蓬蓬软软的东西啊？”
梁珞唯：“……”
好像确实有点。
原来这个人还有如此幼稚的癖好，怪不得那么喜欢大壮。孟婧将帽檐扬起一些，终于亮出清澈的双眸：“等我回去给你寄一套捏捏乐。”
Toby很小的时候有一套喜欢的安抚玩具，毛茸茸的小猫，小猫肚子里是松松软软的填充物，摸起来手感很好。孟婧想到梁珞唯用那么大的手去捏一只小猫的场景，不由觉得好笑。
梁珞唯看着孟婧放松的笑容，唇角不自觉勾起，可转念又发现端倪：“刚才你说…回去？”
“是啊，下周的机票，和Devin一起。”孟婧跟着游客汇成的人流往外走，“这次来是出差嘛，结束当然要回家。”
孟婧能想象梁珞唯现在的表情，是的，她就是故意说出这些的。她想让梁珞唯知道，两人之间隔着的不仅有利益，有陌生，更有千万里的距离。他在众人面前宣布的联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可以一张机票就离开？
梁珞唯没有生气，没有质疑，像是她的离开在他计划之中一样。
视野再次开阔，刚才俯视的连绵砖石真切地踩在脚下，孟婧呼吸了几口高出的新鲜空气，转身笑着说：“这里好漂亮，可以帮本好汉拍一张照片吗？”
她要回去拿给Toby看。
游客拥挤，梁珞唯和孟婧两人外形在人群中太过亮眼，活像偷偷约会的明星情侣，以至于梁珞唯帮孟婧拍照后，有年轻路人主动过来要帮他们合影。
孟婧刚想解释：“我们不是…”
“麻烦了。”梁珞唯先她一步递出手机。
他看看孟婧，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就算是员工和老板出行，拍张合影也不算过分。”
什么老板员工的，这种烂借口，亏他想得出来。不过他说得也对，合影而已，她没必要回避。于是孟婧将帽子摘下，露出白皙秀气的脸。
秋末冬初的蓝田中飘着雪白的云，暖阳当头，两人肩并肩站在深灰色的烽火台前，像站在画中。
孟婧被太阳烘暖了，内心裂出的缝隙又染上了梁洛维身上的檀木香气，此刻踏上长城的她豪气冲天，终于恢复些年轻人应有的洒脱果敢。
“老板。”她对着镜头微笑，“临走之前，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