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温和的洒在整座山上,小金山这才成了名副其实的“小金山”。
看着明媚的太阳,万里无云的天空,和山间的绿树红花,清凉的微风拂过发丝,带来一阵阵草木的幽香。玉面狐顿时感觉到生命的美好,她很庆幸,自己终于活着走出了八仙楼。
然而,方才她的神经绷得太紧,如今仿佛卸力的弓弦一般,全身的伤痛都涌了上来,还好有王捕头搀扶着她,二人缓缓地往山下走去。
虽然不想打破她劫后余生的喜悦,但王捕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时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见徐天赐和徐祥的尸体倒在厨房里。”
玉面狐理了理思绪,娓娓道来:“徐祥没死,之前死在厨房地洞里的其实是宋三。徐祥利用了咱们的思维惯性,把无法辨认面目的宋三换上自己的衣服,让我们误认为是凶手延续了杀死董大人的手法,实则是他自己的金蝉脱壳之计。而且他还故意在宋三的胳膊上留下了抓痕,让我们无法分辨他是否有伤疤。”
“真没想到,徐祥居然才是母大虫的帮凶,他们没伤到你吧?”王捕头关切地问。
“徐祥不但没有伤我,还从徐天赐的手里救了我。所以我认为,徐祥与母大虫的目标不同,他想杀的只有徐天赐一人,不然他是不会放过我这个下一个目标的。”玉面狐心里一盘算,发现少了一人,“对了,田居士如何了?”
王捕头面露伤痛之色,道:“他跑着跑着突然着起火来,我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其腋下有火石的味道。”
玉面狐如今听到谁的死讯也不会惊奇,世事难料,生命无常。“肯定是咱们被迷烟放倒之时,母大虫在他身上撒了火石的粉末。他跑动的时候,腋下潮热再加上摩擦,便自燃了起来。他果然是第五个死者,死法对应了离卦的火;徐天赐则是第六个,死法对应了艮卦的山。”
她明明提前预料到了一切,可有什么用呢,他们的性命还是没保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现世报?
玉面狐用力甩了甩头,想将这些没有依据的想法从脑袋里统统甩掉。“如此一来,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想明白,如果说母大虫在按照五行和八卦杀人,可我们的房间都是她安排的,这里面到底有何深意?”
王捕头沉吟半晌,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破城图》里的金木水火土不仅指卦象,还代表了你八人的身份,齐舜庭是放印子钱起家的属金,董思任任职太常寺属木,宋三是个泥瓦匠属土,陈双是行伍之人属金,田白岩炼丹属火,徐天赐是矿主属土,而你玉行首属水,母大虫乃绿林之人则属木。所以母大虫是按照你们各自的身份属性安排了相应的房间,而且如果按照《破城图》里的点数将五行连接起来的话,会出现一个字——‘凶’。”
玉面狐自认为算无遗策,但她真没想到还有这层含义,因而大受震撼地问:“如果真如你所说,徐祥岂不是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而母大虫自己就没想活着走出八仙楼?”
王捕头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一字一顿道:“召唤虎判官,是要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的……”
与此同时的八仙楼里,瞎了一只眼的常掌柜,满脸血污混杂着汗水。她走进厨房,试了试徐天赐和徐祥的鼻息,发现徐祥还没死。
于是,她用腰间的钥匙打开厨房的后门,拖着徐祥的两条腿,把他扔出了八仙楼。
而后,她回到一楼中厅,把《破城图》摆在自己面前,在房间正中打坐,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是某种咒语。
王捕头与玉面狐走到了陂塘上方的悬崖,看见朝阳从水面上缓缓升起。
玉面狐长舒一口气,道:“谢谢,多亏你及时赶到,我才能逃离母大虫的魔掌。”
“你确实应该谢我。”王捕头从怀里拿出玉面狐的乐籍,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想你是为了这个,才答应来八仙楼的吧。”
玉面狐接过乐籍,兴奋不已。她不再是往常那副端庄克制的模样,露出了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原本该有的天真活泼。“你在哪儿找到的?如此大恩大德,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捕头浅浅一笑,道:“不需要你报答,只是在下有一疑问,希望小姐能够据实以告。”
“奴家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玉面狐说着点了点头。
王捕头字斟句酌地问:“依小姐看,十年前双安村惨案的始作俑者,应为何人?”
玉面狐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当然是齐舜庭,他无法无天、草菅人命,才酿成了这起惨案。”
“可据在下所知,齐舜庭并非始作俑者,给他出挖堤淹村这个主意的似乎另有其人……”王捕头的微笑显得越发诡异。
玉面狐闻言,登时脸色大变。
“这人真是心狠手辣、心如蛇蝎。而其之所以出这个主意,其实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一桩罪行……”王捕头突然卖起了关子。
玉面狐当即退后了两步,双手握紧腰间的匕首,眼睛则警惕地盯着王捕头,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知道她心底深处,那个埋藏了整整十年的秘密,因为所有的人证、物证都被那场洪水淹没了。
是的,不会有人知道,除了她自己!
十年前,双安村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农家院里。
雨中,一个下巴上长着颗痦子的农夫,正在用扫帚狠命地抽打一个小女孩,嘴里还不停咒骂着“扫把星”。女孩抵挡不住慢慢后退,最后被逼到了墙角。
她实在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于是从衣袖里滑出那把,自己打磨已久石制匕首,并将它刺向了农夫。她像发了疯一般,刺了一刀又一刀,直到农夫轰然倒地。
她用雨水洗干净双手,把匕首揣进怀里,夺门而出。
一个农妇听到声响,从屋里走进了院子,看见了奄奄一息的丈夫,抱起他失声痛哭。一个小男孩站在门边,看着这副场景,也嚎啕大哭起来。
女孩逃出家门后,奋力奔跑,她脸上的鲜血被雨水一点点冲散。雨势更大了,砸得弱小的她直不起腰来,她只得爬上村口的大槐树躲雨。
女孩拧了拧身上的雨水,雨势仍不见小,她逐渐焦躁起来。这时,两个中年人来到树下,窃窃私语。
“怎么样了?”
“没办法,村民们还是不愿搬迁。”
“你钱都收了,这点小事还搞不定?”
“我已经尽力了,都怪那个宋族长在里面搅事。”
“我不管,你快去想法子,我非要这块地不可!”
后者答应着退下了,前者则仍在树下长吁短叹。
女孩认出来了,刚才离开的是村里的大保长;而留下的这人,听说是个富商,想买村里的地,让村民们全都搬走。
如今看来,他们收地的计划,明显遇到了阻碍。
看着瓢泼的大雨,女孩瞬间灵光乍现。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或许可以利用这个富商,来掩盖她刚才犯下的罪行。
于是,她从树上跳了下来,道:“要全村的地还不容易!”
富商原以为周围没人,因而被吓了一跳,骂道:“哪儿来的野孩子,时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女孩非但不怕他,反而走到其近前,道:“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出一计策,保准让村民们立马搬迁。”
富商半信半疑地将耳朵贴了过来,女孩对着他耳语一番。
“妙哉,妙哉。想不到你这野孩子,脑袋倒挺灵光!”富商大为开心,吹了声口哨,唤来了一个跟班。女孩则隐藏在了树后。
富商对跟班耳语了几句,然后还不放心,又补充道:“一定要找信得过的,口风紧的!”
“老爷您放心,我有个自家堂弟,打小同我一起长大,绝对靠得住!”
“快去吧,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跟班应承着退下。富商回身已不见女孩的踪影,他捋了捋胡子,撑起伞,满意地向雨中走去。
大雨下得没完没了,一直下到了天黑。女孩依旧躲在槐树的枝叶里,还好没人来这儿找她。
远远地,她望见大保长一家,在不停地搬东西。没过多久,东西装了三辆牛车,人又装了一牛车,一行四辆车朝着村口的方向驶来。
女孩心想,这是个好时机,于是爬下树来,隐藏在树干之后。等最后一辆拉家司的牛车经过面前时,她悄无声息地爬到了车下,跟着车队一起离开了村庄。
十年后,同一天的小金山,山林深处传来老虎的咆哮声,一片猎隼的羽毛被风吹起,飘落在山间陂塘里漂浮着的一具女尸之上。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气,忽然变得乌云密布,雷声阵阵,大雨瓢泼。
突然,一道闪电劈中了山顶上的八仙楼,整个建筑轰然倒塌。土木和碎石随着大雨不断滑落,泥石流一般滚向山下的春风苑。
听到巨大的声响,一众男男女女衣衫不整地从春风苑里跑了出来,看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转眼间便被土石所淹没。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山风呼啸着吹过山谷,发出一阵回声,仿佛在说:“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