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楼之人全部回房后,玉面狐走到栏杆断裂处查看。她发现断痕处也有半个整齐的切面,恰好可以和她手中的那段合在一起。见状,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而后,她走向房门大开的巽字号房,刚踏进去半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异香。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口鼻,并打开窗户通风。
香味消散后,她继续巡视房内各处,发现房间里的家具摆设与她房间里非常相似,唯二的差异,一是桌子上那三支空空如也的酒壶,二是那面被利剑从中劈开的屏风。
众多疑点萦绕在心头,但玉面狐并未忘了自己的正事。她走出巽字号房后,发现徐天赐已不再一楼中厅,楼上楼下都没有人,于是便悄悄往乾字号房走去。
乾字号房上了锁,她从发间拔出一支小钗来开锁。捣鼓了一番,眼见那锁即将被打开,常掌柜等人的声音却从楼下传来。他们应该是安顿好了陈双,准备回二楼休息。
玉面狐无奈,只得收起发钗,疾步快走,赶在常掌柜等人上楼之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一想起陈双坠楼之事,玉面狐便心有余悸,她关好门窗,检查完各处安全后,才重新回到床上。
这下好,千丝万缕、盘根错节,在脑子里揉成一团浆糊,搅得她难以入眠。约莫一直翻腾到子初时,她才总算有了点睡意。
然而这时,一声宏亮而清晰的虎啸声,遽然从隔壁房间传来。玉面狐忽地坐起,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噩梦了。缓了一会儿,门外响过三串急促的脚步声,她才知道事情不对。
玉面狐再次走出房门,看见隔壁的巽字号房门口围满了人,常掌柜正在奋力敲门。
玉面狐心想时才自己检查过这个房间,房门、窗户明明都是敞开的,因而大惑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
“刚才的虎叫声好像是从屋里传出来的。”常掌柜焦急地回答,“门从里面拴住了,打不开,叫门也没人应。”
玉面狐的大脑这才运转起来,道:“不对啊,陈将军在一楼,这房里明明没有人。别敲了,直接撞门吧!”
常掌柜闻言,立马安排宋三和徐祥撞门。因为回廊里的栏杆断了,二人都不敢助跑,撞了几次,才把门撞开。
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还是玉面狐率先带头走了进去。
只见屋里一片狼藉,墙上满是鲜血和虎爪的痕迹,床榻东倒西歪,下面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徐天赐这时来了精神,独自走上前查看。他拔出腰间的鞭子,挑起散落在地的寝具,发现床下竟然压着一个人。此人面目狰狞,脸上全是老虎的爪痕,已分辨不出原本的样貌。
徐天赐被吓了一跳,登时退后一丈远,骂道:“他妈的,这是谁啊?”
“看衣着应该是董大人。”田白岩努力抑制住右手的颤抖,摸了摸床下之人的脉搏,“他已经死了。”
玉面狐不由得心里一惊,董大人为何会死在这个房间?她明明见他进了兑字号房。
一直守在门边不敢进屋的常掌柜,惊声尖叫道:“是老虎,董大人是被老虎杀死的,虎判官来寻仇了!”
“瞎说什么,少在这儿危言耸听!”田白岩马上呵斥住她,然后吩咐宋三和徐祥,把尸体拖出床下。
玉面狐却立刻阻止道:“死尸不离寸地,大家都别动屋里的东西!”
一时间,所有人都变得不知所措,唯有玉面狐依然坦然自若地检查门和窗户。
她之前打开的窗户,现在从里面别住了;撞门时断成两截的门闩,确实牢牢固定在卡槽里,上面还挂着一把圆形的八卦锁。
“门上了锁,窗户也是从里面别住的,如果真是老虎杀了董大人,那它是从何处进来,又躲到何处去了?”玉面狐望向常掌柜。
常掌柜一反常态,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你也说门窗都锁了,若不是虎判官,又有谁能潜入这个封闭的房间杀人,总不能是董大人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吧?况且方才大家都听见这屋里传出了虎啸声,你看这儿到处都是老虎的爪痕,连董大人脸上都……”
徐天赐打断她的话,抢白道:“这就要问你了,从踏进你们这八仙楼开始,我就觉得这地方邪门得很!”
“先是陈将军,然后是董大人,你们之中是不是早就混进了伥鬼,是你,是你,还是你?”常掌柜依次指向房里的众人,然后疯狂地大笑,“哈哈哈,恐怕咱们一个也逃不了!”
“你给我清醒点!”田白岩上前给了她一巴掌,常掌柜这才停止了惊悚的笑声。田白岩吩咐徐祥,拿点酒给常掌柜压惊。
半炷香后,众人皆分坐在一楼中厅里,全都愁云惨淡,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疑惑。常掌柜喝过酒后恢复了神智,不停地揉着太阳穴。
田白岩则主动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道:“依诸位看来,如今应做何打算?”
常掌柜提议:“要不大家都先回房休息,等天亮了让宋三下山报告县衙。”
“出了这等事,谁还能睡得着?”经过这一夜,田白岩似乎苍老了许多。
徐天赐也应和道:“对啊,我觉得应当立即下山通知官府,反正我是无法在这八仙楼里待下去了!”
常掌柜走到徐天赐身边劝说:“徐员外有所不知,这小金山深山多瘴气,夜间极容易迷路,鬼使神差掉进深涧里的,也不止一两个了!”
徐天赐一把推开她,吼道:“你少在这儿神啊鬼啊的!老子命硬,偏偏不信你的邪!”
宋三赶紧扶住常掌柜,争辩道:“我们掌柜的可没瞎说,我已经出去看过了,外面下了大雾,确实难辨路径!”
“你们要和那死尸待在一处是你们的事,本大爷现在偏要下山不可!”徐天赐说着就往大门走去。
“既然徐员外心意已决,那就让宋三同您一道吧,他对山路颇为熟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常掌柜点燃一只灯笼,递到宋三手里。
宋三的脸上却写满了不情愿,道:“掌柜的,您看外面这……我实在……”
“要你去你就去,费什么话!”常掌柜一个眼神,便让宋三闭了嘴,乖乖跟着徐天赐,走出了八仙楼。
外面大雾连天,完全看不到出路。宋三提着灯笼,墨墨迹迹地在前面引路,徐天赐则跟在后头。
宋三小声地嘀咕:“您看这雾这么大,我说别出来,可您偏不听……”
“你小子欠抽是吧?”徐天赐拔出鞭子,打在一旁的石头上,石头当场裂成了两半,吓得宋三立马加快了脚步。
半个多时辰后,满头大汗的两人,好像还是在山中打转。他们身困体乏,脚步越来越慢。
“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啊?”徐天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宋三随口应付着:“再走不远应该就到了。”
“奇怪,这下山路怎么走得这么累啊!”
“要不咱们歇一会儿再走?”宋三说完,当即靠着一颗树休息起来。
徐天赐作势要抽鞭子,宋三只得又抬起了脚步。
二人勉力又走了一段,前方不远处出现了灯光。
“有灯光,总算到春风苑了!”徐天赐全身仿佛又充满了力气,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与此同时的八仙楼里,四人还在一楼中厅,焦急地等待着。玉面狐在研究《破城图》,田白岩在打坐,徐祥坐在楼梯上打起了盹,常掌柜则在窗边对外张望。
透过浓雾,常掌柜看见一个晃动的亮光正在靠近,于是兴奋地高喊:“有人来了!”
她一阵风似的,跑去开门,不想正好和来人撞了个满怀。她抬眼一看,来人居然是徐天赐。跟在他后面的宋三,赶忙紧张兮兮地把门栓好。二人皆是风尘仆仆、大汗淋漓。
常掌柜摸着被撞疼的脑袋,疑惑地问:“你们不是下山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真他妈活见鬼!我们在大雾里走了快一个时辰,没想到竟然又回到了八仙楼。”徐天赐狠狠一拳,捶在墙上。
“你们莫不是遇到了鬼打墙!”常掌柜绝望地瘫坐在地。
“难道咱们真被困在这八仙楼里了,这可如何是好,福生无量天尊。”田白岩双手合十,冲着上空跪拜。
“老子今天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徐天赐发起狠来,顾不上擦汗,就往楼上奔去。
片刻后,他提着那个硕大的黑鸟笼回来,戴上手套,从笼子里抓出一只猎隼。这猎隼眼神明亮,羽毛光泽,喙和爪子都异常锋利。
“这是我从山下春风苑买的,据说它视力绝佳,夜行千里。咱们可以写封信绑在它腿上,让它去山下求救。”
听了这话,常掌柜顿时恢复了元气,随即取来了纸和笔。
于是,田白岩写好了书信,徐天赐将其绑在猎隼腿上,打开窗户将它放飞。接着徐天赐吹了几声口哨,只见那猎隼仿佛接收到命令一般,向着春风苑的方向直冲下去。
等猎隼消失在浓雾中,徐天赐关上窗,对众人道:“如今只能等了。”
之后,六人分坐在一楼中厅里,谁也不挨着谁,谁也不与谁讲话,全都萎靡不振、昏昏欲睡。
墙边的莲花漏(古代计时器。燕肃制作出莲花漏,宋仁宗颁行全国使用,大大提高了计时的准确性,苏轼也曾大为称赞。)显示已经丑正时了,门外骤然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