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字号房里，王捕头依次单独审问了田白岩、徐天赐和常掌柜。

　　原来，大约一炷香前，常掌柜吩咐宋三去照看一下陈将军。过了一会儿，徐祥突然说自己肚子疼，要去出恭。于是，两人就再没回来过。

　　而此后，常掌柜去储藏室取茶叶，给大家泡茶；徐天赐嫌屋里太闷，出门待了一会儿；只有田白岩一人留在了中厅。

　　所以田白岩、徐天赐、常掌柜和宋三，每个人都有单独行动的时间，每个人都有杀害徐祥的嫌疑。

　　然而，当王捕头问宋三和徐祥有何异常之处时，常掌柜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今晚宋三好生奇怪！他似乎得了一大笔钱，突然嚣张了起来，还同我说明天送走客人后便不做了，要下山享福去。”常掌柜眉头深陷，似乎在仔细回想，“其态度大变是晚宴之后，他上菜时，把汤羹洒在了田居士身上，我便吩咐他上楼伺候田居士更衣。谁想他回来以后，就好像变了个人。”

　　听完常掌柜的证词，王捕头决定再次审问田白岩。

　　“你为何要给宋三钱？”王捕头并不想浪费时间，一上来便单刀直入。

　　田白岩的脸瞬间气得通红，咆哮道：“谁说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王捕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继续自己的猜测：“难道你们是旧识，或者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受到他的敲诈？”

　　田白岩闻言勃然大怒，气得连嘴边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你在临安府一带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活神仙’的名号。我成天个吃斋炼丹不理俗事，连只蚂蚁都不曾杀害，又怎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一个地痞手中！”

　　王捕头的耐心已被耗尽，猝然拍了下桌子，大喝：“你还不从实招来，宋三到底去哪儿了，徐祥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此时，田白岩反而冷静了下来，捋着胡须，不急不慢地说：“宋三的去向，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徐天赐！”

　　原来，王捕头叫常掌柜打开乾字号房后没多久，徐天赐便与徐祥、宋三发生了争执。

　　常掌柜回到中厅时，徐天赐正死死抓住徐祥的衣领，怒目而视道：“徐祥，你潜伏在这八仙楼里到底有何用意，不会是你杀了董大人吧？”

　　徐祥啐了他一口，骂道：“我杀董大人做什么，要杀也该杀你！”

　　“你终于承认认识我了！”徐天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徐祥咬牙切齿地说：“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

　　“我明明是全村的恩人，你该感激我才是！”徐天赐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

　　“你这畜生，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徐祥抄起身旁的凳子，作势要砸徐天赐。徐天赐也抽出了腰间的鞭子，两人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宋三见大事不妙，赶紧跑到徐天赐跟前，按住他的鞭子，劝道：“徐员外您消消气，何必和咱们这些下人一般见识。”

　　听了宋三的话，徐天赐突然顿悟了一般，转身掐住了他的脖子，吼道：“原来如此，方才在雾里遇到‘鬼打墙’，是不是你故意领错的路？是徐祥指使的吧，你们事先串通好了对不对？你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杀死在这八仙楼里？”

　　宋三的脸被掐得通红，田白岩还站在一旁看热闹，多亏常掌柜小跑几步，一头撞翻了徐天赐，才将二人分开。

　　震字号房里，王捕头听完田白岩的讲述，急切地问：“徐祥和宋三承认了吗？”

　　“怎么可能承认，还不是常掌柜出来打圆场，安排宋三去照看陈将军，徐祥也趁机溜了。”田白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王捕头用手指敲着桌子，问：“那你的意思是，徐祥丧命，宋三下落不明，都与徐天赐有关？”

　　田白岩并未回答，而是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于是，王捕头和田白岩一起回到了一楼中厅，走到徐天赐跟前。

　　王捕头眼神不善地问：“徐员外，时才询问的时候您似乎有所隐瞒啊？”

　　徐天赐狠狠瞪了一眼田白岩，道：“这老匹夫告我的状了？”

　　王捕头并没有回答他，继续质问：“您不是说与这八仙楼里的人全不认识吗？”

　　“那时我还不确定那厨子便是徐祥。”徐天赐自觉理亏，声音也低了三分。

　　“您还曾与徐祥、宋三发生争执，刚才询问的时候，您为何也只字不提？”王捕头仍然不依不饶。

　　“不过吵几句嘴罢了，没啥好说的！”徐天赐说完，下意识往门廊的方向退了两步。

　　王捕头闪到他身后，挡住了他的退路，道：“恕在下冒昧，我想对您搜一下身，不知徐员外是否介意？”

　　“你竟敢怀疑我？”徐天赐闻言，当即暴怒，“姓王的我忍你很久了，凭你一个小小衙役，胆敢在这儿耀武扬威，现在居然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如果我非搜不可呢？”王捕头眼神坚毅地朝他走了一步。

　　“你先问问我这条银蛇鞭答不答应！”徐天赐挥舞鞭子，那鞭子真的像银蛇一般，在他身边环绕，令王捕头无法近身。

　　王捕头只得拔出佩剑，瞅准时机刺了过去，与他打斗起来。

　　一时间，剑光如电，鞭影如风。中厅里的桌椅板凳被打得七零八落，田白岩和常掌柜躲在墙边，也顾不上檀香木的桌子，哥窑的茶碗了。

　　经过十几个回合，徐天赐逐渐落了下风，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这时，玉面狐拿着一只小包袱和一根狼牙棒从厨房走了出来，朝他们大喊：“都别打了，我找到凶器了！”

　　王捕头闻言马上停手，望向玉面狐。不成想徐天赐居然趁其不备，狠狠向王捕头抽了一鞭。王捕头察觉时已晚，只得用左手抓住鞭子。满是倒勾的鞭子划破他粗大的手掌，汩汩的鲜血瞬间溢出。

　　暗红色的鲜血似乎激怒了他，他当即用左臂缠紧鞭子，然后把全身力气都集中在左臂上，奋力一扽。最后竟然把徐天赐整个人甩了出去，跌落在楼梯上。

　　徐天赐扶着墙壁，想爬起来再战，随手抓到了墙边的一根绳索。

　　一瞬间，天窗大开，轰隆隆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东西从天窗上掉落下来，摔在了徐天赐面前，把他吓得跌倒在地，也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那东西有一人大小，外面包了几层草席。

　　大家都被吓得愣在了原地，只有王捕头顾不上掌心的伤口，上前用剑挑开草席。一具男性的尸体赫然在目。

　　王捕头蹲下，查看了一会儿尸体，道：“又是头部受重击而亡，从尸僵的程度看，死了不到一天。这不是宋三，到底是何人？”

　　他抬头望向徐天赐。

　　徐天赐这才缓过神来，扶着墙慢慢站起，看着尸体委屈地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和我可没关系啊！

　　田白岩按捺不住好奇心，走了过来，一见尸体的脸便惊呼道：“是……是齐舜庭！”

　　常掌柜闻言也跟了过来，确认之后，呼天抢地哭了起来：“齐老爷，是谁杀了你啊？”

　　玉面狐也神情凝重地默默走了过来。

　　王捕头把徐天赐拽到尸体跟前，问：“齐舜庭不是你大哥吗，你怎么认不出来？”

　　“他当年确实是我大哥，这都十年没见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徐天赐立马撇清关系，继而又对着常掌柜逼问道，“既然我大哥已死，那是谁请我们来赴宴的？你还不老实交代！”

　　徐天赐提着鞭子把常掌柜逼到了墙角，常掌柜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捕头见状连忙拽开徐天赐，追问常掌柜：“你最后一次见齐老爷是何时？”

　　常掌柜总算喘匀了气息，道：“上个月……之后我们都是书信联系……”

　　王捕头拿了个椅子，让她坐下，又问：“你确定是齐舜霆的笔迹吗？”

　　“千真万确！”常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昨天下午春风苑的人力送过来的，齐老爷信里说，他有事不能登楼了。”

　　田白岩一把夺过信，仔细研究了半晌，道：“确实是齐舜庭的笔迹。”

　　许久未说话的玉面狐，突然开了口：“不对啊，时才我检查齐老爷的房间时，发现砚台里的墨还未干，你确定他近期没来过八仙楼？”

　　“瞧我这记性，准是我用这笔墨给齐老爷回完信后，忘记洗砚台了。”常掌柜用帕子拭掉眼角的泪水。

　　“可是笔架上的毛笔并未沾染墨汁，难道常掌柜不记得洗砚台，却记得洗笔？”玉面狐计谋得逞般地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

　　“这……”常掌柜一时答不上来，眼珠子乱转，神情慌张。

　　“昨日下午我登楼之时，常掌柜曾打开过天窗，当时没有任何异常。我记得晚宴时天窗也是开着的。齐老爷的尸体应该是天窗关闭后，才被放到楼顶上去的。请问常掌柜，是何人于何时关上了天窗？”玉面狐的眼神不似从前，变得异常犀利，看得常掌柜心里直打鼓。

　　她支吾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奴家并未留意……”

　　“王捕头，看来这次我赢定了！”玉面狐不无得意地望向王捕头。

　　“怎么，你知道凶手是谁了？”王捕头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找到凶器了？”

　　“正是，请诸位听我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