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捕头见到常掌柜的容貌,当即反应过来,问:“你就是朝廷通缉的悍匪‘母大虫’?”
“正是你老娘!”常掌柜说着,又朝王捕头刺去,两人打做了一团。
原来常掌柜先前的孱弱全是装的,她的武功甚至不在王捕头之下。两人打了几十个回合,仍然难分高下。
一旁的徐天赐终于看不过去了,也挥舞着鞭子上来帮忙。但他还没出招,便被常掌柜拽住鞭子,拖到了近前。这女人力大无比,两手一挥,便将徐天赐扔出门去。
徐天赐落在回廊里,差点从断掉的栏杆处摔下去。多亏他眼疾手快,用鞭子栓住了旁边完好的栏杆,才捡回一命。
然而,徐天赐也并非全无用处,正是他的掺和,让王捕头找到了空档,用剑逼近了常掌柜的颈项。她才不再继续挣扎,举起手表示投降。
最终,常掌柜被王捕头绑在了一楼中厅的廊柱之上。
常掌柜被制服后,玉面狐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回到自己房间,处理伤口。
如今她的左肩上,新伤叠旧伤,形成了一个斜斜的“十”字。
起初,清洗伤口,用酒消毒,上金疮药这些程序,她单手勉强应付得来。可是到了包扎伤口之际,她右手加上牙齿一齐努力,搞了半天还是包得乱七八糟。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玉面狐赶紧穿好褙子,才喊了声“请进”。
王捕头走了进来,满脸愧疚地说:“你的伤势如何了?刚才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并无大碍,血已经止住了。怎样,常掌柜招了吗?”玉面狐假装无事一般,收拾起床榻上的药物和绷带。
王捕头瞥见她左臂滑落的绷带,一个箭步上前,用大大的手掌抓住她的左手,将她整个人固定住,然后扯下了她左肩的褙子,看到了她潦草的包扎。
还没等玉面狐开口,他便欠下身来,解开她的绷带,帮她重新包扎。
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旖旎的氛围,玉面狐的耳朵也不知不觉泛了红。
然而,王捕头却不敢抬头看她,眼睛直直盯着伤口,缓缓开口道:“她全都招了。这‘母大虫’原是个女响马,因为朝廷剿灭了她同党,她便躲进了小金山,杀害了原本的常掌柜,假冒了她的身份。
“前不久齐老爷上山之时识破了她,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绑架了齐老爷,逼迫他写信邀请京城里的达官显贵登楼赴宴,想趁机谋财害命,干一票大的。
“为免节外生枝,在你们到来之前,她先杀了齐老爷。后来陈将军、董大人以及徐祥受害的经过,确如小姐所料。”
玉面狐原本还想扭捏一番,听到此处,就把别的都忘了,急切地问:“那徐祥和宋三可是她的同伙?”
“她说此二人并非其同伙,也不知道实情。不过是被她诓骗,给她打打下手罢了。至于宋三的下落,她也不知道,只怀疑他是看破了真相,偷偷跑路了。”
玉面狐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我认为此人的话,不太可信!”
“玉行首何出此言?”王捕头给她包扎好伤口,正在打结,闻言手下登时重了些,疼得玉面狐差点留下了眼泪。
她拂了拂眼角,强装镇定道:“有几个疑点我还是想不通。若是为了谋财害命,她连下三道帖子,请我上山是何缘故?她从我身上可捞不到半点好处!”
“这我问过了,她说单请一票大老爷,一怕他们生疑,二怕他们不愿前来,所以才给小姐你下了帖子。”王捕头拿起剩余的绑带,把自己的左手简单一包。
玉面狐则立马穿好褙子,整理好发丝,道:“还算说得过去。但她大可以在晚宴的时候下毒,把我们全部放倒。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一个接一个的谋害,又是设计密室,又是渲染‘虎判官’的传说,还把齐舜庭的尸体放到屋顶上去。为何要把事情搞得如此复杂?”
“这一点确实令人费解!”王捕头闻言,深深皱起了眉头。
“还有那虎叫声,她是如何弄出来的?说实话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事情应该并非如此简单,只怕后面还会横生枝节!”
“你说的有道理,要不咱们再审审她?”
此时,房外骤然响起脚步声,徐天赐门都没敲,直闯了进来,兴奋地大嚷:“陈双醒了,你们快来看!”
玉面狐等三人下楼梯时,看见常掌柜被绑在对面的柱子上,嘴里一直骂骂咧咧,叫嚷个不停。徐天赐冲她挥了几下鞭子,她才乖乖闭嘴,止住了叫骂。
三人走进一楼的客房,看见陈双正斜躺在床榻上,田白岩在给他喂水。
王捕头率先上前介绍了自己,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陈将军,您究竟为何会从楼上坠下,应该不是醉酒失足吧?”
陈双虽然醒了,但气息还是不稳,他用极低的声音,缓缓地说:“那点酒,还不至于醉倒我。同董大人换过房间后,我总算是睡着了。但模糊间,有只白额猛虎朝我扑了过来,我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被它追着跑出了房间,之后的事我就记不清了……”
一旁的徐天赐闻言,惊呼一声:“难道还真有虎判官?”
“不对,我也做了类似的梦,应该是母大虫做了什么手脚。”玉面狐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我这就去审问母大虫。”
王捕头刚要离开,却被陈双颤抖的手拉住,道:“不用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都是我罪有应得,是我的报应来了。当我看到春风苑的第一眼,就预感到这次应该是有去无回了!”
“您与春风苑到底有何渊源?”王捕头退回到床边。
田白岩却挡在他了与陈双之间,阻拦道:“陈将军刚醒,不能耗费心神,需要多加休息!”
不想,陈双依旧坚决地说:“不,我要说,我要把十年来积压在我心里的秘密全部讲出来。我陈某人曾犯下滔天大罪,实在罪大恶极,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田白岩还欲阻止,却王捕头一把拉开。他还想向徐天赐求救,只见对方无耐地摊开了双手,一副并不想帮忙的样子。他急得直跺脚,然而又做不了什么。
“此事要追溯到十年前。”陈双咳嗽了两声,继续说,“当时我是县衙里的一名小吏,被派到小金山,看守富春江上游的一个陂塘。当时春风苑一带是个百余人的村庄,名叫双安村。”
田白岩和徐天赐听到此处,都表情复杂。
“这个陂塘关系到双安村的日常灌溉与防洪。当年我年轻气盛,忍受不了深山里的孤寂生活,每天以酒为伴,打发乏味的日子,时间一长酒瘾便愈加重了。
“那日也是初夏时节,原本未到雨季,需要蓄水灌溉。可是突发异常天气,瓢泼大雨足足下了一整晚。而我却因贪杯醉酒,并未察觉陂塘的水位超过了警戒线。
“直到凌晨时分,雨势还没有减弱。最终洪水冲毁了堤坝,淹没了整个村庄,导致全部村民命丧水中。
“我知道自己罪不可赦,就把实情全部上报给县衙,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被革职而已。”
“这是为何?”王捕头忍不住问道。
“我打听得知,是当时新上任的知县害怕承担罪责,因而隐瞒了实情,推说是气候异常导致的这场洪灾。
“但我还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只身奔赴前线,想战死沙场,以偿还自己的罪孽。没想到非但没有丧命,反而因为置生死于度外,而屡建奇功,居然平步青云当上了将军。
“实在是命运弄人,让我又苟活了这许多年。当接到齐舜庭的帖子,看到‘小金山’三个字的时候,我便预感到,我的报应要来了!”
说到这里,陈双突然戛然而止,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玉面狐趁机问道:“您还记得那位知县的姓名吗?”
“你不提我差点就忘了,他好像也姓董来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然而,已将事情全部串联起来的玉面狐,还沉浸在接近真相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董思任吧,所以当年齐舜庭才会送他《柳鸦图》,对不对田居士?”
田白岩并没有回答,他手中的茶杯倏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摇头晃脑的,眼看也要倒下。
而他身旁的徐天赐,猝然大骂了一句:“妈的,母大虫搞的什么鬼?老子这就去找她问个清楚!”
他抽鞭子欲夺门而出,但还没打开门,便双腿发软,栽倒在地。
“不对,这是什么气味……”玉面狐这才察觉到异样,想用胳膊挡住口鼻,可手还没抬起来,身子便倒了下来。
王捕头想去扶她,还没到跟前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