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萧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自己的父亲萧山维和长启尊者是自成一派还是在泷溪神手下驱使……反正泷溪神已经死了,这两者现在本质上差别不大。
她有些无力地将泷溪神的手札递给叶流棠,“你看看吧,世事无常,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但好像又是理所应当,抵赖不得的。”
叶流棠小心翼翼的展开手札,一点一点翻看。
“今天晋位地神了,前任泷溪神寒荥是个庸碌无能之辈,在任期间无论是秘境、青峰竞秀(泷溪大比)、世家大比,没有一样办得好,底层修士被压制,上层姓氏骄奢蛮横,如今我为泷溪神,必当涤荡风气,重整秩序。”
“任上事务繁杂,三十年弹指而过……那些人自号为世家,却是鸡鸣狗盗之徒相互勾结,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他们都不在乎,只以攫取利益为目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同他们好好斗一斗,使他们知道,鬼祟伎俩永远赢不过光明正大!”
“正义是靠自己取得的,我们在天平的两端彼此对望,衡量着各种得失和利弊,只有压上足够重的砝码,才可以使准星向自己那边倾斜。”
“有些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我已经明白了那个最终的奥义,只有能够将自己作为砝码的人,才能够在不见血腥生死厮杀中取胜。”
“我好像也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人,整天对着那些令人恶心的面孔虚与委蛇……不论是非远近,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达到另一个目的,而最终目的是为了赢得战役。”
“今日谭渊法会上,我以赵氏为臂膀,终于将靖风王氏连根拔起,快哉!快哉!……当然免不了有些微不足道的损失……不过这在得到的面前,已经无足轻重了。”
“以刘氏为矛,攻曾氏,可乎?可。
……”
“那群糟老头子,我的筹划有问题吗?没有!他们存心跟我过不去,明明被我捉住痛脚,却连个乙等灵脉也不肯让出来!”
“既然刘氏已经无用,不如发挥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噬灵洞窟需要养料,补给刘氏百十条性命的,噬灵洞窟中的阵法应该能再帮我维持一千年。”
叶流棠看到这儿,不觉皱起了眉头。“她已经异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清观:“我们家乡有一句话,少年屠龙后,从龙死去的地方站起来,他已经变成了恶龙。”
容萧还是很疲惫:“你说的很对,直面深渊的人,往往会变成更深层次的深渊。心存正义和公理的人,也抵不过阴影笼罩。”
叶流棠:“她其实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世人却认为她洒脱风流,做的也不是自己,演的也不是自己,为了达到目标而迷失了自身,连天性都抛却了……可见权欲之毒,可以将一个人改变到什么地步!”
容萧无精打采地说:“修仙之人大道不移,怨不得崇州神令泷溪神即神位的时候不能达成,她虽然代理崇州神之职多年,但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单单是这两座府邸的花费就以数百万计,她的道大概早就变成利益之道了。”
一直沉默的云鹿也上来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心只有利益的人早已管不了那么多了,到了这个时候,什么夫妇,父母,族人,朋友……在她脑子里都是等额的修炼资源或者灵石了。”
容萧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为了保住自己族中地位背弃妻女的混蛋。她伸手抱了抱云鹿的肩膀。
叶流棠:“除非不掌握权位,一旦身在其中,又有谁能够始终如一呢?”
清观苦笑:“天下最难的事莫过于此了,如果能抱恒守一,我也不至于漂泊到此啊!”
“不过我倒有一个疑问,泷溪神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
容萧意兴阑珊地摆摆手:“这不算什么问题,自从江樊尊者女扮男装以来,女修多做男子打扮,女修为保阴元不失,有天赋者甚至可以做到闭锁心窍之阴,改易质性,这么一来,反而较男子更胜一筹,接近于混沌之体,吸收灵气的速度比之前还快十分之一,据说我母亲在认识我父亲之前,也是这样做的。”
“而泷溪神对崇州神的情感,确实是难以言喻,我们很难揣测她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也不知道除了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之外,她还有多少感情能留给崇州神,但世事无常,变幻莫测,总有些东西被留了下来,我们今天得以见到。”
容萧指了指桌上那条细细的手串,叶流棠上去看时,发现手链光环内敛,上面镶嵌着细碎的启明石,几块碎石上刻着小小的、模糊难辨的娉婷二字,“这是她身上带着的最后一样东西。”
叶流棠叹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哪里那么重要吗?”
容萧:“崇州神的信中说,假亦真时真亦假,她那样灵巧聪慧,想必早就察觉到了这一切,但她没有在乎,不过如此而已。”
柳邕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
“这么说我刘氏祖先都是她害死的?”
连陈留琛和清观这次都没因为反应迟钝,翻他白眼,而是宽慰他道:
“斯人已矣,都上千年过去了,柳三哥也不必太惦念了。”
柳邕非常暴躁的在雪地上走来走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都是不安什么好心的,可怜我们家识人不清,数千年基业,竟然断送在这么一个不把人命当东西的人手里!”
他跪坐在地上,嚎啕痛哭起来,大家都没有过去安慰他,而是任由他发泄。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雾轻轻飘起来,如梦似幻,像是闪烁的烟尘翩然纷飞,悠悠荡荡,隐约之间,似乎产生了遥渺的歌声。
叶流棠脸色一变:“不好,气流一旦开始涌动,我先现在山洞中放置的两枚符令并不足以支撑,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