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元界硝烟四起,容萧早就受够了这个破地方,虽说此地是她的生长之地,但她从没觉得在这得到过任何有益的教养或人格的陶冶——只有为了生存被迫的筹谋算计,和无休止的恨憎厌烦。
倒是在此地收到几个好弟子,还遇见了叶流棠此人,勉强得以告慰。
但她真的已经受够了,父母虽自她幼年便留滞他方,可也领受过父母的谆谆教诲,就是做人要常怀善念,谋求大道。
可这里的人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无非是将口上的大道作为谋利之法、晋身之阶而已,实在是令人无可言喻。
在容家,她唯一瞧得上的只有容靳而已,他这个人冷酷阴毒,六亲不认,肯狠得下心来谋算晋阶,虽玩弄诡谲伎俩,却也算得上个人物。但手段下作,百般设计,真让人如鲠在喉,唯有余生避而不见为好。
容萧的好友戚笑靥是她在凌元界庆唯一的挚友,聪明而端慧,时常有真知灼见,两人共度的时光是容萧此生中难得的快乐,也实在是割舍不下。她们有同样痛苦的家世,亦是同心同道,同样为家世所累,亦有理想野望。无非是容萧并非嫡支,尚可远走高飞,而戚笑靥还有父亲兄长在堂支撑家族,想要脱身却也不得其法。
容家诸位长老纵然可恶,整日里冠冕堂皇、装腔作势,拿着家族大义做些控制刻薄之事,可在临将远行之前,也就是如此而已。
容萧在心里自嘲一笑,临到界门开启之前,反倒不在乎起来,明明之前为此愤恨纠结,恨不得生啖其肉、嚼骨吸髓,现在却觉得所谓往事不过平平如常,实乃人生一大奇事。
她这次远行,或许是逃避,也或许是厌倦,更可能是一次永恒自我放逐,但那样有什么关系呢?陷在凌元界,只能虚耗心力,更无异于长久大道。
可能人生就是这样吧,随着时光变易,一切如月光照水,有迹却无迹可寻,不过临了付之一笑而已。
至于诸辈,无非是白云苍狗,转瞬即逝,虚于应付而已,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而叶流棠……叶流棠是最特别的人,他是清烟一样的温柔,也是容萧生活中难得的安谧。容萧以为他们会在那方天地里生活下去,直到永永远远,却在他不得已而远走之时只余轻薄恨意,也可称得上是憾事。但还能怎么样呢?难道因为不顺从自己的心意就说对方做的是错的吗?叶流棠作为父亲、作为丈夫,他作为混血种族已然为两个孩子拼尽全力,天性如此,其所作所为并无错处,也并无可指摘之处,他既然已经尽力,那容萧又能如何呢?所谓绝情,容萧也只不过是为了护住自己罢了。
此后缘浅缘深,也但凭天意。
容萧抱着小白,摸了摸他的头,“我们要去另一个地方了,小白怕不怕?”
小白眨巴睁眼看着容萧,很笃定地说:
“娘亲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我和弟弟都不怕的。”
容萧把小白揽在怀里扣紧,热泪在眼眶里差点滚出来。
“是,是的,娘亲知道的,娘亲一直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