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汗滚下略显苍白的脸颊,湛长风似乎久违地感觉到了这具体的极限,四肢百骸都在叫嚣放弃,然后变得麻木,仅凭着意志支撑行动。
裘万尊之前被紫金电光钻入体,伤了血骨头,血丹带来的爆发,也让他不堪重负,动作越来越缓滞,错觉自己已经举不起长棍,可他还是不断发出攻击。
棍剑相抵,没有光与影,没有气流爆裂,没有强大的威力,就像两个初学的人,拼力战斗。
他们都明白各自已经是真正的强弩之末。
裘万尊没有多余的心去想别的事了,仅剩的意识平静而坚定,唯有不能先倒下!
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笑话!
他绝对不能先倒下!
然后,他站着死了。
湛长风用最后一丝劲儿拔出重剑,没有力气去吐纳元气,没有力气动一根手指头,好像也站死在那里了。
她坐在紫府中,很久以前,她不知道这玩意儿叫紫府,是灵魂和识海所在。她如果不掌控体,就会以意识一样的形态跟在做主体的易长生边,别人看不到她,她却可以看到别人,或者待在紫府里休息。
那个时候,体和紫府,更像她们的房子,她也不会去在意与易长生无关的人事,因为真正与她有关的,只有一个易长生。从头到尾。
湛长风在想,此刻易长生就沉睡在自己边,那么是谁趁着她虚弱接管了这具体。
她看见那把还沾了裘万尊血的重剑抬了起来,架在自己脖子上。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或易长生掌控体的时候,俱都感同受,好像是自己在做一样,然现在,她很清楚有人在试图囚她的意志。
一只素白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止住了抹喉的动作,随即敛微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你能听到我在说话吗?”敛微望着她无知无觉的模样,大觉事不好,这状况,实在不像是晋升神通境会出现的心境反应。
湛长风有点累,暂且不想去管紫府外莫名出现的力量,低了眉眼,笑着捉起一根发丝缠在手指上,微微扯动,“疼吗?”
“你不在后,我的好就剩追求未知了,偏偏还有那么多人来挡路,不理睬又不行。”湛长风侧躺在易长生边,意识不需要睡觉,她就一直看着那跟她一模一样的眉眼,心渐渐愉悦起来,抬手搂住她的腰,抵上额头,低声道,“不管你什么时候醒来,我都在。”
湛长风起,dàng)开袖袍,虚无之眼在头顶睁开,她右手掌龙甲神章化作的棋盘,左手拿九转往生诀凝聚的印玺,走过记忆迷宫,来到紫府边缘魂力砌成的城墙上,那莫名的力量像是一张网企图将她囚起来。
她凝神细视网中闪过的符号,竟然是诅咒,怪不得她之前无法察觉。
在寒雪城赌博那会儿,她遇到一个打劫她的帮派,他们那二当家阚雀子就是名咒师,能力较弱,给她下的诅咒无伤大雅,仅是借此感应她的位置,追踪她,后来她易容成的黑衣修士将大当家二当家杀了,把那窝人交易给输不起换了硕狱。
她也看过阚雀子的记忆,用里面的解咒方法,将上的微弱诅咒解除了。
然像现在这种诅咒,不是阚雀子能够比的。
湛长风回忆阚雀子的记忆,找到了一个词心动血咒。
这是阚雀子在某本古籍上看到的咒,需以受术者的血为引,无限放大生死境晋升神通境时的状态,致使自我意识混乱崩溃,甚至变成提线木偶。
阚雀子的记忆里没有它的施法与解法。
湛长风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阚雀子有个妹妹,就是那个被大当家轻薄的圆脸女子,在阚雀子记忆里,她在诅咒方面的天赋比他高许多。
她碰到的咒师也就这两个,而且阚雀子看到那本古籍是在他妹妹手中得到的。
当时湛长风易了容,又知道阚雀子与他妹妹为了咒术的继承问题闹得貌合神离,恨不得对方出事才好,就将这窝人都交给了输不起,没杀他妹妹。
还有,此术如果要用她自己的血做引子,那该是有迹可循的,她总共就没有受多少次伤。
最近便是与朔旦的一战中,右肩受伤流血了。
有几滴落到了地上。
那时伤口严重,不能用元力温养痊愈,加上人离开后,斗技室会自行清理战斗痕迹,她就直接走了。
朔旦比她晚一步。
如果是这次被拿到了血,那么,是朔旦临时收到吩咐干的,因为在她没有主动挑战他之前,朔旦不可能预料到两人会对战。
或者在她离开后,朔旦还在斗技室的空隙里,有人进去弄的。比如主动挑衅她又失败退场的车元子。
阚雀子的妹妹很可能投靠了输不起,输不起又站到了于慎那边。
能临时指使朔旦,亦或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唯有元亨于慎。
车元子是元亨部下,也是秦城的驻城将军,秦城正好在于慎所管辖的白山城旁边。
指向已经很明了。
湛长风的思考只是几瞬,她既然得白痕的支持,就肯定会跟于慎对立,然此人能那么快判断形势,并出手对付她,也是果决之辈。
这诅咒不知道解法,她就唯有强破了。
湛长风以金莲护住灵台,将魂力化成箭矢,黑白子为兵,攻向诅咒。
某间昏暗的石室中,四角点着冒青烟的蜡烛,中央放置着一座柱形石台,上面满是诡异又特殊的符号,此时正透着忽隐忽明的红光。
台上八个方位各放着一柄煞气冲天的刀,中心是一面倒置的八卦铜镜,面上有一抹干枯的血迹。
“烛照四方,青烟为路,诸灵显迹,八刀开路,颠倒八卦,一血请愿,何枯何荣,何生何死,似我非我,混沌因由”
噗!
正低颂咒语的作法修士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弹撞开去,背砸在墙上,狠狠吐出一口血,眼神惊慌失措。
怎怎会,还是不行?!
此人的命格太硬了。本来这个血咒不用放刀,可她第一次作法时,发现血咒最多轻微影响她一下,不能应验到她上,她似乎有什么东西护。
第二次作法,咬牙请来在战场上凝聚了无数血煞的刀,这种血煞刀,她自己沾上一把就会霉运缠,气数破坏殆尽,但她一直放满八把,才勉强抗住了那人护的东西。
那时她约莫有点数了,能抵挡诅咒血煞侵体的,无非某种特殊的法宝符,或者自的气运。
再感她作法时的不安,这不安发自心底,好像再继续做下去会受到反噬,牵涉因果,所以不可能是法宝符,应是那人有护之效的气运命格,甚至功德之流。
不是天地眷顾的人,就是有仙佛帝王命格的人。
对付这些人,是咒师的忌,但诸灵之路已开,若不继续做下去,血咒就会应验到她上。
她已经没办法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