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由几辆马车和十数名护卫组成的小队正马不停蹄地从陵州赶往京师,车轮滚滚,扬起阵阵尘土,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魏林坐在其中一辆马车中,眉头紧锁,心中焦灼不安。
他时不时地掀开车帘,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却无心欣赏。
路边的树木、田野、房屋,在他眼中都变成了一片模糊的景象,唯有心中的焦虑越来越清晰。
他身旁坐着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正是当朝太尉的掌上明珠——曹蒹葭。
此刻,曹蒹葭闭目养神,脸色苍白,显然是受了内伤,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失去了一丝血色。
魏林看着曹蒹葭,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长叹一声。
“曹郡君,您说您这是何苦啊?”魏林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和无奈,“您贵为郡君,又是曹太尉的掌上明珠,怎能如此轻易涉险?”
魏林前脚刚从北靖王府离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后脚执事厂从陵州传来的急报便送到了他的手上。
展开一看,魏林顿时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信上说,曹蒹葭正与北靖王幕僚李幕生的手下在陵州郊外对峙,情况十分危急。
魏林得知之后,便火速赶往陵州,终于在峒凉山反应过来之前带走了曹蒹葭。
曹蒹葭伤势不算太重,经过一番调理,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只是这件事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着实让魏林感到棘手。
曹蒹葭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睁开那双赤红的眸子。
曹蒹葭只觉得浑身酸痛,仿佛散了架一般,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
她抬起颤抖的手,从袖中摸索着。
指尖轻轻摩挲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终于,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温润光滑的物体,那熟悉的触感让她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感受到玉玺上传来的温润触感,曹蒹葭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
如今南乾玉玺落入自己手中,李幕生的春秋大梦自然也就成了泡影。
更何况,宣武门之变的消息想必早已传到了北靖王耳中,李幕生作为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必然会遭到北靖王的猜忌和厌弃,甚至有可能被当作弃子抛弃。
如此一来,唐谦肩上的压力也会减轻不少,可以腾出手来应对其他更为棘手的局面了。
曹蒹葭眉头轻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她想起临行前曹权舆给她的那封信,说是务必亲手交给魏林。
她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伸手探向怀中。
“嘶——”
刚一动弹,身上的伤口便如同撕裂般疼痛,曹蒹葭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郡君,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等到了京师再说也不迟啊!”魏林见状,连忙伸手扶住曹蒹葭,语气中满是担忧。
曹蒹葭轻轻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坚定的神色,“事不宜迟,魏貂寺,你还是先看看这封信吧。”
说着,她从怀中摸索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筏,吃力地递到魏林面前。
“这是家兄要我转交给你的。”
魏林接过信筏,疑惑地看向曹蒹葭,却见她虚弱地笑了笑,断断续续地说道:“魏貂寺,我曹家世代忠良……”
“这是家兄的亲笔信,你看了便知为何家兄要答应那北靖王。”曹蒹葭深吸一口气,将信筏递给魏林。
魏林接过了这份信,却并没有拆开查看。
魏林早已知道那封信会写什么,那日曹蒹葭秘密造访经略使府,与曹权舆密谈。
魏林早就通过安插在曹蒹葭身旁的执事厂碟子得知了事情全尾。
魏林自然明白曹家为何要两头下注,也正是因为曹权舆这种骑墙观望的态度令他失望。
毕竟,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郡君放心,这封信,我定会妥善保管,待回到京师后再行拆阅。”魏林将信筏妥帖地收入怀中,语气沉稳地说道。
曹蒹葭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闭上眼睛,低声说道:“那就有劳魏貂寺了……”说罢,便沉沉睡去。
魏林再一次掀开车帘,暗自盘算。
“也不知能不能在三月十五前回到京师……”
—————————
靖德元年、三月十三
北凉道、陵州、庄浪河口
王成缩了缩脖子,佝偻着身子,在甲板上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无情地拍打在他的脸上,仿佛刀割一般生疼。
“他娘的,这鬼天气,都过了清明怎么还这么冷!”王成低声咒骂了一句,吐出一口浊气,在空中瞬间化作一团白雾。
他们这支船队已经停在这快一个月了,可是这漕运司还是不让他们过去。
“王成,你小子发什么牢骚呢?”刘平端着一壶热水从船舱走来,瞧见王成这副模样,笑着打趣道:
“莫不是想婆娘了,在这春寒料峭里思春?”
王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去你的,老子糙汉一个,哪像你这老小子,家里还藏着个如花似玉的俏媳妇。”
刘平嘿嘿一笑,也不反驳,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水壶递了过去。
“来,暖暖身子,今年这北凉道的天,邪乎得很,阴冷潮湿,我都怀疑这河里是不是钻进来什么水鬼,专门吸人阳气。”
刘平的话音刚落,王成便嗤之以鼻地反驳道:
“得了吧,你这老小子少拿这些鬼话吓唬我!哪有什么水鬼,都是那些说书先生编出来唬人的玩意儿!”
刘平也不恼,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
“王成啊,你不信邪可不行。我可听说了,这庄浪河以前闹过水患,淹死了不少人,那些个冤魂野鬼啊,就藏在这河底……”
“行了行了,别说了,怪瘆人的。”王成打断了刘平的话,搓了搓手臂,只觉得一阵阴风袭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说这漕运司的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再耽搁下去,要是发这救灾的粮发了霉,咱们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刘平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谁说不是呢?可咱们只是跑腿的,人家漕运司的大老爷一句话,咱们就得乖乖听令,还能怎么办?”
王成正和刘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河面的平静。
王成和刘平好奇地循声望去,只见临船上一阵慌乱,一个精瘦的老汉正手舞足蹈地朝着他们这边大声吆喝着。
“是老张头,这老小子在鬼叫什么?”王成眯着眼睛,辨认出那老汉正是隔壁船上的老张头,不禁有些好笑。
刘平放下水壶,站起身来,朝着老张头那边高声问道:“老张,出什么事了,这么大呼小叫的?”
老张头听到刘平的声音,顾不上喘口气,扯着嗓子喊道:“老刘!漕运司来信了!船可以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成和刘平顿时精神一振,脸上露出喜色。
“真的?咱们终于可以走了?”王成兴奋地问道。
“可不是嘛!”老张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点头道,“这帮漕运司的祖宗,总算是把咱们放行了!”
刘平也是一脸欣喜,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问道:“老张,既然船可以走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老张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压低了声音说道:
“哎,漕运司的官爷说了,船虽然可以走了,但咱们这些从京师来的兵丁得下船,让北凉的兵来接收,然后在这等着船回来跟着一齐回京师!”
“什么?!”王成和刘平闻言大惊失色,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可是奉了圣命,押运粮草前往灾区的,怎么好端端地要换人?”王成难以置信地问道,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老张头无奈地摇摇头,扯着嗓子回道:“漕运司的官爷说是上面改了主意,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准备下船吧!”
王成和刘平面面相觑,这漕运司的命令实在蹊跷,但军令如山,他们这些底层士兵哪敢多问。
两人回到船舱,草草收拾了行李,便随着其他京师来的士兵一起下了船。
不过执事厂的番子却没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