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间，光明与黑暗此消彼长，斗争不断。
光明对于信念和正义的坚持，是我们胜利的关键。”
读到这里，苏菲不由得又向前翻了几页，突然意识到：兰斯里这个作者第一次用“我们”，显然认为自己和光明是同一阵营的。
而刚才读过这几篇文章。行文之中，没有这样的倾向。甚至隐隐有揭露光明虚伪面具、不屑与之为伍的意思。
“然而，在以年为单位的记述中，我们无数次接近胜利，黑暗也多次接近消亡……但为何黑暗还能反击、反扑？
光明，是否应该改变策略，减少长久对峙中的力量消耗？
积蓄力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深究我们失败的根本，是我们在利用光明神给予的信息上没有做到效率最大化……”
苏菲手指摸过书页的油墨，“我们”、“失败”，明白了为什么这篇文章在这本书里出现了。
即使是被认为思想开放的今天，苏菲也未曾在课堂或者“正史”里读到任何类似直接否定光明功劳的字样。
仅文章的背景铺垫就用这种语气强烈的词语，行文自信，颇有指点江山的意思……这位兰斯理到底是谁呢。
苏菲继续向下。
“……在几次关键大战中，我们能取得胜利的原因，究其根本，是我们作为光明信徒对光明神的崇敬，而光明神回应了我们的信仰。
……光明神，通过圣法柜传递他的思想；而圣法柜的抽屉，除了承载神谕和神昭，还向我们传递了来自于神的圣器，即以光明碎片形式出现的太阳盘……”
光明碎片！
太阳盘！
之前苏菲很少在文献中看到“光明碎片”的字样，她还以为这部分不重要——毕竟课堂上也没有涉及此部分内容。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忽视了什么，之前学到的、那些学者们在研究报告中说的“光明神的指示一步步指引我们走向胜利”大概就是指光明碎片。
而这篇文章还说，光明碎片合在一起形成的太阳盘是光明获胜的重要圣器。——苏菲没听过太阳盘这个词。
不论是否是捏造……苏菲都觉得自己该正视这篇文章了。
说不定这个作者还真有点东西。
她随便从桌边抽了一页纸，准备记笔记。
接下来，本文作者兰斯理的语气更加真诚：。
“经过我科学严密的构想，我系统性地提出此项计划，并向各位光明同仁号召……
我们要改变对待光明碎片的传统方式……除了主动寻找异世界灵魂，还应该在其中筛选承载光明碎片的容器……
此外，我们还应当加速碎片的融合……
总之，要筛选最好的容器……然后用捏合的方式促进碎片合为整体……”
唉唉唉？苏菲又看了一遍这段逻辑清晰的论述。
没看错的话，就是没看错！
所谓“容器”还不是就是像苏菲这样的穿越者？
原来异世界灵魂这么多的吗，克尔曼大陆两百年来到底有多少个穿越者啊……竟然还要在一大堆穿越者中找合适的“容器”。
天啊，那选上的“容器”不就是所谓的“圣女”，选不上容器的大概就会被拉去炼药！
苏菲不由得皱紧眉头，啧……果然啊，异世界灵魂不受本土道德伦理的限制，魔法师出手都非常“物尽其用”。
文章中有一张看不懂的符咒插插图，印刷模糊不清，苏菲决定跳过，继续阅读后文。
“……手动捏合光明碎片，意味着我们可以节约等待的时间。而且，我们可以更好规划，积攒力量和队伍、
用最好的容器、人为设计最恰当的时机，以太阳盘的力量为主，辅助光明圣殿的军事力量，就可以对黑暗一网打尽……”
后面又是苏菲看不懂的一堆“设计图”。
不过，兰斯理的理论，苏菲算是理解个差不多，以前光明的胜利依赖天时地利，找光明碎片和等待光明碎片聚合都需要时间。
现在他主张“人和”，靠魔法师的力量提起准备太阳盘和其他战争爆发时需要的力量，等待时机取胜。
行……
如果这件事和苏菲无关，那么苏菲会觉得兰斯理这种主观能动新很好，甚至认为他值得成功。
但苏菲是“被工具化”的那个……嘶。
托着下巴，苏菲对着书桌发愣。
如果……苏菲强逼着自己开始想象“如果”。
如果自己是光明圣殿，会因为什么原因否定兰斯里提出的设想呢？
这篇文章构思严密，论据详实，大概出自哪位资深研究者，不可能是乡野村夫的手臂。
从政治立场上看，兰斯理是绝对支持光明的。
从学术研究上讲，苏菲判断不出来这个设想的实施难易以及可能性。
不过，附录里面的战争列表缺少了从现在往前数的一百年。那么大概率这篇作者成文于一百年前。
也就是说，这一百年间，兰斯理的理论和思想并没有被发现或者发扬光大。
苏菲没有在任何“正史”中见过这个名字，但编纂这本小册子的人，一定认为他有可取之处，所以才把它放进了这一本《战争的真相》里。
苏菲合上书，看着歪斜的标题封面——穿越前，她的确知道有很多民间研究者，会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发给知名大学求认可。
苏菲此刻很想相信这一篇言之凿凿的、号召大家手动捏合光明碎片的文章是克尔曼大陆某位民科的产物。
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苏菲有点心烦……就是那种天然的、对自己命运的担忧，以及无能为力的恐惧和焦虑。
“怎么还这么认真？……哎哟，这一觉可睡得真好。”沙发上的杜德醒了。
白鸟钻出毯子，抖抖身子，又回头用嘴梳理了下压根不乱的羽毛。
“你看什么呢，给我讲讲！”
白鸟飞起，又落在苏菲肩膀上。
苏菲把他从肩膀上抓下来，放在桌上又拍拍他的后背，脸上有几丝愁苦和忧郁。“哎，随便看看……在看有没有机会不当那个破圣女……”
“怎么又说这件事儿。你怕什么？现在不只有奥利保护你，我还保护你呢。
别浪费精力想有的没的，你不还得帮奥利五个银币、五个银币地赚大钱吗？”
杜德刚睡醒心情好，语气也不像平常惹人讨厌。就算出言讽刺苏菲，可他这几句话还是给了苏菲一些安慰。
……
现在临近午夜一点，苏菲有点想去睡觉。
“杜德，我打算休息了。”她不知道杜德的计划，杜德似乎没有走的意思。
“哦，那你把窗户打开，我要出去。”杜德跳上窗台，回头嘱咐苏菲，“不过你记得之后给我留个缝。我要是没地儿睡觉，就来你这儿休息……还有，我要吃肉丸面包。”
说完，白鸟就钻进了黑夜里。
————
苏菲带了五名学生，按照之前的计划去光明分教区参观。
早上早早出发，打算当晚回来。
马车飞驰，旁边的学生低声聊天，苏菲装作看工作文件，实际开始自己的思考。
这几天晚上，苏菲都忙着看厄尔借给她的皮面书，不论怎样离谱的言论，她都先强迫自己看下去。
苏菲总是不时想起之前在龙穴那个说不出来的噩梦，孤独、压抑、绝望……没人能帮自己。
偶尔苏菲还觉得有点生理性反胃。
或许是太焦虑了。
苏菲安慰自己……毕竟自己现在还好好的，在光明学者、知名魔法师聚集的学院里工作了半年也没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还是没必要提前焦虑，要过好现在。
苏菲这样在心里和自己说，她看了一眼对面学生年轻的面孔，对上眼神，又给了对方一个和煦的微笑。
苏菲看向窗外，马上到托利亚了，热情又强势的索菲亚大概会拉着自己又聊魔法师的就业问题，她已经提前准备了资料。
那个灿烂神圣的白理石神殿，那个没有五官的光明神塑像……
又想到索菲亚的神态和语气，苏菲不由得产生一丝抗拒——不想去，不想去那个神殿，不想见到索菲亚。
可自己作为随行教师，又是第一次，肯定要陪同学生参观的。
苏菲叹了口气。
几个学生在讨论某项魔法研究的最佳数值……他们在为魔法学生的毕业实践做准备，希望能配置最好的符咒防身。
苏菲听了，默默地握紧了口袋里阿莱德给的小玻璃瓶，又伸手摸了下杜德给的银色羽毛发卡。
————
托利亚城，光明分教区，光明圣殿。
几名神官早早就等在光明圣殿大门口——这样的欢迎态度让几个魔法学生受宠若惊。
索菲亚热情洋溢地与苏菲打招呼，她简单和苏菲对了下流程，就引导学生开始参观。
这比苏菲预想得顺利，她默默跟在队尾。
索菲亚热情地讲解托利亚城的历史、光明圣殿在本地的发展和功绩，甚至言谈间多次表示可以为魔法学生们提供岗位。
可托利亚城不算富裕，吸引力不足，魔法学生问了几个问题就不再接话。
……
午餐。
苏菲吃的不多，索菲亚注意到了这点。
“苏菲小姐，怎么胃口不好吗？还是我们托利亚的食物不合口？”
苏菲笑笑，有点不好意思：“最近工作忙……食欲不振也正常。”
餐桌上，出了索菲亚和苏菲都是学生，他们不说话就显得场子冷。
索菲亚主动热络气氛，想和苏菲多聊几句：“我记得您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有点感冒，现在怎么样？”
上次……那快三周前了，她还记得？
苏菲心里感叹，怪不得上次哈德森主教在的时候，索菲亚能八面玲珑，自己有点不舒服的小事她能记这么久。
“回去发烧了一次，不过很快就好了。估计是受凉加上路上颠簸。”
索菲亚点头，“马车颠簸的确不舒服，您吃得少也能少受罪。”
这时，侍者上来一道奶白色羹汤。
索菲亚对着学生们说，“大家都尝尝，这是我们托利亚特产奶酪熬制的汤，浓香无腥味，每个人都会喜欢的。”
借着，她给苏菲也盛了一碗。
“好喝！”有学生称赞。
“好喝就多喝。”索菲亚看学生的目光很是亲切，她转看向苏菲，示意她也尝尝。
苏菲端起碗，用勺子碰了碰嘴唇，没尝一口。
再放下时，汤碗还是满的。
索菲亚显然看见了，她的脸微微转过去，和学生聊天。
她自己又喝了两碗，也没再多劝苏菲。
这似乎真的只是一道普通的菜……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喝了。
还有学生们，索菲亚很关心学生。
苏菲以为自己又多想了。
想了想，苏菲还是把汤喝了半碗——果然奶味醇厚，滋味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