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史》由几名不同的魔导师分单元授课，今天是艾萨克的最后一节，也是他的作业点评课。
上周，苏菲提交了自己宗教史课程的阶段性小论文——针对某个光明圣殿历史事件的评述文章。
她有点紧张……因为导师是，奥利的那个不愿承认的哥哥，艾萨克。
上了几次课后，苏菲越发觉得艾萨克阴恻恻的。即使……艾萨克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治疗哲学与治疗魔法。
苏菲把这种感觉归因于受了奥利影响——从一开始，他就不让自己和艾萨克阿莱德多接触。
或许吧。
但客观上说，这个人很符合大众意义上的美貌和优雅，教学能力和学术水平也很受学生们的认可。
————
艾萨克下发已经批改过的学生论文，并点了几个学生朗读。
……
奥菲利亚正在公开读自己的小论文。她和班级里大多数魔法师性格相反，是个热情洋溢的小太阳，也是主动向苏菲释放善意的人。
旁边有人小声嘀咕什么，苏菲转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存在感很低的体术学生，提前默稿子。
看着自己干净的，没有任何批阅痕迹的论文稿，苏菲的心里……很奇怪。倒不是别扭，也不是生气或者其他。
估计自己不会被点到。更有可能的情况是，艾萨克压根没看自己写了什么。
自上次宿舍楼下尴尬的《夏达山》会面，她和艾萨克再没说过话。苏菲觉得艾萨克知道自己是她的学生——二人在课堂上有过几次目光碰撞。
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主动开口打招呼之类的，甚至，他们还有过一次在宿舍楼擦肩而过的经历。
艾萨克似乎完全忽视她。
如果他因为自己和奥利交好就故意冷落自己，也可以理解……哦，对，还有阿莱德的事。
苏菲一直在很努力地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这次小论文，她查了不下十本经典文献，选题虽然中规中矩，但里面有她不少自己的思考。
——苏菲还挺想获得老师的反馈的。
但如果艾萨克选择不理她……她也的确不会厚着脸皮去请求老师给评价。
苏菲看着奥菲利亚的侧影，有点羡慕……年轻有活力，学习刻苦，前途大好。
小论文念完了。
艾萨克给了一个手势，示意奥菲利亚坐下，“……所以，从光明的渊源来看，她这一段分析很是透彻，但我个人认为，还可以结合其他角度加以发散……”
他罕见地走下讲台，走到教室中间。
学生们的目光随他而动，最后聚焦到了苏菲身上。
艾萨克站在她的桌前，食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桌子，“所以，同学，你有什么看法？”
“我？”苏菲猝不及防，下意识站起身回答问题。
但她的确有点走神。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苏菲感觉自己脸上发热——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艾萨克点头，然后转身，走向讲台。
虽然其他学生的目光都再次跟随老师回到前方，但在他走向讲台的这三十秒钟，苏菲还是没想出来任何恰当的话。
“……”艾萨克站在讲台上，目光平静看着苏菲。
“要不，就读一下你的论文吧……最后的一页，我觉得可以和大家讨论一下。”
苏菲知道这是艾萨克主动给台阶，她赶紧拿起自己的论文朗读。
“……所以，宗教对普通民众来说，精神指引作用很强，但我们不能忽视以光明圣殿为主要形态的宗教场所在城镇稳定的维护作用。此处的稳定，指的是人和人的关系，包括生活秩序、商业秩序、道德信仰等……
人和人的关系是社会的基础。宗教救人，光明救人，落在实践中，就是光明圣殿的神职人员和光明信徒真正地救人，那就是人救人……
我们作为个体构成了社会，我们维护了自己的秩序，我们一次次地拯救自己……”
读完，苏菲感激地看了台上的艾萨克一眼。她并不想下不来台，尤其在一群比自己年轻很多的同学面前。
“是的。”艾萨克挥手示意她坐下，“我不禁注意到这样的情况，这位同学的论文重点是讨论光明秩序下，人和人的关系。而过往的我们，更多地讨论神和人的关系……不同的角度，非常有趣，又别出新意。”
苏菲默默听着他的话，心里涌上一阵感动……某种意义上，她觉得自己被理解了。
虽然写得很隐晦，但她就是觉得艾萨克理解了自己的想法——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苏菲，更信任人。对于所谓的神，她无法理解又没法否认。
换句话说，她在尽力用自己能想象的方式理解这个世界。
艾萨克注意到了她这一点与众不同，甚至还称赞了这个苏菲以为会被狠狠批评的观点。
苏菲把这个社会的运行，最终归结到生活在克尔曼大陆的每个个体上，但她又绕开了神的作用，这很像否定了神的存在和意义。
她修改几次，想不出新的观点，只能尽量圆融，不敢写得太过。
只是感谢其他同学没有注意到这点，甚至讨论的时候苏菲的观点也似乎没被人注意到。
————
奥利对着学院的通讯录考虑了一上午，他没想出来到底问谁更合适。
自己的确有几个相熟的魔导师朋友，但他们也是坚定的光明信徒。问他们和自投罗网没差比——保持中立的龙族突然关心异世界灵魂的检测魔法？
有情况！那苏菲就会很快被怀疑上的，就算没被光明圣殿捉走，也会被这群光明魔法师用过各种方法骗去做实验材料。
叹气，心烦。
说实话，他更想跟着苏菲去——自己是导致苏菲穿越的始作俑者哎，应该保护她。
可苏菲要去光明圣殿，冒出一个龙族莫名其妙跟着她搞完全不相干的活动，这样还不是会被盯上。
思来想去，奥利锁定了杜德——光明的魔法师不能问，但是自己还认识亡灵法师啊。魔法的底层逻辑应该差不多，虽然他真的不太清楚……但现在好像只有这个选择更合适？
亡灵法师怎么了，就算是魔法师中的垃圾底层，那不也是魔法师吗？
而且，他感觉杜德知道的，还……挺多的？
……
再次确认了今天的课表没课，奥利匆匆朝着龙穴的方向飞去。
一进入麦尔珈地区，红龙就觉得自己的鼻子痒痒的。
不对，不对，好奇怪的“味道？”
不是味道，是……感觉？
也不是感觉？
说不出来，就是很别扭——飞在天上的奥利忍不住想打喷嚏，他几次抽动鼻子，最终用力地狠狠喷出两条火柱。
以为打了喷嚏会好点，但还是不舒服。
作为红龙奥利的地盘，麦尔珈地区一直处在他的严密“监控”下——体术师的超高技巧加上龙的种族天赋，他已经习惯了感知这片土地的情况。
麦尔珈地区是荒原，这里很“单纯”，也很好管——只要感知陌生气息就行。可分明没有陌生的感觉。苏菲搬走了，自己刚回来，杜德大概在睡觉？
理论上，没有其他人啊。
可下意识的，奥利放出了龙威，他整个人也警惕起来。
杜德……话说上次他跳进火堆之后，奥利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这只傻鸟醒没醒。
万一要是自己运气不好，杜德再睡上十天半个月，那岂不是没有办法问检测魔法的事。……想到这儿，奥利又开始心急起来。
降落到龙穴的背面，奥利开始翻找杜德之前常在的几个洞穴。红龙尽量放低身子，龙爪伸进小洞里开始掏。
“杜德、杜德，你快出来。”
“杜德，你在哪里，别睡了！我着急找你！”
“杜德，我现在非常需要你……快出来。”
换了三个洞，奥利还是没发现杜德，他更心急了。
“杜德！”
“杜德！”
“杜德！”
奥利的嗓门一声比一声大，他站在山上转圈对着麦尔珈地区喊，就想把杜德赶紧叫出来。
……
十分钟后，巨龙坐在石头洞前直喘气，一半着急一半郁闷，呼呼喘气的鼻息也冒出了细微的火星。
“大蠢龙，喊什么！”白鸟悠悠地落在奥利身后，他都看半天了——搞笑，不知道他有什么蠢事这么急吼吼，真是不想理他。
啧……主要是，奥利很少白天回龙穴。
这次大意了。
杜德收起自己身上的“亡灵气息”……他在醒来前，面对奥利的形象一直都是一只无害的白鸟。他现在得维持住形象。
“说吧，怎么了？”杜德飞到奥利面前，歪头打量比他大了数百倍的红龙。
这只蠢龙的身体倒是强壮，不错。
就是脑子不好使……凑合吧。
“我想问问你，常用的异世界灵魂检测方法都有哪些？”奥利开口，他下意识皱眉，又后退一步。
杜德好怪……说不出哪里怪。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红龙上下扫视了白鸟，没看出异常，猛地向前一跳，两爪合十把白鸟捉在爪中拘住——瘦了。
“你瘦了？”奥利不禁疑惑。
杜德翻了个白眼，白鸟甚至都懒得挣扎，也不想配合他玩：“蠢！……火烧的。”
杜德随便给了个理由，“说吧，问检测魔法干什么？”他开口就转移了奥利的注意力。
奥利果然不再纠结，“苏菲要去光明圣殿分教区……我又不方便跟过去，所以想问问你，提前准备一下……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不知道。”白鸟晃晃脑袋，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很欠揍。
“就是不想让苏菲被发现。”红龙双爪捧着白鸟的身体摇晃，用动作强调自己的重点。
“你先松开。”杜德嫌他烦人，抖了抖身子从他爪子里挣脱出来，“苏菲和我有什么关系……你问我干嘛又要说！”
蠢龙，大蠢龙，连个苏菲你都看不住……啧，还算有脑子，知道提前问我。
白鸟抖抖翅膀飞停在旁边的石头上，恨恨地跺了跺爪，又昂头看向奥利。
一龙一鸟目光对峙，白鸟嫌弃巨龙，巨龙无可奈何。
“我说……一座金山！”杜德吃准了奥利的心急，“我知道一些……哼。”他故意卖关子，还是像过去那样，戏耍奥利。
奥利果然心疼，气愤大叫，“你狮子大开口！！！”他的龙威也不自觉放大了几分。
杜德顿时开始咬牙切齿，“奥利，你……快停下！”白鸟不自觉腿软，差点站着就摔倒。
“……”奥利撇嘴，又有点不好意思。他不是故意伤到杜德的，也不知道怎么的，没感知到入侵者，但龙威就是忍不住冒出来。
体术师的敏感而已，也许是今天太心急了？
总之，一来一回打了几次嘴仗，奥利终于从杜德那里问到了避免检测魔法的技巧——别乱收奇怪的礼物，别乱吃奇怪的东西，别乱去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礼物是指可能伪装的便携式检测装置，奇怪的食物是指用重味道掩盖的魔法符咒粉末，奇怪的地方则是指高精密的检测法阵。
————
“所以，我……”，听完杜德的嘱托，苏菲有点为难，“感觉他说了又等于没说？”努力尝试领悟更多，但她完全掩饰不住一脸迷茫。
奥利倒是显得气定神闲不少，“以前那些异世界灵魂，一过来就看起来很混乱很奇怪，所以才会被捉去检测的。你在这里工作都没问题，他们不会特意怀疑你……只要记住杜德说的这几点，肯定没问题。”
“还有，杜德特意强调了，千万别乱参观，光明魔法师很喜欢搞大型法阵。”奥利又重复了一遍，“大型法阵可能被藏在奇怪的房间里，你不要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