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院大会讨论主题是“魔法系学生毕业实践的考核标准修订”，主席台上几位代表轮流发言，言语克制、但又对彼此夹枪带棒。——苏菲听了个云里雾里，他们很在意外界对学生培养质量的评价，又对如何让体术系学生融入魔法系学生的团队有着很多很多怀疑。

　　苏菲大概猜到台上几位作为代表发言的魔法师们，从师承渊源、学术观点甚至道德伦理的看法上……都有一定的冲突。这场讨论有着关于权利和责任的暗流涌动，讨论开始有点偏离“毕业实践”本身，已经开始扫射其他方面。

　　苏菲不得不注意到，台上那几位体术系的教授，全程严肃脸，但未发表很多意见——即使，她觉得有些魔导师的话说得很过分。

　　环视周围，她试图找到一些相熟的面孔——记得之前奥利提过，达蒙教授似乎在也在考虑学生实践的事，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开会的小礼堂并没有坐满，她朝着“体术系”的区域看去，光线有点昏暗，看不清背影，更看不出奥利标志性的红头发。

　　会议已经进行了两小时，终于中场休息。主持人说走廊摆了一些咖啡和茶点，苏菲想去看看。

　　想要折叠椅子上的小桌板，可……似乎卡住了。苏菲手上用力，甚至在不算宽敞的空间微微站起身，企图用整个人的力量把小桌板归位。

　　用力、再用力，甚至想蹦起来。

　　她束在脑后的盘发微微散落，可小桌板仍然以一种很不和谐的角度卡着。

　　突然，她听见有人和自己打招呼。

　　“苏菲小姐，嘿……”

　　现在自己的姿势，说实话，半站不站，半坐不坐，很尴尬又有点失礼。但被人主动认出打招呼，她只好抬头。

　　迷茫地扫视，原来是丹尼尔——魔法系新入职的一位教师，自己当时带着他搬了入职手续。苏菲尴尬地打招呼，她尽量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调整上半身的角度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尽管自己现在半蹲着很难受。

　　“一起吃茶点？快来啊。”丹尼尔还乐呵呵地，甚至站在了过道口等苏菲出来。

　　苏菲轻叹一口气，她站得有点累，甚至想坐下。摇了摇小桌板，她再抬头想解释的时候，却看见阿莱德已经轻轻推开丹尼尔向自己走来。

　　“我来帮你，苏菲小姐。”阿莱德显然发现了真相。

　　“额……谢谢。”

　　阿莱德略弯腰看了一眼，自然地把手搭在苏菲肩上，“您先坐下，这样站着，不方便。”

　　苏菲顺势坐下——阿莱德的手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感觉，礼堂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她似乎都没来的注意阿莱德表情。

　　阿莱德两手用力，使劲几下，把小桌板和扶手之间的金属连接件掰弯了，“好了，苏菲小姐，这个椅子有问题，您可以出来了。”

　　他顺势向后退几步，方便苏菲起身出来。

　　“我之后让后勤找人来修。”阿莱德语气平静，出过道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苏菲。

　　苏菲跟着他，没看到他脸上的温柔和关系，只记住一片阿莱德标志性的黑袍。

　　“谢谢您。”苏菲很感谢他的帮忙，“那个，也不麻烦您了……我是后勤办公室的，我回去联系。”

　　“好。”阿莱德点头。

　　三人一起来到走廊，主要是丹尼尔一直主动和苏菲说话，苏菲被他缠住，被迫接收他递过来的各种饼干蛋糕。

　　“嗯嗯，谢谢您……”

　　“您下个月试用期结束对吧……”

　　“的确，办公楼有点绕，我刚来的时候也经常找不清楚地方。”

　　苏菲忙不迭地点头，她能感受到旁边阿莱德喝茶时默默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丹尼尔去洗手间，只剩下苏菲和阿莱德。

　　“额……”苏菲不知道怎么开口。

　　“您最近还好吗，苏菲小姐？”阿莱德声音里都是笑意，“学业大概很忙吧？”

　　“还行。”苏菲看向他，还是熟悉的金丝眼镜，风度翩翩又斯文败类的笑容。其实，苏菲搞不懂，为什么一位负责学院安全的主管，气质上和身材方面更接近魔法师——和体术系那群从外形看起来就武力值超高的教授们完全不同。

　　“您最近，是住进了学院的宿舍？”阿莱德还是微笑。

　　他这是明知顾问啊，宿舍申请单上需要他的审批，他早就签过字了。苏菲放下手中的点心碟，点头，“嗯嗯。”

　　“一切住得还舒服吗?”

　　“很好。”苏菲试图再多说几句，自己这样被动式地回答显得太冷漠，太不懂礼貌，“我……搬过来后，的确省了很多时间，很方便，也很谢谢您上学期末的建议。”

　　“您要是需要什么帮忙，可以随时联系我。”阿莱德微笑，“而且，我和一些教授私教不错，您如果学业有需要，我们也可以私下约见面，多聊聊……”

　　说这话，阿莱德挑了一块榛子蛋糕递到苏菲面前，“刚才看你多看了它两眼，来，尝尝看。”

　　苏菲蛮惊讶，阿莱德竟然注意到这种细节。

　　她微笑，正要接过来，就感受到有人跳到自己面前，大赖赖地拍了下自己的肩膀。

　　“苏菲！”

　　“奥利？你在哪，刚才没看见你。”

　　“哈哈，我坐在角落了。倒是你，怎么没和伯德小姐他们坐在一起？”

　　“伯德小姐和厄尔去坐会议记录的位置，我就只好自己坐。”

　　“那你一会儿过来和我一起？”

　　“好啊。那我们挑一个光线好点的位置，我刚才记笔记眼睛不太舒服。”

　　……奥利一出现，就全然夺走了苏菲的注意力，两人热络地交谈起来。

　　奥利看着阿莱德离开的身影暗爽。

　　甚至阿莱德在旁边听了自己和苏菲讲话也插不上嘴，哈哈哈，还不是放下蛋糕碟走了，啧啧啧，这个碍事的人干嘛总往苏菲身边凑。

　　————

　　会议结束后，后勤办公室的全部人员被留下来。

　　索隆院长给他们开了个小会，“……我们学院魔法系学生的毕业实践，在整个克尔曼大陆都赫赫有名，也受到普遍的认可。客观问询需要的是独立专家，也需要各位跳出魔法系和体术系的视角限制，给学院提建议……”

　　巴林带头表态，表示一定会认真负责。

　　索隆院长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不知怎么的，这位苏菲印象里一向和蔼权威的长者，竟然让她有被蔑视的感觉。

　　——就像……被要踩死的蚂蚁那样，忍不住发抖。

　　这感觉一闪而过，苏菲看着索隆院长的身影，手掌快速摩擦了下手臂，企图扫去鸡皮疙瘩，心里暗自对自己说，这不过是属于领导的压迫感而已，不用慌。

　　卡瑞拉女士的声音打断了苏菲的思考：“苏菲，有空吗？”

　　“嗯？”苏菲有点吃惊。

　　“和你聊聊。”卡瑞拉女士的声音一向冷静不带感情，让苏菲猜不透。

　　“……好啊？”

　　意外地，卡瑞拉女士倒是先关心了下她的学业，甚至拜托她多给学院教学提意见，“这是我作为教学院长的职责，不过……我的视角和你真正体验的学生视角不同，也希望你多帮忙。总之，这件事给你添麻烦了。”

　　苏菲连忙点头，卡瑞拉女士的请求完全正常。可是卡推拉女士的表情太严肃，要不是她措辞诚恳，还用了敬语，苏菲会以为卡瑞拉在命令而不是“麻烦自己”。

　　“还有，我记得你开始负责社团的文书工作……”卡瑞拉翻动手里的笔记本，在里面抽出一张纸，“咳，我们还要商量一下，几个大社团今年的活动。”

　　“好。”

　　苏菲接过纸，打开看，里面那几个名字是光明圣殿的分区主教——在克尔曼大陆赫赫有名的光明学派学者。苏菲在通识课的课堂上学过他们的主张和理论。

　　卡瑞拉的语速有点快，交代事情干净利落，“……我们每年都会和光明圣殿做联合交流，你把这个理解成一种学术交流活动就行……索隆院长的意思是，要邀请知名学者给学生们做讲解，”说到这里，她的语速又放慢。

　　怕苏菲听不懂似的，她进一步解释：“正常活动学生们自己就能做好，但光明圣殿的等级很高，学院也需要专人与对方洽谈。”

　　苏菲点了点头。这个专人估计就是自己。她也想表示自己会积极去做，但看着卡推拉女士面无表情的脸，她还是憋住了。

　　领导不笑，自己太过热络，感觉有点假。

　　“所以，后续我会联系你，我们和光明学社的几个学生，把这件事做好。”卡瑞拉说话又不自觉加速，“索隆院长很重视。”

　　说完，她注视着苏菲。

　　苏菲以为她还有下文，没有接话。

　　“明白了？”卡瑞拉微微向她靠近，观察着她的表情。

　　苏菲连忙点头，为自己没有及时回应而在心里小小地抱歉了一下。

　　卡瑞拉扯出一个有点牵强的微笑，“好，加油。”

　　她甚至在临走时，主动拍拍了拍苏菲的手表示鼓励。

　　好怪。

　　卡瑞拉女士似乎在因为要一起做工作，而刻意迁就苏菲，她压制自己语速、防止苏菲听不懂，甚至鼓励苏菲的语气，完全让人幻视对待小孩子的方式。

　　虽然……但是人家领导毕竟在表达善意。

　　果然，魔法师出身的领导，还是有点自己的行事风格。做事要紧，没必要挑剔这种细节。

　　苏菲把写着分区主教名字的纸夹进本子，走出了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