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森主教下午的行程是给学生们做讲座。

　　光明学社的学生们自己就能组织得很好，苏菲不需要插手。她坐在讲台边，翻看学生们准备的各种资料，不禁心里暗暗啧舌。

　　除了活动流程说明，还有学生主动写了对哈德森主教学术观点的讨论文章，还有几份自荐去分教区实习的简历，以及……给哈德森主教准备的本地特产。

　　苏菲坐在讲台侧面的桌子边，看着有序准备的学生。倒是没什么需要做她做的，还有半小时才开始……

　　哈德森主教一人坐在大会议室的另一角做准备，无人打扰。

　　要不，讲座开始前，上个厕所？

　　……

　　意外地，苏菲在洗手间遇见了熟面孔——比安卡，是上学期库潘奇介绍的高级魔法系学生，她之前和奥利一起，向比安卡和其他几个魔法天赋高、但钱不多的学生了解过胖大师投资的事。

　　女生的眼圈乌青，看起来很疲惫，“是……苏菲小姐？……咳，苏菲老师。”比安卡主动打招呼。

　　“嘿！你也来听讲座？”苏菲和她一起在水龙头下洗手，“我记得你是不是没加入光明学社？”

　　苏菲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其实很冒犯，甚至有点伤人。刚才还尽力微笑的女生，表情一瞬间尴尬，她低下头，专注洗手，躲开和苏菲在镜中的眼神对视。

　　“没，我不太感兴趣。”比安卡被光明学社的成员排挤而退社的，甚至当时这件事在学校里还造成不小的舆论。

　　苏菲还在自说自话，“今天很多人啊，果然是光明相关的都很有召唤力，我看除了光明学社的成员，还有很多对讲座感兴趣的学生都来参加。”

　　学院邀请专家做的讲座，大多数不设参与门槛，感兴趣的师生都可以来听，而社团的学生还要负责组织，也有更多的与专家学者接触的机会。

　　“是，毕竟主讲人很有名。”比安卡转身抽纸巾擦手，她想了下，还是抽了两张纸，也递到苏菲手边。

　　“走吧，我们一会儿一起去会议室。”苏菲也转身，没想到比安卡会主动给自己递纸，“谢谢你，比安卡。要好好休息啊，你最近看起来学得很辛苦。”

　　“谢谢老师。”

　　……

　　比安卡最开始以为苏菲对讲座感兴趣，所以来听。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苏菲竟然直接坐在了靠近讲台旁边组织者的区域。

　　“嗯……签这里。”苏菲还主动帮她找签到册上的名字，递给她笔让她签名。

　　“老师，您是组织的……？”比安卡下意识地问出声。

　　临近讲座开始，来的人越来越多，签到桌上平铺了几张签到名单，有几名学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人越来越多，即使学生们主动排队，也有点混乱。

　　苏菲站起身主动帮忙，没顾得上回答比安卡的问题。

　　甚至，她都没听清比安卡说了什么。

　　但这件事在比安卡眼里就不一样了。她不知道苏菲具体干什么，但很显然，现在她大概是光明学社的指导老师——虽然之前其他社团的指导老师都是学院的魔导师而不是行政人员，但比安卡知道苏菲是奥利教授的助理。

　　如果这样考虑……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龙族的地位很高，引荐很容易成功。而且库潘奇说过，奥利教授和苏菲老师关系很好。

　　比安卡吸了一口气，对苏菲又多了几分戒备之心——她之前还是很欣赏优雅不端架子的苏菲老师的，现在她既然和光明学社绑定，那自己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

　　讲座很顺利，苏菲也收益颇多。说实话，哈德森主教身上有一种令人折服的、悲天悯人的气质，尤其当他讲起自己教区的事情时，很难不让人动容。比如帮助孤寡、比如鼓励人们向善……知难行易，苏菲不禁觉得，光明圣殿之所以能成为克尔曼大陆唯一指定官方宗教，还是很有内涵的。

　　苏菲的笔记本上，也记录了不少笔记——感觉很适合写宗教史相关的议论文。

　　————

　　院长办公室，索隆院长和哈德森主教正在谈话。

　　哈德森快速浏览了索隆先生递给他的报告和各种证据材料，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说实话，索隆先生，我很相信您的检测。”

　　他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放下报告，直视索隆先生的双眼，“倒是苏菲……出乎我们的意料。”

　　他看似表情平静，实际心里很激动。要知道，他早年的研究主要着力于异世界链接，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子课题就是异世界灵魂综合应用。简言之，如何在光明圣殿的框架内，结合多种魔法实践，最大化利用异世界灵魂。

　　索隆先生点点头，示意哈德森一口气说完，他之后再做评论。

　　“这是不是有记录以来，第一位有语言能力的……灵魂？”哈德森越说越慢，试图平复自己激动地心情，“而且，苏菲还主动研究了语言、宗教史，那就是说，她其实是想融入我们的。”

　　想起讲座结束后，苏菲和他交流的几个小问题，让他更忍不住激动，“苏菲小姐很会思考，我倒是觉得可以尝试利用这点，让她加入光明圣殿……她之后，倒是很有可能配合我们，甚至成为预言中的那个人。”

　　索隆先生面带微笑，喝水，还是示意他继续说。哈德森的想法和他有些想法不谋而合。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做她的推荐人。咳……也感谢您第一个联系我，毕竟绕过了光明圣殿的大主教。”哈德森心里已经形成了如何吸纳苏菲成为自己教徒、又如何为光明圣殿牺牲的方案，他强压住激动的心，尽可能表示谦卑和敬意，希望获得索隆先生的支持。

　　现在这个程度，有了苏菲，几乎能成就任何一个光明圣殿长老会的任何一个人。谁不想在光明史上留下名字？这个机会，就看索隆先生选择谁。

　　索隆先生还是如平常那样，沉稳、温和但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气氛沉默的几秒间，他很忐忑。

　　哈德森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所以，我记得您说，苏菲是奥利推荐的？”

　　索隆点头，“奥利那里的确有点麻烦。我也觉得苏菲很合适，您的方案在我看来有点保守了……”他接下来的话出乎哈德森的意料。

　　“三十六个抽屉，十二个碎片，一个异世界的灵魂……”索隆先生慢慢地说，“您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那十二个灵魂、又凑齐十二个碎片？”

　　按照过去几百年循环黑白战争的经验，十二个碎片会各自飘散在已发现或未发现的异世界灵魂里，而最终，十二个碎片会汇聚在一个异世界灵魂里，成为拯救世界、结束大战并带来和平的人。

　　而光明圣殿花很多精力和时间寻找异世界灵魂，本质上就是在找十二个碎片。越快找到，就越有可能减少伤亡、赢得战争。

　　“我觉得，如果允许，我们可以尝试换种思路。你知道的，过去光明碎片最终汇聚在哪个异世界灵魂的身上并不确定，通常是剩下来、还活着的异世界灵魂……”索隆先生说的是事实。

　　异世界灵魂因为语言不通，生命力也不强，在光明圣殿的“保护”下，实质上被默认为等待牺牲、等待宰杀的牛羊。这种话只能背地里说，而且只能由索隆这种位高权重的人隐晦地说。说得太直白赤裸，有违光明圣殿的教义和宗旨，而普通民众的确相信，这些异世界的灵魂是真正愿意拯救世界、具有奉献精神的圣人。

　　“但或许会存在一种可能……锁定苏菲，这样光明圣殿的操作就容易很多。你记得兰斯理吗？”索隆院长主动提起了一个禁忌的名字。

　　哈德森表情露出微微吃惊，试探地又确认了一下：“已故的那位？”

　　“对，他的理论……未必不能帮我们结束这无意义的黑白战争和循环。”索隆看着哈德森的眼睛，眼神愈发坚定：“而且，牺牲很小……可也需要人帮我。”

　　很多话不需要明说。

　　哈德森明白了索隆先生的设想，很大胆。但如果是苏菲，的确有很高的可能性。

　　没想到，索隆先生竟然和自己合盘托出这样的计划……一时之间，他心内感情复杂，被学者大佬的认可、可能在光明史上有的崇高地位、冒险又可能引起争议的方案……

　　哈德森面上没什么表情，他知道，如果要表态，肯定要当场，绝对不能犹豫。

　　机会转瞬即逝，他刚要开口，索隆先生又继续说。

　　“……哈德森，我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前沿魔法研究，你也知道我的经验。”索隆先生在魔法界有着开宗立派的地位，魔法理论和实践经验丰富——他如果认为可行，这件事基本就能成功。

　　“但很多前沿的魔法研究，你知道的，可能不会被认可，早期阶段也不适合太多人参与。”索隆先生语气诚恳，继续加码，“做这种前沿尖锐的实验研究，也很依赖研究者的道德。我真心地……希望这件事有你的帮助，我们一起合作……可以吗”他很会拿捏哈德森的心理，说话的节奏和语气都让他不住地激动、想立刻开始投身所谓的、和苏菲相关的前沿研究工作。

　　“我、我愿意加入的，索隆先生。”哈德森整张脸上都亮起来，满是热忱和期待，“您相信我、选择我，我不胜荣幸。如果任何事，请您直接开口……我一定，全力以赴！”

　　……

　　合作联盟达成，双方都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