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参加的第一个社团活动是读书分享会——学生们来自不同学系，研究方向也大不相同，他们各自讲解本领域的经典著作或者最新研究。

　　苏菲坐在活动室的最后，一边整理材料一边听学生们的各种神奇理论——她听不懂，甚至有点难以想象。

　　什么符咒最大承压力、什么延迟反应时间和触发条件，什么调整环境和逆纯度对归零效果的影响……苏菲看了一眼黑板上的那些图画、公式。只能说，大家说的都是通用语，但魔法师的确用另一套体系说话……实在高深，她只能粗糙理解，魔法大概是多学科融合的实践科学？

　　学生们自己就能组织得很好，苏菲不需要做什么。她大概写了下组织活动的流程，但发现学生之前的提交方案写得比自己详细……算了，她收好学生的签到表，合上文件夹，头脑懵懵地听学生讲。

　　——权当通用语听力理解，她自己安慰自己。

　　……

　　分享会结束，学生们各自收拾东西离开。坐在最后一排的苏菲稍稍愣了一下，竟然……连结束语都没有？最后一个人讲完了，大家就主动抱着书离开，甚至没有多交谈或者道别。

　　讲台前有个女生在收拾东西。

　　苏菲走过去，略带小心地问：“请问……这就结束了？”自己的主动搭话和这场分享会的疏离氛围并不相符。

　　说实话，她觉得这场分享很符合“魔法师的刻板印象”——没有主持人，每个人主动上去讲，讲完了也没有问答或者讨论……甚至活动结束都没有结束语，简而言之，无废话、纯干货、高效到过分简单。

　　那个女生点点头，看了她一眼，大概认出她不是学生后，稍稍收回了表情上的惊讶和冷漠，“是的，女士。您之后感兴趣可以再关注。”女生已经把物品归位，她转身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快步离开了。

　　可以理解，她知道很多魔法师不喜欢浪费时间在没用的地方上——作为后勤办公室的助理，也常会花一部分时间精力处理魔导师们的事务性工作。而且她也能感受到，很多魔法师不愿意花费精力在与人社交上，甚至连交谈都浪费时间。

　　不过，苏菲以为那是魔法师们对待非魔法师的态度，没想到他们自己也不爱交流？竟然不讨论的吗？

　　苏菲看着这个空空的会议室，不知怎么的很想笑——那群学生们离开前都把椅子摆正推回，很守规矩……相比之下，自己是那个完全冒昧、误入魔法师的私人世界的奇怪的“老师”。自己一点魔法知识都没有，却来“参观”魔法师们的活动，很想道个歉啊。

　　收好拿自己的东西，把椅子摆正，苏菲离开会议室。她只希望之后的活动能让自己有得写——要是都像今天这样，她真不知道年底怎么交差。

　　————

　　体术训练室，奥利坐在靠窗的地上，翻看学生名单。这个月底的区域性地体术比赛名单和项目已经确定了，他在犹豫要不要报名带队教师。

　　说实话，他不算感兴趣，但原定的教师盖文突然受伤，不适合再去。他搞不懂盖文作为经验丰富的体术师，为什么会在和学生训练的过程中受伤——可能这是人类□□特有的脆弱，兽人就能好很多。

　　达蒙慢悠悠走进来，“奥利，有空吗？”

　　奥利看了一眼这位黑色皮肤却身着白衣的体术师，啧……怎么说呢，达蒙换穿衣风格了，这身体术服还挺修身的、就是有点限制体术动作的发挥。

　　奥利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名单：“比赛的带队教师，你有兴趣吗？”

　　“呵，怎么，你还有兴趣？最近这么闲。”

　　“没……就是有点无聊。”

　　“那位苏菲小姐呢，怎么最近不见她来找你？”达蒙露出一个很浅的、善意的微笑。

　　“她最近很忙，怎么了？”奥利打量达蒙一眼，一拳锤在他的肩膀上，“打听什么？斯黛拉对你的修改意见改完了吗？”

　　斯黛拉是和达蒙合作共建实践课程的魔法师，也是学院里少有的、对体术也很感兴趣的魔法师。当然也是一位可爱的小姐，达蒙一见钟情暗恋上了人家，花了大精力才争取到这个合作机会。

　　“呵，没改完，你帮我啊？”达蒙不在乎，后退着弹跳躲开奥利的近身攻击范围，“我就是来找你聊毕业实践的，说真的。”

　　说完，他背在身后的手也拿出来，向奥利展示了刚才和斯黛拉见面提出的问题，“斯黛拉提的问题，有些还要问问你的意见，毕竟你的理论经验更丰富。”

　　呵，达蒙的实战经验可比自己丰富，这事……就和经验没多大关系，估计又想从自己这里搞点什么亮眼的思路。奥利不在意，也不戳破达蒙，他点头：“来吧……，我们看看斯黛拉小姐又给你提了什么问题。”

　　学院对于魔法系学生毕业的标准是完成一项魔导师认可的研究，同时参加一次实践活动。

　　对大多数修习魔法的学生来说，完成魔法研究很容易——他们已经很懂通常的研究模式，甚至能做出很多创新性的魔法成果。但毕业实践活动往往是最恼人的——要去森林里猎杀特定的魔兽，这意味着脆皮魔法师们要在艰苦的环境中生存，然后按时完成任务。

　　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学院的要求有点过于难了——魔法师的就业环境非常好，未来，尊贵的魔法师只需要在高塔里进行研究，甚至也不需要自己花心思雇人做事。只要对雇主提要求，大小问题都会被解决。所以，学习掌握猎杀魔兽这种技能，本质上没有必要。

　　好在，学院里从老师到学生，大家都认同完成这种毕业实践活动是一项魔法师的荣誉——也是建立魔法师圈子里盛誉的基础。

　　学生们会认真对待——不是像魔法研究那样点灯熬油、夜以继日地研究，但确实会临时狠狠报个佛脚、努力让自己擦边飘过。

　　简言之，脆皮体质被视为常态，没有人愿意花精力锻炼魔兽猎杀技能。到时候，几个学生临时组队，在森林里建个小营地，再狠丢魔法符咒之类的，总能保护自己还完成魔兽猎杀任务。

　　……

　　“斯黛拉的主张，基本和前年魔导师讨论大会那次差不多。希望能正式把体术学生纳入毕业实践的小团队里。”达蒙简述着问题背景，“现在学院的态度是鼓励，但没有明确的制度……的确出现了一些钻空子的情况。”

　　奥利耸肩，不认同达蒙的话：“哇，就知道会这样，体术的学生是不是被魔法的学生骗了……不过怎么能把锅全丢在体术学生这里呢？”

　　达蒙打了个手势止住奥利的吐槽，“咳……没，不是怪我们，是魔法学生做得过了，斯黛拉几个相熟的魔导师也觉得看不过眼。”

　　“哦，那你继续。”奥利摸摸下巴，还是忍不住补充一句：“魔法师们……之前可是有把魔兽森林炸了个乱七八糟的历史……啧，咱们还是得护着自己的学生们。”

　　之前学院没有详细规定魔法符咒的种类和数量，导致有些魔法学生组队进行无差别连环爆破，对魔兽森林的生态情况造成了很大破坏——影响极差，完全有损魔法师的声誉。甚至当年，因为争论这几个钻空子的学生到底是违反道德还是违反规则，学院还举办了几次魔导师讨论大会，连道德审查委员会和光明圣殿都介入了。

　　达蒙点头，他也想借着这次机会，再提一提体术学生在学院的地位——毕竟，擅长打架的普通人，在这所崇尚魔法研究的高级学府里往往被视为好斗、冲动和没脑子。但体术系的教授们都知道，自己教出来的都是一群热忱的好孩子，很有武德。没有人想承受这种刻板印象。

　　“所以……魔法师在团队里，会不可避免地把猎杀魔兽的责任完全推给体术师。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达蒙把文件向后翻开了一页，“这是斯黛拉提供的一些思路，但我觉得不是很适合体术的学生。”

　　“如果仅仅是猎杀魔兽的实践，我们已经有了很多项专门的训练课程。”奥利顺着达蒙的思路继续说，“所以单纯的捆绑组队没有任何效果，那样魔法学生和体术学生并不能得到锻炼。”

　　“而且……很可能的情况是，学生组队会很混乱，两方甚至发生没必要的矛盾。”达蒙稍稍解释了下魔法师的思维，“斯黛拉的意思是，传统魔法师的思维不想和体术的学生建立真正的友谊，而我们的学生非常注重团队协作，毕竟他们毕业后要就职于各个地方的卫队、骑士团以及冒险者团队。”

　　“本质上还是阶级思维差距。”奥利揉揉脸，问题的确存在，但似乎又绕回来了。代表上层精英的魔法师和代表平民阶层的体术师——虽然二者都是各自群体的顶尖者，但不可否认的是，克尔曼大陆就是形成了这样直白的鄙视链。

　　……

　　斯黛拉的建议思路，非常“魔法师”——限制实践团队内体术师的数量，防止魔法学生过度依赖体术师。可这样很有可能变相增加体术学生的压力，毕竟他们需要再团队内承担“保护魔法师”的责任，再加上猎杀魔兽……不合适。

　　奥利读完，和达蒙对视一眼，懂了彼此的意思，也就没有再讨论。

　　而达蒙的建议书里主要讨论了降低魔法学生猎杀魔兽的难度。比如魔法师不一定要去魔兽森林自己捕获，在安全的训练场地里、由体术学生进行辅助猎杀也算通过。

　　奥利明白达蒙的意思，有可行性但肯定被拒绝了。他挑眉看着达蒙：“所以……魔法师肯定不可能放低自己的标准，这样说出去太丢脸了……对吧”

　　达蒙摊手，点头，“对。”

　　他也很无奈，虽然自己的出发点是不想培养的学生还没出学院，就被魔法师们“损耗”到半死；可这种建议……确实有点侮辱魔法师的体面了。谁让他没想出更好的方案呢？

　　“你呢……给点建议呗？”

　　“……”奥利看着窗外，正赶上午休，体术的学生彼此追着跑着去吃饭……想不出来，想吃饭。

　　叹了一口气，奥利歪头回看达蒙：“咱们讨论半天也没进展，吃饭吧……之后再说。”

　　达蒙被他无奈又抗拒的神情逗乐了，他从奥利手里拿过文件，“走吧，你可别给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