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起床时，奥利还在装睡——巨龙以一种灵巧地姿势趴在高高的金币堆上保持平衡。

　　苏菲随便拿了个面包，边吃边在“重新装修”的龙穴里开始散步——她不时蹲下检查，尝试掀动层叠的、交错压在一起的金器。说实话，这样崎岖不平的“金子地毯”真得让人无处下脚，只要不注意，就很容易绊跟头。

　　难拆，这是苏菲的结论。

　　绕了半圈，她又返回坐回到床上，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奥利，她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翻看那些对现在来说完全对不上的账务。

　　太阳升高，光透过穹顶上的透光孔把龙穴照得亮堂堂。苏菲摸摸鼻子，又抬头看了一眼金山顶上那条龙——呼气吸气，肚子起伏平稳，睡得很踏实。

　　有点好笑……苏菲也躺在床上，她甚至扯了被子盖住头顶。

　　十分钟后……苏菲还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龙在睡觉时不经意地翻身，还有几枚金币滚落的声音。

　　三，二，一……就是现在。

　　“奥利！别装了！”苏菲猛地掀开被子，她大喊试图抓他个现行，没想到奥利一副刚刚睡醒的迷糊样。

　　红龙摆摆脑袋，前爪还在脖子和胸膛上抓了抓，“苏菲，早啊！”

　　“都十一点了，你……”苏菲被他逗乐了，不知说什么好。她早上就发现奥利在悄悄盯着自己看，而自己走到金山附近时，他尾巴都绷直了。

　　——鬼才信奥利这种级别的体术师会伪装不好简单的睡觉动作，他分明就是故意试探的。

　　苏菲有意捉弄他，也假装没发现他醒了——就看他什么时候憋不住。

　　“十一点了，周末嘛……”奥利还是嘴硬。要知道，他的心可吊着一个上午了，不知道苏菲打算怎么对他和金币这个烂摊子。

　　“下来吃东西？”苏菲从一边拖来了食物篮。

　　奥利还是四爪抱着金山，“等一会儿，不是很……饿。”他不想下去，他看见苏菲旁边的账本了。

　　苏菲也不劝，自己去旁边的架子上找了历年的冒险者团队排行榜来看。

　　奥利在金山顶上，百无聊赖。

　　苏菲拿着笔在报纸上不知道在圈什么……是发现什么新项目了吗，以前的旧报纸有什么用啊，想知道。

　　巨龙眯起眼，尾巴轻轻摇了起来，

　　看样子，苏菲已经消气了？哎，其实数金币虽然很重要，但是也没那么重要对不对？

　　苏菲在纸上画什么呢，她怎么翻过去了，看不清了……

　　“奥利。”苏菲没抬头，但突然叫他。

　　巨龙下意识挺起脖子，“嗯。”，在等待中，他下意识抖了抖翅膀——说实话，想下去活动一下，躺太久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哎？……好吧。”奥利反映过来苏菲的意思，今天周日，明天周一。周一要上班的。

　　“那、那……”他还想问，那金币怎么办。

　　“那什么？你直接说……不要在趴在山顶上了。”苏菲抬头，朝他招招手，微笑着示意他下来。

　　奥利不由自主地降落在苏菲床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

　　“苏菲……”巨龙紧张的心似乎一下子被抚平了，“我们……不着急数金币，对吧？”

　　苏菲笑着点点头，“没事。”她又朝着奥利举了下手里的笔记本，“我想，咱们先考虑投资冒险者团队的事……你看，我挑了这几个……你靠过来点，看不见。”

　　苏菲说话很温和，又很有条理，更重要的是，她好像真的真的不生气了。

　　奥利高兴起来，举着红龙的大脑袋往苏菲旁边凑，试图看清她笔记本上的小字。

　　然后，猝不及防地，就听见“啪”的一声——苏菲一个巴掌打在了巨龙下巴靠近脖子的地方。

　　那是苏菲最方便出手的角度。

　　不疼，就是手掌拍在龙鳞上发出了很响的一声。

　　说实话，更像挠痒痒。

　　奥利大脑宕机，狠狠地反应了一下，他甚至慢动作地缩回前倾的身子，“苏菲……你刚才，是不是打我了？”

　　苏菲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右手若无其事地拿起笔，还要继续往本子上写：“咳，打你一下，就……解气一点。”说完了，苏菲自己有点心虚。

　　打人不打脸，自己这样不太好。

　　但刚才骗奥利过来的确是一时冲动。她下意识觉得奥利不会生气，也没考虑过任何后果。

　　她抬头，看还在震惊中的红龙，左前爪还挠了挠下巴她刚才打过的地方。

　　巨龙的金色眼睛睁圆了看她，完全不可置信。

　　“好吧，对不起……”苏菲立刻道歉，“我承认，不应该这样捉弄你……打你也不对。”她从没见过奥利这样僵住的样子。

　　现在，苏菲有点担心种族文化差异的问题了。奥利对自己一向很温和，但刚才自己是不是越界了。

　　“你，是因为金币的事情吗？”巨龙开口，声音带着严肃，“……是因为这样，才打我吗？”

　　“……对不起奥利。虽然我昨天挺生气的，但刚才我更多地想开玩笑。”苏菲摸不透巨龙的表情，她想说点什么让气氛更轻松。

　　巨龙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站着，“那你还昨天的生气吗？”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菲摇了摇头，“……就是没想好怎么数金币，不过，这件事还不算着急吧……慢慢来总能解决的。”

　　想到这，她又抬头看向奥利，“我们账记得慢一些，应该不耽误吧？”

　　苏菲的想法，就是慢慢渗透，降低奥利的期待。她不好意思直接摆烂说不想搞了，那样会辜负他的信任。可她又实在觉得，除非搬家，奥利大概永远不会把压得严严实实的“金子地毯”掀起来或者拆掉——奥利明明玩得很开心，也很满意现在金子的“造型”。

　　金子都是他的，又不会长腿跑了。重建账本……再拖一下。

　　在苏菲期待又藏着试探的问句后，巨龙思考了几秒，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你判断就好……不耽误事就行。”他的声音还是平静威严。

　　“苏菲。”

　　“嗯。”

　　奥利和苏菲看着彼此，“打了龙一巴掌”的小插曲让氛围有点尴尬。

　　苏菲想主动说点什么的时候。

　　巨龙先带着笑意，甚至贱兮兮地开口，“不疼……，还有点痒。”说完，巨龙就又带着自己的大脑袋主动凑到苏菲旁边，要看她的笔记。

　　苏菲几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奥利刚才的严肃是装的，“所以你……？”她还想再确认一下。

　　“我也和你开玩笑。”奥利嘿嘿一笑，“别管了，你继续。”

　　笑话，他可是超级无敌喷火龙，被苏菲“摸”一下怎么了，不疼不痒的。而且他超机智的好吗，不仅让苏菲消气，还让苏菲主动放弃数金币哎。

　　……

　　离开龙穴前，苏菲特意问起了杜德。很久不见这只吵人闹人的小鸟，也不知他在干什么。

　　“能干什么，每天睡觉呗……”奥利讪讪的，“他每天后山乱跑……我们也不好找他。”

　　“那好吧”，苏菲有点遗憾，“我还特意给他留了几个面包呢，之前他最爱吃的口味。”

　　巨龙已经低下身子，摆好姿势。苏菲见状，也就不再纠结，“我们下次回来时再找杜德吧。”

　　————

　　后山的杜德，睡了整整五天——完美地错过了苏菲来的周末。

　　他醒来时反应了很久。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我是杜德。

　　我是白鸟？

　　我怎么是白鸟？

　　不对，我也不是杜德啊……

　　头昏沉沉的，刚醒来没多久的白鸟连路都走不稳，就再次晕了过去。

　　太阳灿烂热烈，光明照耀大地——刺眼，烦人，令人无处躲藏。

　　当麦尔珈地区再次陷入黑夜时，白鸟终于感受到了舒适的环境。慢慢地醒来，他适应自己的鸟身体，又蹦蹦跳跳巡视周围环境。

　　杜德站在高处看着自己的“坟墓”，陷入回忆中——肮脏的、罪孽的、连光明神都不可饶恕的亡灵法师？枯骨……不过是另一具不重要的躯壳。所谓光明的净化仪式也不过如此，只要计算得当，简直不堪一击。

　　白鸟尝试着飞起，向麦尔珈地区以外努力。

　　他还是得离开这里……既然想起来了，那就意味着要去做很多事。黑夜正是恰当的时机。

　　没多久，白鸟杜德就累得气喘吁吁。越靠近麦尔珈地区的边缘，他就越发没有力气。最终，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是残留的禁咒还在发挥作用吗，不应该啊。

　　站在枝头的白鸟回望麦尔珈山。

　　还是现在的鸟身太弱了，一点点力量都承受不住……倒是那只红龙。

　　成为亡灵法师之前的回忆再次涌现，杜德很满意自己在很久之前就设下的备用计划——他不再尝试飞远，反而转回朝着麦尔珈珈山飞去。

　　————

　　区域性地体术比赛的结果出来了，学生们的成绩很不错，但其中有一个名叫“皮欧”的小个子出人意料地取得了个人赛第三的好成绩——远超出了他以前的平均成绩。

　　……

　　内部的表扬会结束后，奥利和达蒙一起离开。

　　库潘奇主动拦住他们；“老师……”他有点吞吞吐吐，不似平时活泼。

　　奥利想起来库潘奇之前问魔法学生实践组队的事，明白了他的来意，“达蒙，你和斯黛拉先聊，我一会儿加入。”

　　……

　　库潘奇的态度很坚决，他是直接来向奥利申请去参加魔法毕业实践的——后续需要向学院提出课程调整，库潘奇得找个老师帮自己签字。

　　奥利问了库潘奇的团队构成：一名体术师，四名魔法师。而具体任务是去魔兽森林猎杀一只中级魔兽。

　　通常，一只中级魔兽需要至少两名以上的体术师配合才能杀死。

　　压力不小，即使库潘奇是他们这一届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奥利看着手里的申请表，还想再劝劝他。但他也没法开口问，库潘奇作为一个体术学生，和魔法学生之间的友谊能不能扛过生死。体术师理解的团队协作，和魔法师理解的团结，是同样的概念吗。

　　很多事，也许需要经历过才能明白。奥利比库潘奇年长很多，他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以己度人，以过来人的身份直接干预一名学生的成长。但他又心疼自己的学生。

　　“奥利教授，我是信任您，才拜托您的。”库潘奇明亮的脸满是期待。的确，他也可以找其他教授，但他最喜欢这位一直平等待人、真心关心自己的奥利教授。

　　“我再想想……你等我几天……”奥利拿着库潘奇的申请表，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