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刻,常飞燕也再次发出她在先前曾说过的话,道:“是啊,小侯爷,不要再任性胡闹了,你突然不告而别,可知道白云侯爷会多么担心吗,到时候,心有挂念,说不定就会影响到战争的。”
任性胡闹?
赵舍疑惑,作为侯府之子,他并非不知轻重之辈。
但是,自己千里快马来追萧家军,真的仅仅是不想与昔日月魔教的这些人分开么?
或者讲,他虽说不出来追踪的过得去的理由,实则也是有着自己的直感的——
他不想出使幽燕山归来的那一幕重演,虽然那一次,被证明是虚惊一场,这次呢?
上回可说是能避免战斗的结盟任务,这回,可是实打实的前线战斗啊!
赵舍一时沉默了。
萧云不晓得他有没有真的想通,最后道:“二弟,我不知道你追过来有没有其他想法,但是,这世上的规则就是如此,我们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意,总要去遵循什么,他要试炼,就任他出招,咱们应付过去了,才是真真正正的活的智慧,所以,我希望咱们正正常常的相会,是在子无双城、夕照城两线的战斗皆胜利结束之后,于万军之下的会师,所以,二弟,这一次,我还是要当你没有来过……”
萧云说完,丢下那根柴,转身要离去。
忽然,常飞燕追了上去,不知低声嘀咕了些什么,又转交给了一样东西。
萧云接过,一点头,才真正没入夜色,没有回头。
看着那消逝的方向,赵舍呆怔了良久。
尽管没有听到大哥的直接劝说拒绝,他也知道,这一趟,是真的不可能继续跟着萧家军了。
这期间,常飞燕倒没有在说什么话。
忽然,有两个人一左一右落在了前面,跪倒道:“小侯爷,终于找到您了,快跟我们回去吧,侯爷正心急着呢!”
赵舍这才回神,一看,竟是鹰鹤二老。
这两个人会跟来,并不足奇,只是,因何能在这夜中,野地里,精准而及时地寻到自己呢?
常飞燕见赵舍质疑的目光看向自己,不由心虚地避了过去。
二老的到来,实则就是她一路留下各种暗号线索的功劳,最起码,每次留宿于旅店人家,都会留钱嘱托老板主人们,若有后来者询问情报,就将下一步的去地告知。
至于四刀客,则还滞留于后头呢。
不论如何,是必须回去了,赵舍脑袋一耷拉,完全地丧了气。
而萧家军的营盘之中,见到了重新出现的萧云,诸葛治松了口气,道:“公子,您刚才到哪里去了。”
萧云摇摇头,道:“没什么。”
方才,常飞燕趁自己离去时,将一路留下了线索之类的话告诉了自己,以求安心,同时,也将那副由打晕的萧家军士兵身上剥除的兵甲塞还过来。
所以在回归营地时,萧云还首先将那兵甲寻到一名将官代为处理了。
至于赵舍的事,他完全没有道出。
于是,这一夜,就仿佛任何特别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而不久之后,就是对夕照城的正式攻坚了……
事态,比猜想中进展的要快速。
萧家军抵达了夕照城外的时候,一眼望去,就被所见震撼。
宽阔的护城河,数丈高的坚实城墙,往两厢拓展,望不到头,每隔一段距离,一座座城楼,犹如塔台,加上厚重的双页城门,组合出了雄伟的夕照城的外观。
这样的防御,即便其内仅有一万部队,靠自己这六万人,就可以攻下来吗?
一众首脑驻马军前,皆慨叹不已,心中所思所想相差无几。
诸葛治叹道:“想攻下这样的城池,只能靠智取,而不是强攻。”
是啊,谁也不愿意打纯粹积累尸骨来完成的城池攻坚战。
任九重松了口气,道:“幸好,我们还有第二项战略选择,驻守夕照城外,防止夕照方的军队从此关卡脱出,扰乱我方后方,一旦对方由此决定,平原决战,就是我们的胜机所在了。”
这下,众人都点头,反正,来之前,白云侯爷没有硬性要求萧家军打下夕照城来。
而白云军一方的苏七、赵苟也没有表达不同意见,毕竟,他们也不是会让队伍白白牺牲的蠢货,侯爷也没有对自己下过密令,非采取某种行动不可,更何况,来之前金良已经嘱托过,要懂得保全自己,相较于现下,就是顺应潮流了。
既然如此,萧云就开始下令:“部队就在此处安营扎寨,严密监视夕照城池动向!”
军队众声一致,道:“是!”
声震天宇。
不过,细务还未展开,眼前就起了变化。
原本寂静的城池,隆隆声中,突然城门开启。
接着,一队兵士行了出来,过了降落下来的护城河桥后,行向了一侧,不久列队在那里。
然后,是另一队士兵出城,布局在了河桥外的另一侧。
依照如此规则,出城池来的士兵源源不断,在河桥之外叠加了一层又一层,向两厢延伸的长度也一点点增扩,从横到竖无穷地铺展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萧家军们一下子怔住了,包括首脑们,议论个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
诸葛治也满是疑惑。
按照先前的预估,夕照城应该是城门紧闭的,以坚固的城防由少量敌多数,以最小的付出带来最大的效果,但现下的场面,却是城池中军队正在没完没了的出城。
照这种趋势,夕照城军莫非想在城外决战?
城中兵员到底又有多少,真的只是情报中的那三四万人?
想到这最后一点质疑,诸葛治就心下一沉。
依照白云侯提供的资讯,夕照城只有三万多人,将固守城池,来抵挡六万的萧家军,而夕照城主本人则率领主力前往增援子午双城,与同样是主力兵员的白云侯所属军队主主对决。
然而,若情报有误呢……
还没推断出来什么,就见最后的一组士兵出来了,那是一大队骑兵,中间护拥着一员虎躯大将,坐骑披甲,威武霸气,而此人旁边,还有一个掌旗兵,擎着一杆图示鲜明的大旗。
看到那旗子,诸葛治就一愣。
其他人,从萧云往下,都呆了一呆。
按照他们事先的了解,那杆旗子,应该代表的是夕照势力尊主的身份,而再看那旗下主将,其形貌,大致也似极了曾经见过的画像。
莫非,这就是夕照城主本尊?
但是,夕照城主竟然由城中现身,意味着什么?!
然而,诸葛治却在那一瞬间滤清了所有思路,萧家军与白云军的分兵,以及夕照城主的突兀出场。
他低声对萧云道:“公子,白云侯爷这是想让咱们再死一次啊……”
萧云也想明白了。
所谓夕照城主主力军渡向子午双城,其实仅是白云侯单方面的谎言,或者,是表面性的,夕照城主所瞄准的,恰恰就是往此城池而来的萧家军。
甚至说,是两大城主所形成的一种默契。
那么,为何要摆出这种龙门阵呢?
原因也很简单,传闻嗜血大将死后,夕照三军俱缟素,夕照城主本人更不例外,可见他对自己这位结义兄弟的死的恨意,因此,除掉萧云可能就是他最强烈的愿望。
这一愿望,恰就于此刻有了实现的机会。
白云侯利用夕照城主的复仇心意,将萧家军孤立地调度向了东面战线,至于苏七、赵苟二军,则是用来降低萧云质疑的弃子。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吊诡局面。
夕照城主率领主力,主动出城,来对决萧家军,恐怕是兵力占了优势,复仇心正盛。
下面的局面,恐怕是你死我活,而萧家军,则没有退路。
这时,那主将率队到了最前方停了下来,威目一扫,冷声道:“哪个是萧云?”
萧云纵骑稍前一步,一看,果然是好一个威压自胜的豪雄,他拱手道:“在下萧云,阁下可是夕照城主?”
夕照城主不答,看了少许,忽哈哈大笑道:“好个白云侯,竟然真的将你独军派过来了,可悲啊可悲……”
萧云稍一怔,随即平静道:“正常的军务调动,萧家军自然听令。”
夕照城主嘿嘿笑道:“本城主白日时引兵开往西面子午双城,但只行了一个白天,夜晚时,就脚步不停赶回了夕照城,寻思那赵牧老儿会不会拿此点做文章,果不负我,哈哈!”
萧云不由心下就是一沉。
而听到这番话的苏七、赵苟先是一愣,随后心中满是翻腾,他们没想到,自己连同这两万士兵就仅仅成了为保证计策成功率的弃卒……
夕照城主再次冷笑,道:“萧云,你可知道,你以及现在所领衔的萧家军已经陷入了一个绝境,孤军无援,兵力不占优势,怎么样,还要为那心胸狭窄的白云侯效死吗?”
萧云何尝不明白,背倚城池的夕照军可进可退,兵力也可无限增加,己方已很难有胜算了。
但是领兵打仗,并非全可打有把握之仗,所以他道:“萧家军既已参战,就已做好了应对任何局面的打算。”
夕照城主不屑一笑,道:“愚蠢!”
随后,他忽然目眦尽裂,猛然大声道:“我那嗜血兄弟呀,竟然如此就死在了战场上,未与我走到最后一程……萧云,今日此地,你可做好了为我所复仇的准备!”
这样说着的夕照城主,愤怒与悲伤混杂迸发,不可抑制。
萧云心道:来了……
自夕照城主现身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下面的这一仗恐怕比任何时候都要惨烈,战果也将是非生即死的局面,对于己方,不能轻退,对于夕照城主,则是仇恨所系,不除掉自己不罢休。
所以,他淡淡道:“无论何样,萧某以及萧家军也只有奉陪了!”
闻听这话,夕照城主忽然停了愤慨,看定萧云,笑声由小及大,最后道:“果然也是个英雄人物,好,既然如此,本城主就给你哥机会,其下,如何决出胜负,你将有两个选项!”
决出胜负?
听了这个前提,萧云心底奇妙地一动,道:“请讲!”
夕照城主道:“其一,是双方军队列开阵势,堂堂正正作战,其二,是你我两人,于军前独立一战,败者降于胜者,如何?”
什么?!
这种条件一出,两军中都有嗡乱之声。
对于夕照军方面,在地利人和占优的情况下,为何还要开出这种陷主帅于险地的条件,更何况那萧云曾击败了嗜血大将,武力非同一般。
对于萧家军这面,则不解于夕照城主的话,在他们心里,萧元帅还是接近于无敌的,对方为什么要抛开占大赢面的军队比对,而是改换成首领对决,莫非,是那夕照城主有着万全的把握?
诸葛治脑子里万般念头,不得其解,任九重等,则是既觉得这是个以最小代价获胜的捷径,又担心其内有不可预知的风险,一时也没有意见。
萧云想的,却是当初嗜血大将死后,嗜血军整体非但没有士气降落,反而是升腾无限,而现在的夕照军恐怕也不能以常规推断,主将若出了事故,恐怕并不能令他们放下刀兵,所以,其下的决斗,恐怕并不能用简单的擒贼擒王这种套路去筹谋。
最关键的,是夕照城主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局面已不容他静心思索了,面对夕照城主的迫人目光,他只得道:“萧某选择第二条。”
“好!”
夕照城主哈哈一笑,转身对夕照军下令道:“全军后退十丈,为我与萧云清出战场!”
夕照军虽然还有些不情愿,还是照做了。
而萧云也马上转身,大声道:“三军听我号令,同样后撤十丈,其下战斗,不论何种局面,在胜负未有分晓前都不可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