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数辆马车回归,其内下来的盟人将九大局一一放大分列于旗台之下,为使观瞻方便,每局下还搭垫了一厚实的高台,群豪即刻择局而观。
只见这九大局,第一局是个珍珑棋局,非是棋痴,破解怕是奢谈;第二局为一幅水墨山水,那局主言此为天下洞天府地中的一处,指出其名即为破局;第三局为一五音乐谱,能顺利弹下来整谱的琴客可前往受核;第四局为一百打乱了次序的字,本为一篇文章,有能还原者,破局;第五局是一五行八卦的迷阵,阵中有不少机括,每一处对应一串的阵位变幻,能由出口走出,则局破;第六局为一幅地形缩略图,有关卡,城池,及固定的各种要素,欲破局者执一弱军,攻破目标为止;第七局为一套十幅图组合成的剑法,依顺序通畅舞完而不自伤者破局;第八局为一个术数命题(空缺,原理之类的);第九局,为假定的一个诸多病患缠身的病人,问如何用药,才能将病完全去除,但若依常规药方药理,不同病所需的药物会有冲突,一症轻他症可能就重了,且标注上明言多病需一齐下药,不可分先后。
这九局里,多数武人最能直接一试的唯有那套剑图了,但几名使剑者只演了三四图就气血翻腾不得不听,须知丹田运转内力,化真气至四肢百骸成劲,是有规律限制的,高手相比低手,只是将这种限制弱化了而已。而其他的局,即便绞尽脑汁,也不是一刻可破的,反正,林如正等人看了一番,也没了一点自信,只好问最可能精通的两大盟参,张盼苦笑道:“九局中我和诸葛只能试破一半,能成有几,就不好说了,而九局即便全破,怕也是多日之后了。”
明秀明珠嘟囔道:“师傅,他们肯定是用计来拖延战约的,咱们又何必破他们的什么局,有这精神还不如用来想怎么破月魔!”
林如正斥道:“肤浅,我盟若有办法直捣月魔,也不会想那约战之策了,而且,对方设局我方不敢或不能解,于我正道盟声誉也有损,再说,咱们可以把破局之事当做聚升整个正道人心士气的机遇,向江湖宣传魔人的挑衅并加以悬赏,不是能更一步招揽奇才么?”
众人听得点头,都道盟主远谋,不久,众人就商定了决策细节,更向天下所有正道人下了重诺,凡武人无大恶者,若能来正道盟破一局,赏千金,记功勋,赐职位,言出必践。如此一来,不多日就有一拨拨的江湖人千百里的来总舵义场上欲图破局,每天来去不下千数,而这九大局也由各种渠道散播到了江湖民间,成为商品收藏并引发群伦兴趣。
可以说,双方这一来一往的较量中,正道盟略占上风。
天魔山上,萧云也只是偶从夜莺的奏报中听一下事态的发展,对正道盟轰轰烈烈的动作不以为意,一心关注着那演兵场上千多人的训练,到三月之期剩余不多天的时候,千多人的武学平稳下来,萧云便汇集诸首脑于那魔台上大阅成果,当日落发出肯定之语时,台上台下欢呼成一片。萧云乘兴命名最终选出的一千一百人为月魔旗队,意即代表并护卫月魔旗帜的力量,简称月队,队设旗主、分旗主、掌旗营、护旗营等加以组织,旗主直接领导掌旗营,为不动盘力量,分旗主各领一护旗营,为常规护卫者,总之,人人多了一份使命感,最终,还宣布为千多人于场上摆席庆祝,并在明日大歇一天。之后,萧云就离开魔台,散了众首脑,去请示七大天煞阵中的赤炎。
绝峰之下,萧云拜倒,道:“启禀圣主,那千多人圣卫已完成修炼,臣下暂名其为月队,主责以战力护卫圣旗,请圣主裁夺!”萧云讲完,打坐中的赤炎才睁眼,笑道:“这些细微处你可自行考量,说吧,是否要实施行动了,有何全策说来。”萧云酝酿了下思绪,道:“如此臣下便斗胆实讲了,现今武林正邪之局面,臣下认为,若通盘比较,我教不如正道盟实力之壮——”说到这里,他暂停了一下,赤炎却无怒色,笑道:“你不挑明本座也知晓,嘿嘿,若你肯大肆启用暗队八百人那样的黑道人物,正邪对比也不会如此悬殊,你继续讲吧!”萧云道:“因此,与正道盟斗,不能用强,臣下已想出若干巧计,只不过,此计需要南宫右使配合行动。”
湖畔南宫婉冷笑道:“即使你不提,本右使魔功久练,也要找机会为圣教出力,也证实一下,圣教中并非只有你萧左使可为柱梁!”
萧云却不与她驳,等待赤炎发话。
赤炎笑道:“你且讲讲那巧计,看胜算几何。”
萧云一番细讲,赤炎听得大笑,起身道:“好,此计不错,这一来,也不用本座耗费些无用的气力了,小婉儿,此次行动,你就暂且配合萧云吧。”
南宫婉只得躬身称是。
赤炎又道:“好了,本座就此侯在这里,静待你的战讯,等着圣教统一武林的那一天,去吧!”
临行前,萧云却颇多迟疑,道:“圣主,有一个担忧臣下不敢不早日质疑。”赤炎奇道:“何种担忧,讲来!”萧云道:“以臣下所能知,武人即便是那些修道者,凭借的也是由丹田生出的内力化作真气,此外不能生其他力量,但是月队这千人,所能支配之力全为吸纳之魔力,用一分则减,臣下担心此番出征,若耗力太巨,则……重归病态。”赤炎稍一沉吟,笑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魔石中力量若这么快就使尽,也不配称作由剑灵山带下来的神石,至于后续力量如何获得,嘿嘿,到武林归一后,本座自有办法办到!”
萧云不敢再问,与南宫婉同声告退,出了绝峰七大阵,此过程中,南宫婉未与他将一句话,也未送来一个眼神,萧云倒也没有自讨没趣。
第二天的详细布置不提,但说那孟义焦雄,自打揽得了典狱官的职责后,原以为接近了那上千正道俘虏,就可以发挥出卧底作用有所建树了,哪知二人的权限纯为摆设型的,并不负责具体公务,也无权提审探视任何犯人,甚至只有资格在第一层石牢闲逛,整个山中生活也被规定在了两点一线——天牢、居处以及中间的直通路经。如若想以游览山景为借口到处看看,那些多处设置了的关卡卫兵根本不听任何通融的话。二人意识到,没有三司五士以上身份的腰牌就无法成为自由人,为此数次苦求过赵舍,为其发放一个腰牌,赵舍对二人态度良好,对要求却只是打哈哈,总以审批缓慢为由拖延,弄得孟焦总是病恹恹的在一处,晒太阳闲聊。
这一日午睡时,孟焦却再次被魔台那边隐约的喜庆声惊醒,更增进了连日来的好奇,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但他们却无人可问,因为那些狱卒尽管混熟了,也不过同样一无所知。
忽然,两人耳中落入赵舍的笑声道:“呦,二位这太阳晒得不错嘛!”
两人即刻从老外的两张躺椅上翻身立地,一边一个哈腰陪笑道:“赵兄弟你总算来了!”
赵舍先不答,近前,占了他们的藤椅,笑道:“两位老兄盼我有什么事么?”
孟义腆着脸道:“还不是那腰牌的审批嘛。”
赵舍指弹椅把,似笑非笑道:“只要二位忠心圣教,腰牌总有一天会发下来的,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满山游览了。”
孟焦听这话类同先前,也不对腰牌抱幻想了,他话道:“赵兄弟,虽然圣教万般好,但我兄弟俩野惯了每天困在这天牢的事情中,嘿嘿,还真有点难受。”
赵舍抬眼道:“那么二位到圣教所属的镇中去做黑白袍接引布道使岂不更好?”
这两职位不能随意归山,又正面接触着正道盟人,如此不但如被流放于月魔权力之外,还可能假戏成真被正道盟是为叛徒,二将不介意深度卧底,但这种以名誉为代价的英雄行为还不是己身能承受的,所以他们对赵舍这建议摇手不迭,孟义又讨好笑道:“赵兄弟,是这样的,咱们自然不敢对圣教有所抱怨,只是想讨一分可以自由点的,每天可以动些脑子的活儿,要不每天听着山上那震天的喊杀声,还不知什么事不能参与,这心底真像猫抓痒一样!”
赵舍心笑二人拐弯抹角想接触能参与教务的职位,也着实可怜,但想着萧云讲的“使二人不得其用才使其得命”的嘱托,干脆起身挑明道:“圣教没有平定江湖前,二位还是安生的呆在这处为好,小弟近日要出一趟远差,所以牢中劝降的任务暂停,这期间,你们不要想着到处走动,以免被人抓了拿圣律治罪!”放完话,赵舍起身头也不回走了。
哼哈二将发呆回味了一阵,各自侧坐于椅中,苦笑对望,焦雄先低声道:“大哥,我们是不是被软禁在这里了?”孟义无奈道:“你说呢?”焦雄道:“但听赵兄弟话中之意,圣……月魔教好像要有大动作了,说不定要离山去平定江湖什么的,咱们还是无所事事么?”孟义长声一叹,道:“二弟,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俩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局?”焦雄脸一紧,道:“大哥,怎么说?”孟义条分缕析地道:“你觉得月魔教最重大而正道盟还不知道的秘密是什么?”焦雄默想半天,眼神一颤,道:“是……那个人?”孟义点头,道:“不错,这也是我们现今所确认的最大线索,但是,若我们向赵兄弟请示下山到镇中任职,从而转告正道盟这个秘密,你说,会发生什么情况?”焦雄平日里并不太深思这些东西,只好道:“大哥你还是全说了吧。”孟义深吸口气,道:“只会有这么几种结果,一,林盟主等相信了,整个正道恐慌,二,不信,定会怀疑我俩已被月魔同化,所以用难以想象的假情报骇服他们……而要是我兄弟呆在山上,什么都不做,到一天月魔坐大了,我们即便性命无忧,也会背负污名,月魔哪天灭了,我们再归正说自己是卧底,谁还相信?”
焦雄听得大张着嘴,一时绝望罩身,孟义又叹道:“况且,我们虽接下了赏功罚过契令,正道盟又哪里真的相信我们并寄托希望,不然不会这么多天也无一人联络我俩这所谓卧底了。”焦雄合上嘴,结巴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孟义良久才一言道:“魔窟易入而难出,听天由命吧!”
是啊,江湖小人物,却怀了大野心,实在是走错了道……说完,两兄弟仰望天空,日头正盛,却忽然来了一片遮盖的乌云,一时阴霾横生。
傍晚,一个僻静处,萧云径直对单独请出来的吕仙人道:“吕兄,此番行动,你与南宫婉一组,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吕仙人笑道:“想托我保护她的安危?”萧云摇头,道:“不止如此,她久从圣主修炼魔功,日渐入煞,我怕她此次入江湖,会控制不住手段尺度,若是再酿血债,这回的行动无疑失败。”吕仙人哈哈一笑,道:“我可明白你的矛盾了,既怕她入江湖步入偏激,又怕她不离魔山没有机会受感化,所以这回特意把我老吕分到了那边,以作为你的特派使者……不过你放心,你便不提,我也不会置之不理的。”萧云感激道:“如此,便多谢吕兄你了。”不料吕仙人神色一换,叹息道:“但是老弟,你对南宫姑娘就如此没有信心么?”萧云一怔,道:“她自然本性良善,我怕的是她赌气一时行错。”吕仙人手搭他肩,笑道:“萧云,你认为,世间情一字外,最高贵的,是哪一字词?”萧云知他又要点拨什么,默想后道:“道德。”吕仙人一笑,道:“是,又不全面,在我老吕的眼里,人的高贵都在一个义字,友情之义,男女之义,不惧死难共赴险局之义,岁月沧桑坚守约诺之义,而道德,也是一种普遍的义……你与南宫姑娘之间,不止是男女间的爱或恨,她不见得是因为喜欢猜呆在圣主跟前修炼魔功,而你越是表现得不信任,她心中气苦,自然要表现得与你相悖,信任是不应因表层改变的,且记住这一点。”
萧云刹那间回忆起万千画面,已成往事,已然历历在目,尔后又想到任九重、张彦成继、天心、太阴真人、赵舍、宝儿……许许多多的人,恍惚间,已明白了很多,脱口道:“多谢吕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