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至君奇道:“师兄,剑阁中有所谓绝大秘密么?”尹先生一甩袖,下了竹楼,头不回道:“齐师兄若回来,自然一同告诉你们……走,薛师弟,去看看徒弟们武练得有多大进步!”
竹楼静息,只有架上一只剑鹰,在盯视着桌上那字条。
古韩二弟子办了繁琐的出山手续,正要离去,孙道儿忽现身出来,径直埋怨道:“大师兄二师姐,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想下山玩也不叫上我,可怜道儿我整天忙前忙后,也没个休闲的时间。”古城秋失笑道:“六师弟你真的想下山吗?”孙道儿知道被看穿,一挠头,嘿嘿笑道:“师弟我其实是想求一件事。”古城秋道:“说吧!”孙道儿道:“替我……留意一下萧云的情况。”古城秋面色一紧,不自觉望向韩千雪,见后者冷淡如旧,才畅快道:“师弟放心吧,我们会的。”孙道儿欣然道:“那就太好了。”韩千雪忽道:“六师弟,七师妹在地牢怎样?”孙道儿刹那的失落,提笑道:“她很好啊,小弟我想尽办法,总能逗她开心一点的……祝师兄师姐江湖行愉快,小弟走了。”话到一半,孙道儿忽然变了调子,转身溜了,古韩二人皆在心中莫名一叹,随即行去。
再说山下,江湖中此刻震动最大的,莫过于林如正了,正道盟总舵内的他,原以为等的会是连连接报,哪知,第一封梅九送来的讯报就让他由座中一惊而起。月魔对阵少林武当连派,八百场胜六百,八日尽,怎么可能?!而且信中说敌方八百人从表象看不过三流身手,比斗中更看不出半点诈计……林如正头脑一时混乱,在议事堂中走来走去,而紧接着看了信的明秀明珠,干脆惊叫出声,道:“不可能!月魔若尽是信中说的‘三流教徒’,怎么有本事大胜我两大派精英联手?师傅,这信定是假的!”林如正正没好心情,停身斥道:“胡说,由少室山来报的飞鸽腿上皆有刺字长大的认记,心中又正是慈恩大师的笔迹,加盖方丈印,怎会是假!”明秀明珠也意识到了失言,信就算假,没多久真实战况也会由知讯堂探听到,便琢磨道:“那么,月魔肯定是用上了什么不易觉察的诡计!”林如正理智上并不赞同此话,毕竟,慈恩也是老江湖了,自己能看出的,他决计不会忽略,但潜意识里,他宁愿是这种情况。半天,他才忽然对二徒道:“去请二位盟参!”
张盼诸葛治很快被请来,在被林如正请入座后,相继看了那并不长的信,也都先有近乎林如正的震惊,但毕竟客卿修养让其快速镇定。林如正在边上抑制不住焦躁的道:“二位怎么看?”张盼率先道:“事奇则妖,一个三流武人几十招内胜过一个大门派的好手,不合武学常规,信内言‘速无迟滞招无断隙力恒粘连’,这已不是境界,而是颠覆!”诸葛治多看了几遍信,也道:“能使一个人功力反常的,除开某些以透支身体甚至寿命为代价的搏命之学,比如昔日狂侠萧傲天的‘凤凰涅盘’,就是上官无敌家传紫煞神功那等心智丧失的武功,当然,还有吸功大法以及相对应的灌顶大法,但能修炼这些的,必已经是高手了,月魔那八百人显然不合情况,此外就是用一些邪药,像‘易胎丸’,战前服下,可激发功力,但后患非小,且不能持久连用,若月魔用了这种手段,下山战对阵武当、华山、峨眉三派时当有端倪。”
林如正却不敢如此轻易断定,道:“若彼用之法不是这些,却可坚持到最后一战呢?”
二盟参相视苦笑,由张盼道:“那也无可奈何了,其余三派躲在山中先不应战,拖得久了,月魔要么露出底细,要么退却,但三大派屹立皆数百年,恐怕——”他话未完,意已明,传统大家,怎会有韩信之忍耐。林如正一急之下就要修书三封,冷静后却叹道:“避不敢战与战败在江湖中岂非相差无几?”这刻,梅九忽又进来,道:“盟主,二位客卿,月魔出动的另一股力量也已浮出水面,由暂时神秘不知身份的右使率领,这是有关他们动向的情报汇集。”梅九说完,暂退到厅外听候随时可能的调遣。而林如正接过由二徒转递过来的第二封信,心抽紧得很,月魔当初大布疑兵,到现今的两主力齐进,必然是隐含着某种策划的。他打开信,其中内容揭晓了详细:“……右使队现身以来,不避世人,大展旗幡,扬言招纳顺者,初,少有响应,少室山下一战流传,却使魔声勃起,此时至后,顺者影行其尾,且数以千计,皆着黑衣……落叶山庄、南宫世家已先后易帜投暗,失却正风,现又闻慕容、欧阳、上官三家聚首商议,不知其决断如何,若彼亦沦丧,我正道盟恐空有其形矣……”林如正看得失神,跌坐椅中。二盟参看罢,也心中一叹,安慰道:“盟主,此刻局势尚未定,主要还看那左队的成败,何况武当有黑白道祖,华山有宗霍二剑法奇绝大家,峨眉也有定逸定茹二位师太,这六位但凡插手比武,除去左队首脑,徒众之胜败又能如何?三派但有一捷,赢面宛在也!”明秀明珠喜叫道:“对,对,我们宗师祖爷爷嫉恶如仇,才不会被一个战局就束缚了手脚的,他们一联手出剑,萧云人头上天,还怕什么别的?”林如正也燃起希望,心道:“对,师叔祖总不会坐视不出手的,且等战报吧!”
不料,不过三五日,武当战报到来,同样是败场六百,但更引动关注的黑白二道祖却“一直坐关未出”,这让林如正隐有不妙的预感,但想起前言,好歹按捺下来,安慰自己:“毕竟还有二位师叔祖呢……”与此同时,他每天都问相关人员离盟而去的人有几成归来,结果却让其每每失望,归者一直是“十不足二”,到最后,干脆不增反减。
而再不久,华山战报到来,在议事堂等到日落的林如正颤抖着手打开信,见到的内容让他失手打翻茶杯,信也掉落地上。
明秀明珠将信捡起,看到了其中类同前几封的话,而且,其言:“二长者始终未有现身,使魔骑携胜昂扬而去,末有曹建叫阵萧云被拒……华山亦如珠玉落渊,五大派誉失其四,余峨眉,恐也难脱宿命……”
是啊,四大派以同一战绩落败,峨眉派倾派巾帼,莫非就能逃脱魔咒?而月魔左队“战勇如前”,也让其取胜机密不能看穿。不待吩咐,明秀明珠已又请来了二盟参,而张盼诸葛治由两人乃至林如正的表情已猜到几分端倪,再看了那讯报,也只能暗叹口气,林如正却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迫切道:“二位可还有计?”张盼无奈道:“照此势头,峨眉战败当无疑,三世家也莫存指望,而我们,也仅能于结果全部出来前徐图细谋了。”诸葛治也道:“盟主,这世间之理,十五或许月明,但白昼从来日盛,俗话说邪不压正,非为欺心之言,概正可以公平维世,而邪道向以高压维稳,孰长久孰疏忽自可见分晓,而月魔成于突兀,存主宰世间之野心,公平将成独权,必将带来反弹,根基不稳,不用过虑。”林如正又怎不明白这道理,但他怕的是,武林归正的那天,自己已非主角了,雄心勃勃建扩的这正道盟,或为人嫁衣,或成镜花水月,这一番徒劳是为谁来……于是,他忽然肃面道:“不!我们不能坐等事成定局,月魔的巢穴天魔山近在百里之外,魔人两大主力又一出行,山内必然空虚,攻下此山,彼方阵脚将大乱!”张盼诸葛治一听,齐从椅中站起,道:“不可!”张盼接着急道:“盟主,此刻我总舵中聚集的同道十不存二,天魔山详情又一直不够明晰,贸然进攻,没有胜算不说,死伤亦必惨重!”诸葛治也收扇拱手道:“请盟主三思。”林如正却决然道:“不比劝我,即便败,那也是战而败,若无所作为枯待外面翻天覆地,这盟主不当也罢!”说着,他边朝外走,边对二徒道:“敲响十连急鼓,往义场去连夜商讨事宜!”
还未出厅,一个在职盟人进来急报道:“禀盟主,义院那边有争执,好像是抓住了几十名欲图叛逃的人!”堂内五人心一震,急往而去。所谓义院,其实就是正式入正道盟的人员的日常宿处,这院中生了乱,那召集鼓自然要先搁置。
夜中此时,义院之中,正有一二百人与被其围困的几十人对峙,双方人人持兵在手,而外围,则是义院中被惊醒从而出来观看的人,多数指指点点,没有明显的插手意图。而见到林如正五人到来时,所有人都暂时平静,不待发问,那百多围众中一人诉斥道:“盟主,这几十个家伙竟然密谋想趁夜投靠月魔教,简直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被围人中为首者却冷笑道:“‘冷北腿’,你不要血口喷人,咱们是要连夜出总舵不错,却无关月魔教什么事,你们仗着人多相围,可不算什么好汉!”那先前发话的“冷北腿”急怒道:“老子亲耳听到你‘莫无败’在房内聚众低声密谈,口吐‘月魔教’三字,这才率人埋伏,抓个正着,你还敢狡辩!再说,不是投靠魔人,夜里包袱齐备的做什么?!”“莫无败”冷笑道:“我倒要问问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房外窃听,又算什么堂正行径?千万别说起夜睡不着溜达,你前几日吹牛,说能一腿扫平天魔山,我讽刺了几句,你就记恨在心伺机报复吧?!”圈内人抓到话头,纷纷叫嚷道:“对啊,怪不得你污蔑我们投靠月魔呢,嘿嘿,要说口称月魔教便是有归顺之心,那你一天天的讲的比谁都多,吐口水的本事都盖过腿功了!”
眼看围人的一方要群起反讥,林如正忙提声道:“大家且静下!”盟主之威毕竟还在,所有人目光都聚来,林如正正容道:“都为武林同道,一盟兄弟,真相未明之前,勿要自相残杀,何况,林某也不相信江湖名声堂堂一战未败过的莫无败,会是那等图势利而忘侠义的无耻小人!”紧接着,他转对莫无败,盯视道:“莫兄弟,林某所论对否?”莫无败自不能说不对,嘿笑道:“盟主智慧高绝,自然心中有数。”明显想蒙混过关。林如不上当,点头,道:“那么,莫兄弟等几十位英豪此刻夜出,是决计不会投靠月魔教了?不论是现在还是日后!”随着他的后句转厉,百多围众刀剑擎紧,被围的人则紧惧到出汗,旁观的心也提收,实在没人希望大半夜的在这院中有内斗血杀发生。莫无败感觉到实实在在的压力,动一下都生恐被误解,不得不咬牙决断道:“莫某绝不会如盟主所言!”却见林如正眼神透着冷笑,只好更进一步道:“莫无败发誓,绝不会再任何时候投靠月魔教!”而在林如正的威压下,余几十人也一一类似的发了誓。林如正貌似舒了口气,道:“既然如此,给莫兄弟等诸位让路!”那冷北腿急道:“盟主,这些小人的誓言岂可相信——”林如正却不去答他,挥手道:“若还将林某视作盟主的,就让开道!”于是,很快一条窄道闪出,莫无败等人单列开战兢兢出围,等全到了外面,才相互一点头疾出院门而去,不想几丈外就听到了林如正对着义院中人不含感情的发言,莫无败不由打个手势止步,想最后听听这林盟主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