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桉垂了垂眼睫,落下的阴影遮住眼底翻涌深沉的情绪。
“你还没搞明白吗?”慵懒散漫的嗓音不缓不重,却是每个字都准确无误地敲打在沈岁桉的心尖上,“有因有果,而这一切的因,是你。”
或许是因为沈岁桉的身份,那人难得多说了几句:“如果没有你的改变,那个人将会一生顺遂,这个世界亦会按照原有的走向发展……”
她嘴角弯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似笑非笑,“不过,本座给过你很多留下去的机会,是你拒绝了。”
沈岁桉依旧没回答,只是偏着头看向来时的方向,眼眶有些酸涩。
她好像要食言了……
她在这个世界上牵挂的人本就不多,岑溪有了可以落脚的港湾,可谢聿白……是不是日后只剩下他自己了?
“拯救世界吗?”沈岁桉抬眼看她,语气自嘲般喃喃,“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那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岁桉忽地问:“你说今天会下雪吗?”
那人答非所问:“看来你做好决定了,那既然如此,本座便再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
“你之前做的每一次梦,都是真的。”
沈岁桉的喉间干涩:“我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
她的瞳孔一缩,满眼不可置信。
“所以啊,猜到了吧。”
沈岁桉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身体,只觉得浑身都很冷,整个人仿若坠入冰窖,冻得身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运转,可依旧无济于事。
是真的……?
所以说,每一次梦境,她都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过往的时间节点上……
只是因为是灵魂状态或者一些其他原因,所以没人能看到她,没人能感受到……
“你的选择还是如此么?”
沈岁桉掐了掐掌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一个字:“是。”
那人漂亮的指尖点在白皙的下巴处,轻轻笑一声:“你真是与众不同。”
“我有条件。”沈岁桉没理会她类似于夸赞的夸赞。
“说来听听。”
“抹去我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存在的痕迹。”
那人轻挑下眉梢,答应得干脆利索:“简单。”
“既然拯救世界那就彻底一些,让这个世界恢复到原有的轨迹上,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那人轻嗤:“没人敢对本座提这么多要求。”
“不过既是你,本座应了何妨。”
沈岁桉茶色的眼睛垂下:“我想再看看他。”
“再看,你舍得?”
沈岁桉默了一瞬。
“本座没这么多耐心,同你说这么多全然只是想让这场戏完美落幕,如今你该回来了。”
“……”
**
夜色悄然降临,橘红色的光线被暗色吞噬,天际间黑白线交加。
几片雪花飘落,悠哉悠哉地落到开得正艳的风信子上,紧接着无数片雪花纷纷扬扬,天地皆白。
男人坐在窗边,颀长挺拔的身影在这一刻竟格外落寞孤寂,挺直的脊背弯下,潋滟的狐狸眸黯淡无光。
他直直地望向窗外,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依旧固执地不肯将视线移开半分。
他从朝阳等到夜幕,始终不见心中所想之人。
他期待着,期待那个人轻手轻脚地从身后突然吓他一跳;他幻想着,他假装被吓了一跳,然后将人揽在怀里亲她……
他甚至想过到时候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表情,该用哪只手抱她,该以什么姿势吻她……
可惜,期待落空。
视野中,始终不见那抹他刻进心里的身影。
寒风拂过,冻彻心扉。
眼前亮光闪过,丝丝凉意扑到脸颊。
他的眼睛倏忽变亮,转头欣喜道:“岁岁,下……”
话音止住。
空荡荡且昏暗的房间没有半分她存在过的证据,仿若一切都是错觉,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他亮起的眼眸逐渐黯淡,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唇角苦涩,周身萦绕着悲伤和绝望。
半晌后,他还是将话补齐:“岁岁,下雪了。”
可是,没人再给他回应,没人再笑着扑到他怀里,没人再欢欢喜喜地亲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他听到了从窗外飘来的欢呼声。
好吵啊……
他想关窗,可舍不得风景,也舍不得……她。
雪花随风而落,抖落满身。
谢聿白垂着脑袋,一时思绪放空,有些遗憾地想,他们还没坐在一起看过雪……
他麻木地看着,直至——
脑海中的记忆被强制拉扯,他彻底慌了神。
记忆中,女孩笑着喊他,但他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清她的面容,就连她的身影也在渐渐变淡消失……
谢聿白的眼眶猩红,手紧紧抱着脑袋蜷缩在地毯上,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满脸痛苦。
窗外的雪窸窸窣窣地飘进窗内,莫名有几分零碎的美感。
谢聿白强忍着脑子要炸掉的疼痛,踉跄着起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那把手工刀,握住刀柄那刻,他毫不犹豫地刺进左手掌心……
鲜血瞬间溢满伤口,随后顺着皮肤不断向下流。
他靠在窗边,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水,薄唇略显苍白,眉头紧蹙。
红色的血液与白色纯洁的雪花相应,竟有几分诡异的妖冶。
白色的地毯被浸湿晕染。
他握着刀柄的手微微在颤抖,动作却未停半分。
“咚!”
手工刀砸在地板上沉闷的响声在这一刻尤为刺耳,他倒在地上,眼前是一片红色,血肉模糊的手无力垂下,被划开的血肉隐约能看清是一个字。
——岁。
记忆被腐蚀得更严重了,像是知道他在抵抗,然后脑海中的疼痛加剧,是在惩罚……
“小白。”
耳边仿若想起了熟悉明媚的声音。
她说:“要是有一天关于我的记忆被强制消除,不要抵抗它。”
好刺耳啊……
谢聿白不想听。
可……
小白同学不会拒绝岁岁同学的任何要求。
他放任那股力量肆意吞噬有关她所有的记忆,那一刻,眼泪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毯上,了无生息。
寂静的房间内,委屈的声音轻轻落下。
“你又食言了……”
好讨厌你,却也最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