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洗手间里走出来一个穿着藤峰有希子衣服的女人,她只是变换了容貌,身材并没有改变。更改的那张脸也较为年轻,附和她的声音,从眉眼里还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她原本的影子。
“材料有限,而且又不是需要去做什么,我就没有修饰太多。”她蹲在北川星的面前,“还可以吧?”
北川星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材质,不得不承认她用的材料比她的材料高级,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贴近了上手摸一摸,才会发现她脸上并没有肌肤的触感。不像北川星的材料,有的时候光线一不对,很容易看出怪异感。
她不由得问了藤峰有希子这材料是从哪儿买的、要花多少钱?藤峰有希子报出了一个现今她根本不敢想的数字,成功打消了她换材料的想法。
换什么换啊,现在的硅胶材料又不是不能用,不就是僵硬了点吗,不就是假了点吗,她用的次数又不多,平常在老师那儿训练的时候用的也不是自己的,干嘛要换。
这么一想,她就无所谓了。
向家长报备了行程以后,三个大人领着三个小孩从东京坐地铁去了神奈川,路上北川星习惯性地睡了一觉,靠在诸伏景光身上被他牢牢稳定住,半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睡到半路摔下去。
而在路上两个小侦探和工藤优作交谈着,在他的引导下分析着现有的证据,拼凑着自己的推理。
他们都很聪明,那种逻辑能力与洞察力并非是这个年纪的小孩所拥有的,他们就像天生适合干侦探这一行,能够敏锐地发现逻辑中的不通处。
“时间还是隔得有点儿久,”工藤优作评价道,“如果在第一时间接触嫌疑人和案发现场,我们就可以得到更多情报,那么推理起来也会变得更加简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从别人的视角里去获取答案。”
但工藤优作很擅长从别人的视角当中去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这个警视厅顾问很多时候不会直接参与进现场,都是案发一段时间之后警方带着资料上门询问他,他再给出结论。所以在这方面他算是颇为擅长。
“奥野善对死者的评价很客观。”降谷零道,“他说,野沢壮太不是个好弟弟,也不是个好男朋友,但确实是一个好朋友。他压榨着姐姐的劳动力,欺骗着堀田沙奈的感情,但是对于兄弟朋友,如果有用他的必要,他都不会拒绝。有义气这一点我想并不是没有体现在他姐姐和堀田沙奈身上,野沢小姐,你弟弟做过什么让你感动的事情吗?”
野沢拙枝茫然地看着他:“你如何确定‘感动’的范围?”
“当你需要他的时候,你找他他不会拒绝你,而且会尽心尽力地帮助你。”
野沢拙枝说:“这为什么需要感动,这是他应该做的。”
她用之前那种理所当然为弟弟付出的语气说:“我是他姐姐,我有困难他帮助我,这是应该的。”
降谷零噎了一下,反应过来野沢拙枝对待家人的态度、看法似乎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人们谈及家庭,对于家人不由分说帮助自己,多多少少都会非常感动——因为大家都清楚,即便是家人也会有各自的利益,谁也不知道自己这件事会不会触动他人的利益,更何况家人比陌生人更害怕帮助后得到的后果。而在这种顾虑之下,那些伸出的手就显得尤为珍贵。
显然野沢拙枝并不是这样想的。她的世界里家人是一个整体,你为我付出我为你付出,我们是命运的共同体。
这也正是她绝不会对野沢壮太动手的理由。她的逻辑用正常逻辑无法解释,而在她的逻辑里,她没有犯罪动机。
而从奥野善的角度来看,他与野沢壮太的关系不好不坏。只是两个人在最近一段时间准备创业——创业的钱来源于野沢拙枝——而他们在最开始的创业方向上就产生了争执,一个人想往IT行业发展,一个人想要往娱乐性质的行业发展。他们各认为按照对方的路开来走阻碍太多,在说服对方的途中发生一点小小的肢体碰撞。
尸体脸上的淤青和嘴角的伤口就是被奥野善打出来的。
伤口和淤青都被人处理过了,堀田沙奈说是她处理的,如果野沢壮太要出门的话,她还会用遮瑕膏将淤青遮盖住。
正巧野沢壮太的尸体上就有着遮瑕膏。
“野沢壮太在十二月三日出门过,”诸伏景光道,“他是出门买了一些日用品。便利店的监控显示他脸上并没有淤青痕迹,所以这个时候他的脸上就已经涂上了遮瑕膏,正好警方也在他家卫生间里找到了一瓶遮瑕膏,他应该就是用这个掩盖了痕迹,然后在晚上被人杀害。重点是,他当时穿着睡衣,却擦了遮瑕膏。”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十一岁的小男孩身高已经开始抽长,模样慢慢展开,年幼时圆润的猫眼正逐渐往锋利发展,垂眼思考时,眸光清明锐利,像一轮高悬于天、照映角落的明月。
“野沢壮太的公寓监控只能监控到大门,但是看这平面图,显然侧门方向是拍不到的。如果有人从侧门进入,与野沢壮太见面后残杀他再从这儿溜走,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而从现场来看,死者受到唯一的致命伤在胸前,尸体破损的痕迹很严重,带有强烈的个人情绪,一个对死者抱有强烈情绪、携带着杀伤性高的凶器——有可能是砍刀?能够轻易地化解死者的警惕心,而且非常细心地将死者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招待用品都没有留下……”
这很显然是且只会是堀田沙奈。因为奥野善毕竟是个年轻力胜的青年,前不久他们还打过架。只有帮助他上药、贴心照顾他的女朋友才会让野沢壮太放下警惕心,然后被人从胸前一刀毙命。
谁会眼睁睁看着对方杀死自己?
如果他不是“眼睁睁”的呢?
毕竟那道淤青在靠近眼睛的地方,堀田沙奈在帮他处理淤青时一句“闭上眼”就能够轻易地杀死他。
“她甚至把遮瑕膏重新涂了上去。”降谷零补了一句,揣摩着堀田沙奈的心情说,“她还是想给他留点面子吧?”
虽然把人大卸八块了,但是脸还是给人留着的。
两人因为这个行为而默然不语了一会儿,在他们沉默时,工藤优作笑着道:“但是现在我们并没有办法去证明是她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也许我们可以直接上门把我们的推理摆在她面前,”藤峰有希子提议道,“然后引导她说出真相。”
工藤优作摇了摇头:“看得出来,她的演技很好。”
藤峰有希子撇了撇嘴,托着下巴烦恼地说:“那还有什么办法吗?啊,对了,她杀野沢壮太的理由是什么?”
这点降谷零回答了她:“堀田沙奈的嫉妒心很强,警方猜测是因为野沢壮太在近段时间不断应酬,不断和其他女人接触,触及到了堀田沙奈的底线。”
“不过我个人认为,这不太符合现场情况——堀田沙奈一击毙命,组织切块的动作基本都是在野沢壮太死后才进行的,手法相当残暴,是一种报复、发泄,不太像是单纯的因为嫉妒心、占有欲。”
藤峰有希子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你看得出来这种事情?”
降谷零道:“工藤哥哥的案子里有出现过真正的嫉妒心强烈的人杀死爱人的手法,他们之间的差别很大,很容易区分。”
“堀田沙奈爱野沢壮太,毫无疑问。”诸伏景光接话道,“但是她恨他,是一种长久隐忍下的爆发。野沢壮太在堀田沙奈的严防死守下并没有那么多和女性接触的机会,而奥野善称野沢壮太不是一个好男朋友,是因为他在很多时候忽略了堀田沙奈,而且沉迷于赌.博等事件。所以恨意按理来说应当从这两方面入手。”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降谷零像是和他共用了一个思维,继续说,“野沢壮太没接触多少女性,这没错,但有一位女性是堀田沙奈无法阻拦他们见面的,那就是他姐姐。”
“野沢小姐,您和您的弟弟为对方做过的事情,已经足够让堀田沙奈恨上您。”诸伏景光翻到野沢拙枝的调查报告那一张,上面赫然写着,野沢壮太赌.博来的钱全给了野沢拙枝,他为她买了大量的高档衣服、包包、鞋子。
堀田沙奈的笔录里写,因为野沢拙枝半夜的一个电话,野沢壮太可以立马跳起来飞奔出去接他醉酒的姐姐回家里。也多次在他们约会的时候惦记着他姐姐,堀田沙奈的眼光、审美好,她选择的衣服搭配,野沢壮太转手就会给野沢拙枝买一套。可他却从来没有给堀田沙奈买过衣服、花过这种心思。
甚至此时此刻,野沢拙枝的身上穿着的衣服,都还是堀田沙奈的搭配,都还是野沢壮太送的。
这对姐弟把对方活成了自己的中心,在他们的逻辑体系里,所有人都要为彼此让路。
明白了堀田沙奈的动机,野沢拙枝显得无法理解,愤怒道:“就因为这个理由?那她大可以来杀我,为什么要杀我弟弟?!”
“因为那是她的男朋友。”工藤优作淡淡地说。“对她来说,那是她的。”
“得不到就要毁掉吗?”藤峰有希子感叹道,“这样的爱也太畸形了。”
接着她歪了歪头,困惑地说:“既然如此,野沢壮太最开始和堀田沙奈成为情侣是为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为堀田沙奈做,真的不爱她吗?”
工藤优作说:“不,相反,他真的爱她。否则他早就狠下心来分手了,而不是和她保持着五年的男女朋友关系,依从她的想法减少和其他女性的来往,还想要创业给她和姐姐更好的生活。”
降谷零低头看了一下笔录,在奥野善的问答里,确实有谈到野沢壮太创业的动机。
“赌.博的风险还是太大了,钱投进去再赚回来的概率太小。这一次获得了翻了五倍的财产已经算是我运气好,可以收手了。下一步我打算辞职,然后投资或者创业,得到更加稳定的高收入,给拙枝换一套有花园的房子,然后给沙奈买下一家店铺,她们两个以后就可以专心搞自己喜欢的事情,其余的钱就由我来出。”野沢壮太对奥野善这么说。
而奥野善在警察面前叹了口气,道:“我一直认为他不算是一个好的男朋友,但你不能否认,他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好,对家人,对女友,对朋友。”
藤峰有希子心绪复杂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与之相反的,野沢拙枝的目光望向窗外,看着那些耸立的城市建筑,平静地说:“神奈川到了,还请几位能够找到堀田沙奈杀害我弟弟的证据,让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工藤优作回答道:“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