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五年级的第一个学期,年级重排,这一次北川星终于和降谷零排到了同一个班。
即便班主任并没有将他们的位置排在一起,但同班已经足够让北川星开心。毕竟自打他们认识以来,这还是北川星第一次和小伙伴同班。
下课之后她难得没有像以前一样趴在桌面上睡觉,而是欢快地离开座位跑到降谷零身边,拉着他去找诸伏景光。
降谷零多少能够理解她这么快乐的理由,跟在她身后跑的时候,脸上尽是无奈的笑意。
他们和诸伏景光不在一个楼层,上上下下地跑显然很浪费时间,所以只有中午休息的时候会聚集在一起聊聊天,再在下午放学后一起回家。
和降谷零在同一个班上的好处多多,最重要的一个好处就是,北川星不用挣扎着记今天的作业是什么了,小组合作任务的时候也不用为难去找谁,她有了一个绝对不会拒绝她的人,于是开始变得不再讨厌小组任务。
“你来捏它的脑袋,好吗?”手里拿着黏土的降谷零对北川星说,“剩下的我来。”
北川星看着他之前在白纸上画出的小狗脑袋,有点儿为难地瞅了他一眼,道:“要是捏得很丑怎么办?”
降谷零说:“不要紧的。尽管捏就好了。要是捏得不太规整,到时候我们一起修改。”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北川星也不能再说什么。和手指灵活的降谷零不一样,北川星属于脑子可以冒出奇妙点子,但是手不太容易控制的类型,简而言之,手笨。
降谷零手脚利落地把小狗的躯干和四肢都捏好了拼在一起,放在旁边,看了看她手里那个还只是有点雏形的狗头,隐秘地笑了笑,然后重新拿起一块黏土。
在他手上,那团泥就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十分乖巧地变成他想要的形状,耳朵、嘴巴、眼睛逐步出现,当北川星大功告成的时候,他也正好把手里的脑袋放在桌面上。
北川星看看他做的脑袋,再看看自己那个耳朵大小不一样、嘴巴尖得像鸟一样的狗,顿感羞耻。
她默默捂住了自己的狗头。
降谷零笑得牙齿明晃晃的:“做完了吗?”
北川星点了点头,然后试图和他打商量:“zero也做好了……要不把你的拼在一起?”
降谷零眨眨眼看着她,拖着声音说:“才不要——这是合作任务,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的部分呢?这个只是我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而已,真正的重头戏明明是小星星你来做的。”
“可是它好难看。”
“我又不嫌弃。”
“我嫌弃。”
降谷零朝她伸手:“先给我吧。”
北川星磨磨蹭蹭地把小狗脑袋递给他,降谷零仔细打量着这个不忍直视的狗头,打量了一会儿,拿着用来擀平黏土的小棒子在上面戳了一会儿,又拿小刀刮了两下,随后把它和小狗的身体拼在了一起。
一只摇着尾巴、憨态可掬的小狗立即展现于眼前,它微微抬起左前爪,就好像要和别人握手一般。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头和身子的大小有些不匹配,头有点儿小了。
降谷零用剩下的材料迅速做了一个小一点的小狗,拼上脑袋放在北川星跟前。这个小狗好看多了,还吐着舌头,活力满满。
北川星有些爱不释手,她把玩的时候,降谷零又做了两个,放在桌边,打算到时候一起交上去。
接近下课时间,老师开始让同学们把自己的作品放到后排的展示台上。降谷零站起来,正打算把制作好的小狗模型搬起来,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撞了一下,整个人往桌面上一扑。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撑住了自己的身体,那花了他和北川星大半节课时间做成的模型会被他这么一压就变形了。
但即便这个大的模型没变形,小的模型却还是在桌面的晃动中摔在了地上了,北川星还没来得及去捡,一只脚就猛地踩了上去,让那只小狗变成了一滩肮脏的泥。
她眸色一冷,捡起另一只小狗,和怀里还没放下的那只小狗放在一起,随后直起身子扫了一眼那匆匆忙忙跑过来的学生。
男孩子甩着两只手,头也不回地跑回座位,嬉皮笑脸地和搭档说着话。搭档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轻蔑地笑了一下,在触及到北川星的眼神时,又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北川星偏头看向降谷零:“zero……”
降谷零叹了口气:“不要紧,不是什么大事。我把这个放过去,小星星你把这边处理一下吧。”
北川星闷闷地点点头。
如果说这只是一个开始的话,那么接下来降谷零所遭遇的事情可以说是在北川星的底线上反复蹦跶。
她虽然早就知道降谷零因为发色肤色问题而从小受尽白眼,但是自成为朋友以来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如今有人坦坦荡荡地把对降谷零的恶意摊开来不着寸.缕地展现在她眼前,在她心里添柴火助长火焰的速度比起上户来说更胜一筹。
被破坏的手工作品、桌兜里的垃圾、不加掩饰的嘲讽、明里暗里的针对。
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可是总有人带着胜利一般的笑容攻击他,好像显得自己有多么高尚。
他们曾在回家的路上打架。
连带着北川星和诸伏景光也不能幸免。来势汹汹的少年将她推倒在地上,皮肤剐蹭流血,她沉默无声地仰起头来看着他们,他们哄堂大笑。
于是战争一触即发,学拳击的小子打人可疼,哪怕对面站着的是国中生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被打得一瘸一拐地离开,临走前放下一句狠话,然后逃离他们身边。
三个人狼狈地回到降谷家互相帮忙处理伤口,降谷零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委屈为什么自己老是碰上这种事,还有点愧疚把朋友们牵扯了进来。
诸伏景光严肃地一戳他额头,警告他不许一个人逞强,要是还碰上这种事,他宁愿跟着被打也不愿意看到他一个人面对这些恶意。
降谷零蔫哒哒地说好,视线落到北川星手臂的擦伤上,多少有些不开心。她皮肤白,受伤就很显眼,血珠挂在上头,看起来比他还凄惨。
“下次再碰到这种事,小星星就能跑多远跑多远。”
北川星抗议:“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那你受伤了怎么办?”降谷零道,“我和景不要紧,我们受伤习惯了,不怕疼……”
“我也不怕疼。”北川星道,“而且我比你们更不怕疼。”
她捧起降谷零的脸,看见他脸颊上肿起了一块,额角有还没处理的血液顺着面部线条流下,在半路凝结。
血液让她想起很多东西。
“我会尽快让他们不再欺负你的。”她轻声承诺道。
……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本以为她说的只不过是一句安慰话。毕竟第二天体育课之后,降谷零就被锁在了体育器材室。
北川星来回找不到人,问遍了班上平日里还算相处的好的同学,才知道降谷零又被之前欺负他的那伙人叫走了。
她如雷雨时分压在头顶的乌云,雷光在其中穿梭,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朝着什么地方劈下。
或许是知道的。
她叫走了那个打头阵的孩子,兜里揣了一支笔。两个人在角落里说话时,靠得很近,她脸上笑容晏晏,玩魔术时练出来的手法却帮助她用笔尖抵在了男孩的大动脉上,而别人只以为她将手放在他脖子上,只是一副暧昧的场景。
他们在起哄。
北川星贴在他耳边笑着问:“我的zero在哪里?你会告诉我吗?”
“你、你、你做什么?”
她脸上露出略有些疑惑的表情:“在问你话呀……啊,你说这支笔吗?放心,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笔,只不过我力气大一点的话,它能够刺穿你的脖子、让你的大动脉破裂、然后‘biu’地一下血溅三尺高而已。”
“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让这幅场景出现的吧?”她歪歪头,一副纯然无辜的样子。男孩却察觉到笔尖缓慢地往他的肉里陷进去了几分,一瞬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对吗,对吗?”这漂亮的女孩用阴郁的绿眼睛看着他,声音有些奇怪,“回答我呀,你会想要……死吗?”
“我……”
“哦,对啦。我一直记得一句话,叫做死去的人不会痛苦,只有活着的人会痛苦。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她眉眼弯弯,好像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却不用他来回答,自顾自地说,“我如果想要你痛苦的话,我就会杀了你的父母,杀了你的朋友,这样就达成了我的目的。”
男孩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如果是普通人这么说,他会哈哈大笑,但是现在这个女孩用一支笔抵住了他的命脉,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疯狂。好像她真的会这么做。
“我……”
“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我做到这种地步吧?因为你只要告诉我zero在哪里就好了。说吗?”
“在……”男孩咽了下口水,“在体育器材室。”
北川星拍了拍他的脸颊,收回笔,道:“我知道你会听话的。”
她离开他身边,走了两步,又回头笑了笑:“但现在还没结束。”
她可以允许上户贯太只是身体受伤、做了一场噩梦,那是因为她不把他放在眼里,她只是想要一个平静的生活。但是这些人,所有伤害过她身边人的家伙,都将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