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鹿鸣和苏毅鸿达成一种默契,那就是各自处理好自己的亲戚关系,共同维护小家的利益。
相比来说,邱鹿鸣的难度要大一些,毕竟她的亲戚太多了,又不像苏毅鸿那样,从原身起就几乎与原生家庭断交。
现在,最不受邱老太太待见的邱鹿鸣,成了香饽饽。一是她生了个儿子,二是“她男人有能耐”。邱老太太自打见过秋宝一次之后,每天都想念得很,邱鹿鸣月子里,她又来了两次。
邱继根现在可以下床扶着东西站立,以极慢极小的步子,横着挪动几步,但说话含糊不清,脾气也越来越不好,家里又请了个保姆专门照料他。邱老太太再体会不到儿子体贴周到的伺候,还得时不时过去照应他一眼,于是就越来越不喜欢在家待着。
她住到了邱继才家,但也不舒服。她很纳闷,孙子年纪轻轻,得个病,拖了那么长时间咋还没好利索。她认定是小儿媳不舍得给孙子花钱做手术,才就那么在家里耗着,骂哭了他们几回,他们去沪市又看了回病,却还是没手术。惹得她看到小儿媳就想骂人。
邱鹤鸣心倒很大,工作辞了,就在家里躺着,吃吃喝喝,打游戏看电视,肚子疼了就打止痛针,不疼了就继续玩。外面骂翻天,他也不管不顾。
邱老太太看不得孙子这样,心如刀绞,于是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又去大女儿邱淑梅家住了一阵。住来住去,还是觉得小孙女邱鹿鸣家最好,小区好,房子大,有佣人,还有个重孙子。
——但这个孙女心忒硬,跟她妈一个死德性!
杜衡敲开邱鹿鸣的家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一脸无奈地私下跟苏毅鸿说,从小到大就没见姥姥有什么事情是想做做不成的,她从不知道什么是商量,上来就是命令,你最好立刻答应,否则她就会严肃地训斥你,不行,就像对待仇人一样的咒骂你,还是不行,她就会哭闹,唱着哭,到楼道里,到楼下去哭,还照三餐不停地循环,直到你服软为止。
百试百灵,全家族无人不服。
苏毅鸿能说什么,邱老太太选择周日上门,是知道他休息日从无酒局,就在家陪老婆孩子。
连邱鹿鸣都不敢跟邱老太太太较劲,他就更不敢了,他听着邱老太太一见面就不停地夸他,各种夸,夸他孝顺,夸他有能耐给她孙女买大房子,夸他顾家疼老婆孩子......他这个孙女婿除了恭恭敬敬陪她吃饭,晚上还得乐乐呵呵开车送她回家。
邱老太太走后,邱鹿鸣就会愧疚地给他一个拥抱,就像前几天苏父走后,他也充满内疚地拥抱着她一样。
至于张丽群的乐不思蜀,他们夫妻俩已经无视。夫妻夜里聊天,邱鹿鸣说赫老太太对张丽群谈不上严苛,但也绝不会让她闲着,这几十年张丽群就像旧社会的儿媳一样,一天也没有在家里做过主,也没真正放松过。原身于她,是有些感情的。邱鹿鸣为此特地跟赫老太太视频,说她准备做个双月子,离不开大舅妈,再留她住一个月。把张丽群乐得不行。
一个快乐的人,是不会有牢骚的,张丽群不用做家务,不用看人脸色行事,每天逗逗孩子,去跳广场舞,或者去社区中心唱歌、打乒乓球,每天都笑呵呵的,再没像从前一样抱怨连天。
但赫春梅是不满的,她极端不满大嫂住在她女儿家,每次去看外孙,见女儿和她像母女一样相处,她的眼睛和心都跟针扎一样疼。
秋宝满月之后,赫家的亲戚开始络绎不绝地来滨城探望,基本上,除了赫老太太之外,都来了一个遍。明明只是多了一个小人儿,家里却热闹了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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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事,让邱鹿鸣很是痛心,她竟不知道,自己肚皮上长了许多妊娠纹,孕期洗澡时根本看不到肚子下面的情况,现在卸货了,一目了然,第一次看到紫色如爬虫般的印痕,让她崩溃地大叫。
苏毅鸿如临大敌,冲进卫生间,邱鹿鸣不许他看,捶打着他的胸口,造作地痛哭,“都是你都是你!”
苏毅鸿低头受打,连声称是。
——她严禁苏毅鸿看和碰她的肚皮。
邱鹿鸣和苏毅鸿都在努力适应着变化巨大的生活,他们面对了诸多从未经历的事情,有欢乐,也有不如意,比如那间住宅和门市房的租赁琐事,穆谦到底通过中介租了邱鹿鸣的房子,让苏毅鸿很是不悦,又比如夏无为一直没有来看过邱鹿鸣,却私下到苏毅鸿单位门口堵过他。等等。
但两人从未吵过架,邱鹿鸣发脾气的时候,苏毅鸿不还嘴,苏毅鸿不顺利的时候,邱鹿鸣主动安慰。就这么简单。
秋宝两个月起,他们辞退了月嫂,但留下了张姐,她和刘姐一个负责卫生,一个负责做饭。
张丽群硬熬到年根下,赫老太太下了最后通牒,才不得不回了伊市,走时哭得泣不成声,几乎出不去邱鹿鸣的家门,她抱着秋宝亲了又亲,又哭着抱住邱鹿鸣,“鹿鸣儿,我的孩儿,大舅妈没白疼你,大舅妈得你祭了。”
这边张丽群前脚刚走,赫春梅后脚就来了,拖着一个大皮箱来住下了。
邱鹿鸣哭笑不得,“离得这么近!”有了秋宝,邱鹿鸣对赫春梅宽容了许多。
“你陈叔叔去美国看她女儿了,我也过来看我外孙!”赫春梅一瞪眼睛,“秋宝出生我给了你十万块,来住几天,你不同意?”
邱鹿鸣连忙投降,“同意,非常同意!”
赫春梅哼了一声,走进张丽群住过的南向的卧室,推开窗户,又拿着酒精喷壶就是一通消毒。
等邱老太太再来的时候,邱鹿鸣就隐约明白赫春梅的用意了。
老太太拎着一个老式提袋,进门就说:“你大舅妈可算走了!”说着朝那间卧室走去,一推门看到赫春梅在插花,脸就撂下了,嘴里不知骂了一句什么,扭身就走。
苏毅鸿追到电梯口,“奶奶,您怎么走了,进去坐坐,秋宝正醒着。”
“不坐!那个丧门这是住你家了?”
“陈叔叔去美国陪她女儿过节,岳母就搬过来住一阵子。”苏毅鸿回答。
杜衡笑得不行,扶着邱老太太,“姥姥,还是回我妈家吧!”
那边电梯下去了,苏毅鸿回来关上门,邱鹿鸣笑嘻嘻过来,学着他的语气,“进去坐坐,秋宝正醒着。啧啧,真虚伪!”
苏毅鸿点了她的额头一下,又冲岳母的房间无声地竖起拇指,夫妻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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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是春节,赵春子打来电话,说夏无为出事了。
见她不问,赵春子又说:“你这个家伙,心真硬。是李泰民出事了,夏无为受了牵连。”
“什么事儿,李泰民是间谍不成?”邱鹿鸣无所谓地说。
“你知道了?是苏毅鸿告诉你的?”
“真是间谍啊?我就随便一说。”
“具体啥事我不知道,反正被安全部门给逮了,是判刑还是遣返的我也不知道,无为好像还参与了,因为咱们是闺蜜,连我都被院领导叫去好一通教导,连你家苏站长都被调查了!”
邱鹿鸣心里咯噔一下,苏毅鸿可从来没和她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