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正式开学前,邱鹿鸣请王永健和胡大庆两位老师吃饭,特地喊了夏无为作陪,是为避嫌。
邱鹿鸣没什么请客经验,不知去哪里吃,索性还去郝春梅请客的那家日料店,夏无为悄悄说:“你还真舍得。”想了一下又说:“也对,这也算救命之恩了,应该吃好的。”
胡大庆是教务处的老师,也是三十多岁,相貌比王永健还普通,但人很健谈,席间把邱鹿鸣好一通夸赞,说她平时对评级获奖不争不抢,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但到生死关头又能挺身而出,绝对是德高为范的代表,又说人类不会有真正的道德自觉,邱鹿鸣的高尚行为,集中体现了她原生家庭、军属身份以及学校思想氛围的影响云云。
王永健则把话题往校内诸位老师身上引导,喝了几壶清酒的胡老师,谈兴益发,滔滔不绝将校长至门卫统统品评了一遍。
饭后,王永健悄悄给了邱鹿鸣一个优盘,里面是从前邱鹿鸣上课和家长会的监控画面。
夏无为见了皱眉,特地送邱鹿鸣回家,“你别说你没感觉出来啊,我看那王老师目的不纯,他看你的眼神都透着猥琐!邋邋遢遢的宅男,你也忍受得了?你是失忆,不是降智!还有,你老公是团职干部,他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执行秘密任务为国效命呢,你可别犯糊涂!”
邱鹿鸣没想到夏无为说话如此直接,只觉话语刺耳,但也见过其他几人在一起时,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似乎都是这般不见外的语气,想着大概平时她们就是这样相处,于是也不生气,只敲敲脑袋,“我脑子里完全没有从前的授课经验,王老师利用职务之便复制一些视频,帮我恢复记忆。”
夏无为也觉出自己反应过激言语不当,点点头,又有些好奇地看邱鹿鸣,“啧啧,脾气变好了?放到以前,我要是冤枉你一句,你得有十句等着我!并且嗓门一定比我还高。”
邱鹿鸣不想说以前,转移话题道,“好久都不见凤鸣姐姐了。”
“她太忙。”夏无为起身到冰箱找了一圈,“你怎么连瓶冰饮都没有?”
邱鹿鸣指指面前的茶水,夏无为无奈一口喝干,“算了,别人都不说,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邱鹿鸣又给她续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别这么看我,再看我就不忍心说了。”夏无为嘴上这么说着,话语却一点不停顿,“凤鸣姐比咱们大八岁,是你们这辈儿的老大,高中一毕业就出来做生意,供着她妹妹邱雁鸣上大学,她在俄国倒过服装,也包地种过玉米黄豆,小二十年下来,现在开的建材商店在滨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规模,这些年你们家亲戚就没一个不借她光的!总之她比男人还能干。”
这些情况邱鹿鸣都知道,养病期间,邱鹿鸣翻看了微信群记录,梳理亲戚关系,邱家的三个姑姑一个大爷一个三叔,也都亲自,或派子女来看过她,相亲相爱一家人微信群里,也逐个都问候她,还纷纷发红包庆贺她康复。邱鹿鸣倒是十分喜欢这种大家庭其乐融融的氛围。
只是一直没有见到邱家的老祖宗,也就是邱鹿鸣的奶奶。
邱老太太生了三子三女,但到了孙辈,外孙不提,孙女得了三个,孙子却只有一个,就是三叔邱继才家的邱鹤鸣,那绝对是她的心尖子、命根子。
老太太年轻时就是个厉害的,虽中年守寡,却把家里家外打理得顺顺当当,尤其把只生了两个丫头的大儿媳治理得服服帖帖。
“凤鸣姐是最出息的,真的,守着你我也这么说,她是太好了,长得好看,聪明,能干,善良,孝顺。”夏无为掰着手指如数家珍,“你爸爸曾经帮她说话,你奶奶才让她读完了高中,所以她一直对你特别好!连带着对我和春子几个都很好,我要是也有这样一个姐姐就好了!你这丫头,什么都比我们幸运,真是让人嫉妒啊!
凤鸣姐结婚早,生了两个儿子,你奶奶特别高兴,仿佛那是邱家的亲孙子一般,对凤鸣姐也好多了。可惜啊,世间没有完美,你奶奶给她找的丈夫,不是个省心的。”
这个倒没人和她说过,邱鹿鸣心中猜着,怎么个不省心,就仿佛大长公主的驸马一样吗?
夏无为又干了一杯茶,“他有点钱就开始得瑟,穿名牌戴名表,十年前犯过一次错,出轨了,你姐为了两个孩子原谅他了,没几年又复发了,现在,简直就是惯犯......今年春节,在饭店聚餐,好像是对你说什么了,你还当着亲戚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邱鹿鸣差点被茶水呛了,“啊?”日记里怎么都没写啊!
“真的!是你自己亲口跟我和春子说的,你当时都气哭了,说要你家老苏揍死他呢......后来,你和老苏关系越来越僵,你闹着要离婚,原因我就不知道为啥了,你死活不说。”夏无为有些尴尬地说,“那个,我是不是错了,这些事还是忘了比较好...”
邱鹿鸣看着夏无为,叹口气。
夏无为起身自己找了个大玻璃杯,倒满了茶,咕咚咕咚喝了一半,把杯子往茶桌上一顿,“干脆都说了!你家苏毅鸿和凤鸣姐夫是中学同学,前几年才重新联系上,凤鸣姐是你俩的介绍人。可是,可是那个邱雁鸣,非说你配不上老苏,反正意思就是只有她能配得上呗...”夏无为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啧!今天这酒有点上头!不行,我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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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鹿鸣这几天睡眠更加不好,一是夏无为的一席话让她明白这亲戚多了不只有其乐融融的亲情,更有一地鸡毛蒜皮的麻烦,二是,马上开学了,她要面对她的五十名学生了,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九月一日,邱鹿鸣早早来到学校,等在教室里。
新学年,三年级的三个班级都搬到了二楼,占据了从前四年级的位置,三年一班离楼梯比较近,但离卫生间也近,隐隐有着一股子不大好闻的气味。
邱鹿鸣坐在窗边,又浏览了一遍学生们的信息,她听到楼梯上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很快一个穿着校服裙子的女孩走进来,看到她立刻大叫一声:“邱老师!”,乳燕投林般就扑了过来。
邱鹿鸣连忙伸手接住她,“郭蕴齐,你来得真早?”这孩子曾去医院看望过她,还哭着说老师老师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老师,你想起我了?”郭蕴齐瞪着大眼睛,瘪着嘴巴,带着委屈地说。
邱鹿鸣忆起当年和大长公主染指甲时,也就是这个年龄,她掏出手绢给她擦去眼泪,又顺势在她肉嘟嘟的脸蛋上捏了一下,“老师身体好了,当然记起来了!”
“太好了!”郭蕴齐一把抱住她的腰,“老师你全好了对吗,要不我都难过死了,郝嘉元也很难过!”
“全好了全好了。”邱鹿鸣拍拍她的头顶。
走廊一阵喧哗,又进来一群学生,看到郭蕴齐在老师怀里,一个个都拥上来,把邱鹿鸣围了严严实实。
“老师你病好了吗?”
“老师你裙子真好看,穿着像仙女,比我妈妈的还好看!”
“老师你头上有疤瘌吗?还疼吗?”
“邱老师你身上好香啊?”
“老师你怎么不做指甲了?”
......
邱鹿鸣哭笑不得,她把双手举过头顶,拍了两下,“把书包放下,准备升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