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鹿鸣跟在苏毅鸿身后进了电梯,又自觉站到他身后。
又一次嗅到他身上的气息,邱鹿鸣心跳如鼓,她猛地把背包抱到身前,防止苏毅鸿也听到那狂乱的心跳。使劲咬着下唇,她心中激动又矛盾,鬼知道她刚才为什么要邀请他上楼,他可是前身的丈夫啊,随时可以识破自己这个假冒者!
苏毅鸿余光看到邱鹿鸣的手不安地捏着背包的带子,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真的忘了很多东西吗?”
邱鹿鸣不知他为何频繁问起这件事,慎重地说:“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头很疼,谁都不认识,很害怕。后来,我父亲找了一个学生,教我重新适应这个世界,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家住郑州的杨戈。”
“全忘了?那还会说话写字吗?”苏毅鸿转过身来。
邱鹿鸣低头,双手捏在一起,“什么都是从头学的,...慢慢也想起来一些,所以开学就上班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在金明池并没有认出我?”苏毅鸿又想起那天,邱鹿鸣泪眼中,那瞬间迸发的倾慕和好感。
“...是。哦,电梯到了!”邱鹿鸣站到电梯门前,门一开,她先走出电梯,掏出钥匙开门。
苏毅鸿看着邱鹿鸣进门打开灯,先把钥匙放到鞋柜上一个小托盘上,把背包挂到挂钩上,又弯腰给他拿出一双拖鞋,自己也换了拖鞋,脱下羽绒服,就快步到茶桌边去烧水。
因为工作原因,苏毅鸿和邱鹿鸣相处时间并不多,相识近三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四个月。但他却知道,她现在和从前判若两人。
“不喝茶了。”他站在门口说。
“少喝点温水,早点休息,我爸爸明天肯定早早就得来。”邱鹿鸣将次卧的灯打开,“床单都是干净的,你先洗漱吧,洗完水温正好,喝一点水然后睡觉。”邱鹿鸣拿出当年伺候大长公主的劲头来了。
“你爸给你找的杨戈是什么样的人,她都教了你什么?”苏毅鸿把羽绒服挂在邱鹿鸣的旁边,边走边脱下毛衣。
邱鹿鸣下意识转过身去不看,“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大学生,乐观上进,敏而好学。”她拿杯子的手顿了顿,察觉出苏毅鸿话语中的质疑来,回忆着自己是否有什么露馅的地方,又做出一个苦笑来,“我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教授,而我只是个小学老师,又闹着离婚,他们虽没明说,但我知道,我一直是个让他们失望的女儿,大概他们心中,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就应该像杨戈那样优秀吧。所以趁着我失忆,他们努力将我打造成那个样子,我也很努力变成他们期望的样子。”说到这里,邱鹿鸣眼前忽然闪现出当年父亲失望看着她的面孔来,眼睛湿润了。让别人失望,也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嗯,你学得很好,说话还有点东京官话的口音。”苏毅鸿还想说,难道现在的大学生会教你走路一直落后自己男人半步吗?你怕不是换了芯子吧。
“其实杨戈普通话很标准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完全忘了滨城话,却能时不时带出点河南口音来,凤鸣姐笑我大概上辈子就是那儿的人。”邱鹿鸣装作轻松地说话,一边把开水倒到杯子里。
“所以,你第一个旅游的地点就选择了河南,怎么不去少林寺,偏去了开封的金明池?”苏毅鸿盯着邱鹿鸣。
“不不,纯粹是因为杨戈家是郑州的。”邱鹿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她发誓这是活了22年以来,最被动的一次谈话。
苏毅鸿看了她一眼,不再问,进了洗手间。
邱鹿鸣悄悄吐出一口气。
***
邱鹿鸣终于睡着了。
从苏毅鸿进去洗澡开始,她就担心,他要是想跟她睡觉怎么办。
咕咚咕咚喝了半杯凉水,才想起,他们是闹离婚的人,他八成是不会想跟她睡觉的。
啊,那还有两成可能的!
又喝了半杯。对啊,她可以拒绝的啊!
邱鹿鸣恨不得扇自己两记耳光,整天胡思乱想什么呢,又不是驸马那种色坯,怎么动辄就是睡啊睡的!
躲在卧室里听到苏毅鸿从洗手间出来,又等了五分钟,她才蹑手蹑脚去洗手间洗漱,里面收拾得很干净,留有淡淡的沐浴乳的香味,她一边刷牙一边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
走出洗手间,又看了房门紧闭的次卧一眼,邱鹿鸣关了所有的灯,回卧室睡觉了。
她睡不着,从商场门口第一眼开始到刚才进洗手间,忍不住又回忆了几遍,幸福又甜蜜,忽然又记起罗女官教导大长公主时说过,对男人不能太硬,更不能太顺,要适时掌握一个衡字,如果男人真的变心了,不必也无法挽留,谁见过臭鸡蛋又变香的?
那苏毅鸿算是变心了吗,可那是对从前的邱鹿鸣变心了啊,不对,他对自己从未动心啊。
她的心无端抽了一下,下意识搂紧了怀里那件跨栏背心。
不知辗转几多,终于睡着了。
早上,苏毅鸿早早醒来,走出房门,看到主卧的门半开着,邱鹿鸣还睡着。他摇摇头,她最喜熬夜,一到周末和假期,总要熬到后半夜才睡,早上多半要睡到九点钟。
从洗手间出来,他又疑惑地看了一眼邱鹿鸣,慢慢走近,俯身看,他惊呆了:酣睡的邱鹿鸣胸前居然抱着他的一件军绿色的背心!
苏毅鸿脸有些烧,他像做错什么事情一样,又悄悄走出去。
到客厅打开窗子,透透气,心里充满着奇异的感觉。
七点钟,邱继业用钥匙打开门,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吃食,“呀,毅鸿你起来了!鹿鸣呢!”
苏毅鸿连忙接过东西,放到餐桌上,“她还没起。”
卧室里邱鹿鸣听到声音已经醒了,一骨碌坐起来,把背心叠好藏到枕头下面,“我起来了!”
邱继业哈哈大笑,“我不进了,你们吃完准备一下,九点钟咱们一家四口去看你奶奶,中午十二点滨海渔村我请客,叫上一大家子,给毅鸿接个风!”说完也不等回答,出门就走了。
***
苏毅鸿开着岳父的车,心里觉得荒唐至极,他明明是回来离婚的,却一次次答应岳父的要求,跟他们吃饭看电影,现在又去探望老太太,还要吃什么接风宴!还有,离婚申请明明没有批准,他为什么要申请休假回滨城呢?就因为几度在梦里出现的那双泪眼吗?
罢了罢了,不离就不离吧,反正也只是听从父母之命,为他们传宗接代。
苏毅鸿这样说服自己,认真驾车。
四人拎了满手的礼物,到达大爷邱继根家,开门的是保姆,热情地招呼他们进门。
邱鹿鸣耳尖地听到邱老太太在客厅笑着说:“我二儿子来了!”
四人将礼品放到老太太床边,老太太扫了一眼,笑看着邱继业,“带那么多东西嘎哈?”又抬头看了苏毅鸿一眼,“小苏回来了?我有一年没见你了!”
苏毅鸿微微躬身,“是,奶奶我回来了,一年没见,您气色更好了!这真是我们小辈儿的福分。”
老太太哈哈笑,对邱继业说:“这小子不是挺会说话吗,咋就不会哄媳妇儿呢!”
满屋子人轰然大笑。
“快坐快坐别站着!”邱继根连连让座。
“大嫂呢?”赫春梅没坐,问起李金枝。
邱老太太立刻收起笑脸,眼皮一抹撒。
保姆端上茶水,“大姐最近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养病。”
“说啥也不跟老婆子住一起了!”邱老太太顿了一下床头的笸箩,抹了一把眼睛,“作孽啊,我这是活太久,方着她了!我也活不了几年了,我这心啊,啊呀,我这是活不过今年冬天了啊......”
邱继根连忙过来给老太太捋背抚胸,好言相劝。
“你说说!我给她气受了吗,她没工作,没儿子,她还想怎么着?”邱老太太揪着大儿子的衣襟。
“没有没有。”邱继根连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