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天一愣,继而笑了起来,他盯着木云乔说道:“你若是当真想让我不起疑,你自然有一百种方法打消我的疑虑,但是你偏生选择这样组织辞藻......”
他言尽于此,不在多言,只是看着木云乔。
木云乔却也笑了一下,讲道:“那又如何?我就算是让你疑虑重重,也可以让你登时一忘皆空,你看今日徐师爷见我,对我如待陌生客,浑然想不起来这张脸曾经在府衙中做过几日衙役。”
他一边说一边笑看脸色开始变得不好的张昊天,道:“我只要想,转脸之间,你也会困惑,现在和我如今的站位。”
张昊天没反驳,他知道木云乔说的是真的,也真的能够做到。
他软下语调,讲道:“我知道.....可是既然,既然我伤口痊愈依然还能记得你,大概也许,是天注定我会卷入这一件事情中来呢?”
他如此寻思着措辞,一边暗暗觉得脸皮发烫,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窘迫,毕竟这种所谓的天注定,一般都是凡人用来宽慰劝说另外一个凡人的话。
他却说给了木云乔。
若是木云乔大笑出声,说一些“什么注定不注定的我还能不知道”这种,他可就实在是太臊得慌了。
幸亏木云乔看起来还是有些懂得给人留台阶的,他并没有笑,也并没有说以上的话。
而是淡声道:“多谢。”
这一次,张昊天没有再绕来绕去,把主动权交给木云乔手上,而是单刀直入去问他:“所以,这一句多谢是不是同意我加入的意思?”
木云乔看他一眼,暂时没有说话。
张昊天并不泄气,而是继续追问:“就是同意我陪你一起去寻找云姑娘?还有那位沐之秋小兄弟。”
他其实并不知道沐之秋经历了什么,但是他的记忆中,除了那个厨子之外,应该是三个人的,如今木云乔云朵朵,倒是那个从最开始就跟着木云乔的沐之秋不见了踪影,张昊天下意识推断下来,若是当时木云乔去给他治疗伤口的时候,狐狸精趁机去“绑架”云朵朵,但凡沐之秋在身边,就不会坐视不理,而在狐狸精绑架成功之后,沐之秋不见踪影,根据不管是江湖经验还是官府办案经验,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对此,张昊天越是分析越是担忧,开口问道:“我隐约记得,还有两个人......除了沐之秋之外。”
木云乔淡淡的回答:“那两位前辈过来鼎力相助,大难解决便抽身离去,那九尾狐是在之后才来的。”
原来如此......
看着那两个就很厉害的样子......
虽然风沙很大,看不出具体模样,可是既然能够不惧怕太阳神,还能捆住白骨巨龙,感觉战斗力就可以把九尾狐打成渣渣。
他自然不会去问为何不直接找那两个厉害的神仙,设身处地想一想也明白,若是他遇到什么难事,也不会动不动就去寻一些江湖上的大前辈。
他想到这里,顿时对木云乔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怜悯来,他诚恳道:“虽然我知道我只是个凡人,大概起不到多少力量,可是我到底在本地多年,比你要熟悉此处,即便是深山,也有多次进山搜寻的经验。”
木云乔还是那句话:“多谢。”
......
多谢多谢,到底是没有掉出那句拒绝。
于是张昊天理直气壮的对知府请了几日的假,跟着木云乔上了山。
知府爽快批准,倒是徐师爷,大概以为木云乔前来果然是来找张昊天去解决什么江湖之事,用一双愁苦的眼神送到了府衙门口,不住张望。
看的木云乔发笑。
“张大人此前在江湖人四海为家,原以为至此孤苦,却没想到在最为肃穆无情的公堂寻到了家之味,想必自己也很意外吧。”
若是旁人忽然说这样一句话,张昊天必然是警惕的,但是一想到木云乔身份,他又很快冷静下来,速度之快,以至于他的警惕都好像是错觉。
“是啊,我幼年时候曾有相术批命,言语我这一生注定孤苦,任何的纽带牵绊皆不长久,那相术还一度劝说我父母,最好让我从小出家,养在佛前为奉神童子,这样一来,天命固然汹汹,若是以神为纽带,也算是一出富贵险中求。”
路途无聊,泉港城中马匹不多,两人思量来,选择了一匹骡车慢慢往城外走,这个时候他倒是忘了问一问木云乔,神仙有没有什么术法,可以日向千里之类,他虽然是凡人,到底也不是那种以为皇帝砍柴用金扁担的那种,总不会觉得神仙也需要兼程赶路。
他没问,木云乔也没说,他看起来实在是不着急,于是一路慢慢走,路上无趣,少不得寻一些话题。
只是对方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提了个沉重的。
张昊天很少对人讲述往事,今日不避讳的缘故大概是因为破罐子破摔,他想即便是他不说,这眼前的家伙大概也能窥窃,既然如此,还不如他主动谈谈,于是说起当年。
“若是我父母那个时候相信那个相术的话,或许还好些。”
本朝对于精通岐黄之术之人也有一种类似科举的考核制度,最次为算,中为术,最高,为相术。通常会发一块牌匾,那些人会把这些牌匾用一根竹竿高高挑着,走街串巷亦或者开门做生意。
通常只会算出来XX这几日有水灾,需避让河流池塘走动之类,或者无意中冲撞什么,冲撞了谁,如何求原谅等等,或者看看风水等等,不过是官府中允许民间一些用来糊口的营生。
毕竟这种东西屡禁不止,与其叫谁都能坑蒙拐骗,不如联合道佛提高难度等级,叫人明白,即便是想做这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要从算升为相术,非十年难熬不可,确实难熬,所以大多人偃旗息鼓,转为其他营生。
张昊天家,在张昊天满月时候,遇到一名熬下来的相术。
“我爹早年当过县令,不信这个,毕竟他知道这些营生是如何考下来的,所以招待了那人一顿饭就打发了。”
之后,张昊天度过了一段很是愉快充足的小儿时光。
大多家境殷实的小儿是如何过得,他也是如何过的,摸鱼摘花,逃学挨打,夕阳西下,和一群泥猴子追闹着跑到门口,在撇到门口提着棍棒等在门口的妇人之后顿时噤声的画面,张昊天现在还能梦见。
他说:“若是当时出家就好了。”
话落,山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