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干净利落的声音在这空荡的房间里显得突兀又尴尬,一秒两秒,没有回应的寂静压的他指尖发抖。
方辞有点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我说借钱。”一直难以启齿的话,在此刻竟是如此的轻松,付南和耸耸肩,猛吸一口烟,又重复了一遍,神情倒有点释怀的意味。
一旁的江雾斜倒是笑了:“行,可以。”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左思雨胸口闷的慌,忍不住上前一步:“付南和……”
付南和错开目光不去看她,已经到这一步了,他并不在乎方辞他们是怎么想的,可唯独面对左思雨时,却总想维持一些体面,不那么狼狈。
可现在有什么好藏的,是站都站不下的客厅,是空气里消散不掉的霉味,是他想给他们倒杯水,发现杯子都没那么多。
“你们来不就想知道我家情况吗,这也看到了,有一点就借一点吧,就当是同情怜悯一下,赏给我的。”
“我们没有……”左思雨看着这个样子的付南和,忍不住的皱眉,但更多的是难受。
“你不要这么自暴不自弃啊!”
付南和笑了下:“谁自暴自弃了,我可比你们都想好好活着,可是有用吗,你们不是……”
“你可以不用讲,我们可以不听。”江雾斜明显察觉到了剧情走向,不是必要剧情,尝试跳过哈。
云暮晚扭头,使劲的掐了一下江雾斜的手臂,假笑着小声说道。
“每个人都是熠熠生辉的,都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知道你不会安慰人,所以闭嘴也是一种善良。”
江雾斜:……
付南和沉默了,是的,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为什么要把自己幸福的人生强行套在别人的痛苦上,然后用来体验一下,丰富一下自己的情感,掉两滴泪水。
说与不说也没有什么意思,他讽刺的笑了笑。
“抱歉没什么拿得出来招待你们的。”
“那就当个故事,或者是笑话听听吧,全当是谢谢你们借我钱了。”
左思雨鼻子一酸,眼角出现红血丝,她不喜欢这个样子的他,可是这也是他。
……
付南和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小时候的他站在外面站了一天,从早晨一直到晚上,双腿发麻的同时他明白过来一件事。
在这个地方,阳光是永远照不进来的。
他转身回去,“咣当”一声,桌子上的盘子四分五裂,饭菜溅了他一身。
他看见了爸爸又在打妈妈,辱骂声,尖叫声,还有两岁的妹妹在旁边哭闹不停,却无人理会。
付南和默默的弯腰捡起地上的两个馒头放进口袋,拉起付北北的手回了房间,蹲下去,轻轻的捂住她的耳朵。
等外面安静后,付南和走了出去,爸爸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看着满地的狼藉,饭菜被践踏的不能吃了,汤汤水水的让人反胃,恶心。
他拿起扫帚和拖把,一点一点收拾干净。
这种事,付南和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了。
直到……
“md,贱bz,你倒是跑了,留了两个累赘扔给我,c,还躲在里面干什么,两个贱玩意儿,老子我出去喝点酒,回来的时候最好看到饭做好了……”
“白吃白住,上个学哪花那么多钱,等大一点就老子滚出去……”
男人嘴里还在骂着,人越走越远。
简陋的房门根本隔不住音,付北北害怕的抱着洋娃娃,小心的看着付南和,稚嫩的声音响起。
“哥哥,妈妈呢?”
“哥哥,妈妈去哪里了,她是不回来了吗,是不要哥哥和北北了吗?”
付南和摸着付北北的头发,嘴角带着笑意。
“她啊,去了个能看见阳光的地方,北北要跟着哥哥,到时候我们也去一个看得到阳光的地方。”
付北北抱着娃娃,露出笑容:“好!我们也去,去找妈妈!”
“不,我们不去找妈妈。”
从此女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房间里的吵闹声少了,男人越来越喜欢喝酒,每次下班都醉醉醺醺的回来,然后随便的吃两口饭,又脏又臭的在沙发上,在地上倒头就睡。
等男人离开后,付南和强忍着恶心,一遍又一遍的擦洗着男人待过的地方,触碰过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也能过,付南和十二岁生日那天中午,他看着付北北一点一点吃着期待了很久的小蛋糕,虽然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虽然称不上是蛋糕,更像是面包。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他站起身,接过隔壁的阿姨拿过来一个电话。
“你是他家人吧,你爸爸在工地上出事了,现在刚送到医院。”
“瘫痪,还有恢复的可能吗,一点都没有吗?”
“钱……能缓几天吗,谢谢,谢谢,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的。”
“你父亲是喝酒自己摔下来的,这大中午的所有人都休息了,没有人在干活,这钱还是看你们可怜才赔偿的,去去去,别在这里站着,工地危险,不知道吗?”
付南和真的像是讲了个故事,讲到后面的时候甚至笑了出来。
“哈,活该吧,遭报应了吧。”
可这报应凭什么在他身上,凭什么在北北身上啊。
付南和睡不着的时候,总会坐在外面一口一口抽着劣质烟,为什么他不直接摔死,为什么还要留着一口气,不肯放过自己。
夜越来越深。
是啊,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你父亲近期还有两场手术,这是单子你看一下,对了,住院的钱护工的钱欠了两个星期了,麻烦下楼的时候交一下。”
学校的补助拿不下来,一学期一补助,他承认过去确实违反校纪校规,可新学期没有啊,为什么不能申请,没有资格?
付南和除了去借,去贷,还真不知道从哪里搞点钱过来。
方辞满脸复杂的看着付南和,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的话确实没用,倒不如多给点钱。
左思雨眼眶发烫,心脏像是被一块厚实的黑布笼盖,挣脱不了,也透不过气。
江雾斜看着他:“你现在也可以,不是恨他吗,把钱留着和北北一起离开不好吗。”
云暮晚垂着眼眸,竟然会觉得江雾斜冷漠的话是对的,至少有一部分是对的。
付南和的烟早就抽完了,没有烟,说出来的话便有些焦急。
“你以为我不想啊,谁愿意一直收拾这个烂摊子。”
年少的他一遍又一遍的打扫着房间,维持干净整洁,只是为了看起来更像家一点,有一点家的温馨。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是假的。
但那又如何呢?
“只是北北不能再没有爸爸,我不想让同学再嘲笑她,欺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