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快,你按个门铃。”
章长宁的手里提着满满两大袋的食物,沉甸甸的,勒得掌心都发红了,扭头就招呼身后的章长叙抓紧些,“太重了。”
章长叙也提着东西,还是先腾出一只手按门铃。
不出半分钟,独栋别墅的门从里面打开。
章长宁对上商延枭惊讶的眸色,蹦跶着邀功,“三哥!我们来找你和柏续一块吃晚餐了,是不是很惊喜?”
商延枭笑了声,看向他身后的章长叙。
章长叙习以为常,“孩子从小爱热闹,根本闲不住,非得把那家百年老店的食物打包回来,要和你家柏续一块尝。”
“哼,你们不懂——”
章长宁直接绕开商延枭往屋子里钻,自来熟地像是自己家一样,“这家餐厅每周一休息,明晚吃不着了呢,柏续第一次来这儿,我肯定得让他也尝尝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音刚落,柏续就从别墅一楼的次卧走了出来。
章长宁瞧见好友明显费力的步伐,担心溢于言表,“柏续,你脚怎么了?!是不是在休息站的时候踩空扭到了?”
他还以为只是轻微扭伤呢,这情况看着比想象中得严重多了!
柏续向来是个能藏事的性格,“已经上了药,消了点肿,没什么大事。”
章长宁哪里还顾得上食物,随手搁在地上就去扶他,“你别逞强啊,要是不舒服就让我二哥帮你看看。”
“……”
才跟着好友进门的章长叙愣了愣,纠正,“你哥是脑科医生,不是骨科医生。”
章长宁哼唧了一声,没反驳。
柏续轻笑,“你们买了什么?好香。”
商延枭帮忙捡起地上的食物打包带,“长宁他们去那家百年餐厅打包带回来的,说是特意给你尝尝。”
“柏续,你一定要试试!他们家的烤羊腿简直一绝!我和确言每次来都能干掉好几只!”
“好,我试试。”
三分钟后,带回来的食物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章长宁戴上手套,眼巴巴地盯着正在用小刀割羊腿肉的章长叙,“哥,你快点!”
说着,就急不可耐地想要上手撕。
“烫!”
章长叙及时制止,“坐好了,我给你弄。”
章长宁乖乖收手,还忍不住嘀咕,“那你的速度倒是快点嘛。”
商延枭率先割下一块,递给了柏续,“尝尝,这家味道是不错。”
柏续咬了一口炭烤羊肉,“嗯,是挺好吃。”
章长宁也吃上了,含糊邀功,“我认准的食物味道绝对不差。”
章长叙继续往他的嘴里塞羊肉,“是啊,嘴巴挑着呢,难养活。”
商延枭跟着调侃了一句,“确言从小什么都吃,你是什么都不爱吃。”
柏续笑回,“嗯,能想象。”
“……”
这才晚餐才刚开了一个头,三人就又拿他打趣。
章长宁“恶狠狠”地咬着自己嘴里的羊肉,以食欲泄愤。
四人边吃边聊。
章长叙作为商延枭从小到大的挚友,不由问及了一下商家众人的近况——
比起向来和谐友爱的章家,商家的情况可就复杂多了,近一年的时间,商延枭一直深陷家族斗争的漩涡,就连柏续也被迫卷入了纷争。
章长叙说,“商业上的事情我接触不多,但如果有需要章家帮忙的地方,你们俩尽管开口。”
章家同样从商,他们的大哥章长风同样是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商延枭接收了好友的好意,“好。”
章长宁自顾自地塞了几口羊肉下肚,眼见着这个话题收了尾,“柏续,我给你来一杯特调鸡尾酒!”
说着,他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自己精心购买的各种酒水饮料。
柏续惊讶,“你还会这个?”
章长宁得意地扬了扬下颚,“当然,这些年酒吧去多了、酒喝多了自然就会了!”
“……”
章长叙听见这话,看向他的视线里略带不赞同。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章长宁请客认怂,改口,“我的意思是,调酒也是门值得欣赏的艺术,你说对吧?”
说这话时,他还连连对着柏续眨巴眼睛、释放求救信号。
柏续偏向他,特别配合地点头,“嗯,宁大艺术家,请吧!”
章长宁是真学到了一些调酒本事,他根据在座三人的饮酒喜好,分分钟调出了三杯不同口感的鸡尾酒。
“好了!总算轮到我自己了——”
章长宁兴高采烈地想要给自己调试最后一杯鸡尾酒,结果还没出手,章长叙就干脆利落地将所有的酒品都收到了一边。
“好了,不用再调了,你今天这情况,不适合喝酒。”
“……”
章长宁一口气哽住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那我喝什么!”
他辛辛苦苦调了大半天,结果自己一杯都没捞着?这不公平!
章长叙端起一边的水壶,给他倒了杯无色无味的温水,“喝这个,我可以陪你喝。”
章长宁“哼”了一声,不情不愿,“谢谢啊,章、医、生。”
章长叙将水杯塞到他的手里,“不客气,你谨遵医嘱就行。”
“……”
章长宁大败特败。
坐在对面的柏续目睹了他们的相处模式,似乎是察觉了什么新大陆,默默饮了一口鸡尾酒,味道是挺不错的。
喝不上酒的章长宁这会儿还在炸毛,“柏续,你笑什么呢?”
柏续忍了忍,“没笑啊,你调的酒很好喝。”
章长宁叹了口气,“不喝酒就没意思。”
柏续顺着他问,“你还想怎么有意思?玩酒桌游戏?”
“行啊,有扑克吗?”章长宁立刻来了精神,“先抽牌面大小再决定惩罚好了。”
商延枭接收到柏续的眼神示意,起身去拿,返身回来时又说,“先说好了,阿续今天脚伤了不方便,大幅度的冒险动作不能有。”
“知道知道!”
章长宁迫不及待地接过扑克牌,灵活地洗了起来,“先说好了,就抽大小,牌数最大的人可以惩罚牌数最小的人,真心话或者大冒险都可以,抽到大王的,可以一次性指定其他三个人,抽到小王免罚。”
“A、2就是1、2,J、Q、K就是11、12、13。”
柏续点头,“简单,没问题。”
章长叙和商延枭对视一眼,自然是愿意陪着消遣打发时间。
“对了,答不上来、不愿回答或者大冒险不做的人,罚酒一杯。”章长宁顿了顿,故意看向章长叙,“我今晚不、能、喝、酒,所以我哥替我罚。”
后半句话一出,明晃晃的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章长叙笑了声,顺着他,“好。”
第一轮抽牌结束。
章长宁当场就乐了,干脆翻牌,“我牌面是Q,有比我大的吗?”
柏续只抽到了3,认栽,“好吧,我认罚。”
“好吧,看在是第一个问题、你脚又受伤的份上,我来个简单的。” 章长宁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八卦,“柏续,你和三哥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谁追的追?”
确实是没什么难度的真心话问题。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一眼,说出的答案却让章长宁大为震惊,“要说正式在一起的话,是今天。”
“啊?”
章长宁匪夷所思地皱了皱眉头,“今天?你们俩今天才正式交往?不可能吧?你们俩不是早就……”
他脑袋上冒出来的问号越来越多,“等等,你快说清楚。”
柏续摇了摇头,偏偏钓着他的好奇心不再说。
商延枭帮忙开腔,“一局就一个问题,除非你接下来还能赢牌面,不然我们有权保持沉默。”
柏续点头,“嗯。”
“……”
章长宁故作嫌弃,“我服了你们俩了,脑回路都长一块去了。”
章长叙看破,“他们就想钓着你的好奇心,变着法地降低后面真心话的难度呢。”
章长宁给自己灌了半杯水,“等着吧,我今晚非得问清楚!再来!”
虽然这样的牌面游戏简单,但玩起来也有点意思,一轮接着一轮,不知不觉就玩了四十多分钟。
“时间差不多了,再玩最后一轮就收手?”章长叙主动提议,“今天发生了不少事,大家都早点休息。”
商延枭也同意,“嗯。”
章长叙抽牌,“J,还行。”
“我牌面十,也挺大的,应该罚不到我身上。” 章长宁觉得自己躲过一劫,环视桌上已经翻开的卡面,“奇了怪了,今天大小王的牌怎么一直没出现?”
话音刚落,柏续就将一张大王牌展示在了他的眼前,“看来最后一轮,我运气不错。”
商延枭也跟着笑,翻开自己的小王牌,“我的也不错,这一轮可以免罚了。”
“……”
“……”
章长宁无奈,“不是,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啊?”
柏续的视线在章长叙和章长宁的脸上打转,“长宁,别紧张,最后一轮了,我就问个简单点的。”
章长宁认命,“什么?”
柏续的目光微微下移,好巧不巧地停留在了章长宁下唇的小伤口上,忽然间,他有了一个大胆而微妙的猜测,借机发问——
“你们和别人接过吻吗?”
“……”
章长宁愣了两秒,不过还是如实回答,“没啊,我又没谈过恋爱。”
柏续眉梢微挑,又将询问的目光落向沉默不语的章长叙,“章医生,那你呢?”
章长叙眸光微晃,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了昨晚那个理智失控的吻。
章长宁见章长叙沉默,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想当然地说,“我哥这些年忙着学医和工作,哪里有时间……”
话还没说完,章长叙就定定开了口,“有。”
“……”
章长宁呼吸一窒,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结果章长叙又明确地补上了一句,“当然有过。”
章长宁没接话,他像是怕旁人看出端倪,故作淡定地拿起水杯,用饮水的动作来遮掩自己的情绪浮动。
柏续得到这个不算意外的答案,“我问完了,游戏结束。”
章长叙从说出答案的那一刻起,余光就一直观察着章长宁的反应,他想要试探——对方到底还记不记得昨晚酒后发生的事。
只可惜,事与愿违。
章长宁放下水杯,脸上没有丝毫属于当事人的尴尬和不自在,看样子是真的没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们收拾一下桌面再走?”
章长宁没有一句多余的追问,游戏只是游戏,而不关乎其他。
章长叙的眸色暗了暗,内心深处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柏续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用,我找人来收拾,你们俩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
…
章长宁入住的酒店别墅隔了两排,步行就一两分钟的功夫,短短几步路,夜风却吹得人心发凉。
两人一路沉默着进了屋。
“宁宁,你……”
章长叙刚开口,章长宁就抢先一步说,“哥,你今晚睡在二楼主卧吧,我还是睡在一楼次卧。”
别墅是复式小两层,上下各有一间卧室。
以往商章两家兄弟一块来这儿滑雪出游时,商延枭和商确言都是分开睡的,而章长宁年纪小、又认床,时常赖着章长叙就一块睡了。
章长叙眉心微蹙,没来得及说话,章长宁就搬出了他在新国的那套言论——
“哥,是你说的嘛,我们长大了,不应该像小时候那样睡在一块,反正这里也有两间卧室,正好可以各睡各的,昨晚我喝醉了酒,今晚不需要你照顾啦。”
“……”
章长叙没想到自己当初说过的言论,如今却成了石头砸得他无话可说,“好。”
章长宁应了一声,“那我先去洗澡了,二哥晚安。”
“晚安。”
直到浴室的门一关,章长宁强撑的理智才彻底垮台。
——和别人接过吻吗?
——有,当然有过。
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这段问答,搅乱了他的理智和他的心。
章长宁总是自信以为足够了解章长叙,这些年,对方从来没有和他、和家里人提及过任何一位女朋友,哪怕面对相亲也是拒绝的态度。
所以,他想当然地就认定了:章长叙是觉得还没到时候,不愿谈及感情、影响工作。
可直到刚刚那个答案出口的一瞬间,章长宁才明白了有另外一种可能——
或许,章长叙的心里早就装了一个人,甚至已然和对方有过了亲密的接触,只不过,两人现在没在一起。
为了对方,章长叙才会在感情上如此洁身自好,年近三十也不愿意开启新的感情。
“……”
章长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心里就布满了说不出的酸涩,他低头将脸埋在掌心里,无力又可笑地叹了一声:
章长宁啊章长宁,你怎么还想不明白?
无论章长叙相亲与否、心里是不是真装了一位很优秀的女孩子,从始至终,他都是最没有资格去管、去问的那个人。
…
夜渐深,窗外又落起了雪。
章长宁又一次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看手机,已经凌晨一点了。
他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门,看向通向二楼的木质楼梯——
章长叙自从上楼之后就没再下来过,毕竟医生的生物钟一直很稳,这个点估计早就睡着了。
反倒是章长宁一直辗转反侧,怎么样都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自己不应该去想的事。
章长宁余光瞥见了亮了灯的透明酒柜,他想起昨晚的大醉,想要喝酒的心又蠢蠢欲动。
一醉解千愁。
他以为不以为然,现在却巴不得用这种办法来麻痹自己。
章长宁小心翼翼地打开酒柜,从里面拿出一瓶威士忌,结果才刚倒了小半杯,楼梯上就响起了脚步声。
章长宁来不及反应,就被下楼的章长叙抓了个正着。
“……”
“……”
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还敢大半夜喝酒?
章长叙的眉心说蹙就蹙,快步走近,“章长宁,你还让不让人省心了?给我。”
章长宁一听见自己的全名就心虚,他连忙将藏在身后的酒杯乖乖交到章长叙的手上,辩解,“我、我就是睡不着觉,想着喝点酒好入睡,就只倒了小半杯,还、还没喝呢。”
越说声音越低,明显底气不足。
章长叙没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攥着章长宁的手腕就将他往一楼的次卧带,“走。”
“哥,我……”
“睡觉!”
章长叙用巧劲将他“摔”在床上,拿起将他和自己一并盖了个严严实实。
章长宁懵了,“二哥?”
“我看着你睡,等睡着了我再回楼上。”
章长叙打定主意,侧躺下盯着他,“章长宁,再敢让我发现你大半夜偷偷喝酒试试。”
“……”
章长宁滚了一下喉结,没反驳,“不敢了,你别生气。”
章长叙一对上他的双眸,就忍不住心软,“没生气,为什么会睡不着?还是认床?”
这次出来太着急,他没时间整理床单被套都带过来。
章长宁回答,“有点,但、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事。”
章长叙问,“那是为什么?”
“二哥,今晚在餐桌上、最后一轮的问题,你……”章长宁沉默地垂下视线,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口。
章长叙凑近了一些,引导着他,“宁宁,你想问什么?”
“……”
章长宁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实在没忍住自己越界的好奇心,“你之前谈过女朋友吗?我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章长叙暗藏探究的视线停留在章长宁的脸上,“你很想知道?”
章长宁进一步退十步,“我、我就是单纯好奇,你不方便说就算了。”
“没有。”
“什么?”
章长叙明确说,“没有谈过女朋友,也没有任何瞒着你、瞒着全家不敢说的交往对象,我单身,一直都是。”
章长宁怔怔地问,“那你和谁接吻?暗恋对象?还是炮……”
“炮友”两字还没出口,就被他自我否决了,章长叙一看就不会是找炮/友解决自己生理需求的人。
“……”
章长叙在章长宁的眼里找不出一丝心虚掩饰的痕迹,彻底确定了他将昨晚的事情彻底忘记了,一时间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章长宁还在等待他的答案,“哥,你怎么了?”
章长叙答非所问,“我诓他们的。”
“啊?”
“延枭比我小了不到一岁,和我还是从小一块认识,他这会儿已经和柏续交往上了,对比之下我还是一直单身。”
章长叙随口扯了一个理由,“所以那个答案是我诓他们的,找点面子。”
“……”
章长宁向来就不会怀疑章长叙,也没料到他居然会是这个想法,愣了好几秒才笑出声,“啊?你居然为了面子撒谎回答啊?”
章长叙没否认,“嗯,不如你诚实。”
章长宁突然觉得心情大好,但还是说,“这么多年,你就没有过特别喜欢的同学?朋友?同事?暗恋对象?”
章长叙借机反客为主,“你呢?没谈过恋爱,那有没有暗恋对象?”
章长宁含糊,“……没有。”
只是说这话时,他的视线却避开了章长叙,生怕对方察觉出什么。
这一小小的闪躲落在章长叙的眼中却变了意思,只当他是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章长叙想起眼前人昨晚醉后哭着喊着的那番话,内心深处的醋意就又浓了起来,“嗯,知道了。”
“宁宁。”
“嗯?”
“合眼,该睡觉了,晚安。”
章长宁才绕上的心结又被打开,低低地应了一声,“晚安。”
他保持着为数不多的那点分寸和理智,转身背对着章长叙入睡,这一回,再也没了辗转反侧。
很快地,身旁的呼吸声逐渐平稳绵延,章长叙没有像承诺地那样离开,反倒占有欲十足地将章长宁“捞”到了自己的怀中。
章长宁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软乎乎地梦呓,“哥。”
章长叙低头,似有若无地吻了吻怀中人柔软的小卷毛,“乖,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