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了眼睛。

再也没有那种浩瀚无边的视角。

眼中只有低矮的天花板。

因为疏于打扫，墙角还有一张落满了灰尘的蜘蛛网，以及一只蜘蛛的干尸。

视线微微移动，见到了正在微微荡漾的黑色窗帘，随着风的吹入，窗帘不断露出缝隙，而缝隙中渗透进入阳光，一明一暗的照亮这个真实的世界。

秦衣冠微微动了动。

感觉喉咙被堵塞，无法呼吸。

他微微侧头，口中积血便被吐了出来。

他有些木讷的坐起身子，见到自己胸口上，堆积着大量的干枯血迹，就连身下的床单，也被血迹染红，原本放在身侧的双手，也被蜿蜒流淌的血迹所染红。

这里是铁锈城。

是秦衣冠的二层公寓。

他起身，一把拉开黑色窗帘，视角很狭隘，只能看见空无一人，如鬼城一般的街道。

这是他第七次，尝试通过睡眠，再次进入元宇宙。

但都失败了。

之前在元宇宙内，他疯狂发动[HSP高敏症]，结果‘走火入魔’，他不可思议的，清晰的看到了自己脑中那碎裂的神经网。

幸好。

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他只是被强行的‘下线’了。

但他没有任何迟疑，准备继续入睡，再次进入元宇宙。

如今，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

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是被强制下线了，而是被‘永久踢出’了。

秦衣冠的眼睛瞪大，整个人有些恍惚和木讷。

朋友们还在为了自己，殊死对抗，胜负未知。

而自己，却再也无法返回。

秦衣冠伸手，用力的捏着自己的额头，如今的他，仍旧残存着那种剧烈的头痛，仿佛自己的脑子里有一台绞肉机，正在不断的搅动着！

“妈的。”

“我是不是被他们算计了。”

秦衣冠眼睛瞪大，“它们故意给我制造压力，逼迫我超越极限，然而这极限，根本就是不是我所能承受的。”

“现在，我被踢出局了。”

“完全被隔离了，束手无策！”

秦衣冠抬起头，看着孤寂的铁锈城，瞳孔剧烈的颤抖着。

元宇宙里的快意恩仇、惊天战力、以及那宏大的场面，还清晰的留在记忆中，但却变成了永远也回不到的过去。

那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它破碎了。

只剩下无极凄凉与落寞。

秦衣冠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咚咚的跑下楼梯，来到不远处小凝的公寓。

这名红裙姑娘，仍旧沉睡在营养仓中，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秦衣冠的身躯微微颤抖，“你们还好吗？”

下一刻。

秦衣冠来到了空旷的大街上。

忽然怒吼出声，“有人吗？有人能听见吗？！”

虽然有万家灯火，虽然每一栋房屋里都有主人。

但这座城市里，只有秦衣冠的声音在缓缓回荡，无论飘荡多远，都无人应答。

秦衣冠缓缓跪倒在大街上，喉咙干涩，“这一次，我真的想不到办法了！”

忽然间。

秦衣冠触碰到了自己的夹克的上衣兜，只感觉到了一种极度的尖锐，手腕顿时被刺破，流出殷殷血迹。

秦衣冠身躯一顿，缓缓取出兜中的物品。

发现那是一个如黑色海胆一般的物品。

秦衣冠瞳孔骤缩。

他之前在试验田内，为了防止再次陷入诡异梦境，于是将笑脸拐杖改变成了这样一个尖刺蒺藜，他始终握在手中，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将这尖刺蒺藜放在眼前，微微旋转。

秦衣冠死死的看着它，而这尖刺蒺藜后侧的背景，是那些低矮的公寓，残破的喷泉，是他无比熟悉的铁锈城。

秦衣冠再次揉了揉眼睛，场景还是这样，没有任何变化。

——元宇宙内的物品，被我带到了物理世界？

秦衣冠微微吞咽了一口唾沫，试探呼唤道：“笑脸拐杖？”

却见那‘黑色海胆’开始蠕动，而后变成了一只光滑的黑色手镯，嗖的一声钻入了秦衣冠的衣袖中。

秦衣冠有些震惊。

缓缓卷起衣袖，却见那手镯表面，浮现着一张黑色脸庞，正呲着细小的白牙，对他微笑着。

秦衣冠再次感觉到天旋地转。

四周这无比真实的铁锈城，又在他脑海中蒙上了一层虚幻的薄雾。

秦衣冠心中很清楚。

现实中，不可能有人，能够制造出跟元宇宙中一模一样的笑脸拐杖，而且那人还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塞入了自己的衣兜中。

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将元宇宙中的物品带了出来。

元宇宙是一个虚拟世界，其中物品的本质，只是一串代码，又怎么可能被带到物理世界？

唯一的解释就是。

这个所谓的‘物理世界’...

“你以为的现实，就一定是现实吗？”——娇珑。

秦衣冠的脑海中回荡起这句话。

脑中轰然作响！

两个世界都是代码的话，那物品自然可以随意流转。

秦衣冠又想到曾经无界者的一段话，“我可以让你的意识，暂时回到现实，看清当年父母惨案的真相，但这会出现‘灵魂磨损’。”

意识回到现实...

灵魂磨损...

秦衣冠那黑白分明的眼睛，越睁越大，“现在想想，意识怎么可能会回到过去，无界者作为双元宇宙内的产物，又怎么可能穿透现实世界的屏障...他所能穿梭的，也只能是不同的代码世界。”

秦衣冠又看向自己无比熟悉的铁锈城。

这是他心目中的‘现实’，一个无比真实的人，很落后的世界。

这座曾经的，因为无法登录元宇宙而聚集了大量弃民们的...后乐园。

这里也是假的？

就在此时。

秦衣冠的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道透明度接近90%的人影，看不清他的嘴巴移动，但他的声音却传递了出来。

“吾乃。”

“「超主组织」，空人。”

“我们对你的驱逐，还没有完成。”

秦衣冠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个自称空人的家伙，随即又不再理会他。

而是转头看向小凝的公寓。

“如果这里都是假的。”

“那小凝是什么？”

“躺在中央城区里的九正玄是什么？”

“美男、牧豆他们，有自己的躯体吗？”

“他们是否存在？”

“我秦衣冠又是什么？”

“我们...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