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荧颤着指腹看完了视频,浑身发冷。
陈叔叔为人风高亮节,颇有文人风骨,怎么可能涉及猥亵侵犯罪,被害人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还是李嫣。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或是——
构陷。
她抓起钥匙手机就匆忙跑出了门,立马给陈烬拨去电话,却没人接。
双规将家属带走拘传调查,监视软禁,不能跟外界联系,现在手机怕是已经被缴了。
瞳孔陡然映入六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wynn:【乖乖在御澜湾等我】
wynn:【你,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温荧眼眶瞬间红了,赶到派出所的时候,门口围堵了一群人,热闹嘈杂,警署门口还有记者和不少路人抓拍。
“能查出老头子有半点侵犯她的痕迹,老子叫你一声爹。”
人见人惧,从小嚣张恣意长大的陈家二世祖,五六个警察都拦不住,拒绝接受审问,脸色阴沉如水,单手护住不停被闪光灯捕捉的周女士的头。
不知里面的警卫说了什么,陈烬蓦然踹翻了面前的椅子。
形迹放荡肆意,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个立马扣住他的民警,扯出一个薄冷讥诮的笑:“要不你们把李嫣叫来,让她再示范一下,是怎么被你‘侵犯’的?”
“陈烬,注意你的言辞,你现在是涉案家属!”
话音刚落。
温荧就从路边冲了过来,就在陈烬侧开脸的刹那,两人视线蓦然相撞,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眼底似有岩浆般暴烈的花火炸开。
就像被人戳中了肺管,陈烬腾地往门口走,绷着脸,迅疾护住她的后脑勺:“谁让你来的?我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别乱跑吗?”
温荧喉咙就像被灌了一大少水泥,眼泪潸然而下,说不出话。
她感觉浑身的力气被一点点抽走,心脏就像被人剖开个口子。
“你先配合警察调查,我一定会帮你查明真相。”
“不用你查,你给我专心做你的事。”
陈烬嗓音哑得厉害,当年被人撞段了一条胳膊,无麻的时候没喊痛;她一声不吭走的时候,他没掉一滴眼泪,现在蓦然红了眼眶。
那样骄傲恣意,永不低头,连眼泪都让它逆流地倒回去的陈烬,他突然哽咽,红着眼尾笑着托住她的脑袋:“对不起啊宝贝。”
“不能让你陪我过这个生日了。”
只一瞬功夫,他又恢复了镇静专注的神色,撩开她耳畔的发丝——
“我希望你能放开手脚做你真正喜欢做的事情。”
“如果你没有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这件事远比没有结婚生子更加可惜。”
“这是我的生日愿望。”
……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陈岐山涉案一事,不少人落井下石,就连平时跟陈烬认识的朋友,也有好几个唯恐避之不及,连跟陈家沾染上一毫都觉得晦气。
正是应了那句老话。
人一旦弱势,连鬼都要上来踩一脚。
陈烬他们被扣在酒店里拘禁审问、填写材料,没有人身自由,吃食专人专送,禁止和外界联系。
短则24小时,长则一个礼拜。
温荧立马去找李嫣,谁知李嫣就像料定她会来找她麻烦,玩起了失踪,甚至在网上发了医院验伤的证明,还有吞一瓶安眠药、割腕自杀,万幸被及时救下。
又收割了一大波舆论热点和网民的同情。
每天微博打赏赚得盆满钵满。
她不分昼夜地花高价找了无数律师,各大知名律师就跟约好了似的,一听事关陈家,纷纷推辞拒绝辩护。
都说案件形势太过恶劣,又是贪污又是性侵,让她另谋高就。
温荧每晚根本不敢睡,时刻等待着回电,随时准备取证,彻夜难眠,一睁眼,就到了天亮。
然而她的职业路却在水涨船高。
她最近参加的金鸡电影节剧本大赛,不仅是海市唯一一个金奖,还是全国五湖四海强劲选手中唯一一个最年轻就摘下电影节最高奖项的选手。
陈烬被释放的那天,温荧登上了颁奖红毯舞台,手握金鸡奖杯,沐浴着场下万千艳羡的掌声。
而阴暗狭隘的巷子里,几个人高马大的熟悉面孔将陈烬团团围住,为首的吐了口烟:“这不是我们烬哥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张莽满脸横肉的脸上绽出兴奋的光,掂了掂手中的电击棒,旁边几个男生纷纷摸出了刀,其中一人很眼熟,死缠烂打过温荧的那个绿茶奶狗于尧。
他身上早已不复往日的唯唯诺诺,薄薄镜片厚流露出的憎恶和凶狠,令人胆寒。
陈烬恍然笑起来,扫视了一圈来人,表情猝然变得狠厉阴鸷,一把钳住于尧的脖颈抵在墙上:“在这等着老子呢?”
于尧那次被他又是羞辱又是灌酒,还被他的兄弟打了一顿,胸口这口浊气日益肿胀,又深知他打人狠戾,于是便故意趁这个时日蹲点他。
他们人手多,又有刀和电击棒,即便陈烬擒拿格斗再了得,也不过赤手空拳。
双拳抵得过四手?
“于尧,还跟他废话什么,当年温荧被他抢走,他怎么羞辱你的,你她妈全忘了?”
陈烬笑得肩膀震颤,癫狂而不可抑制,轻狂恣意,冷不丁上前掀起张莽的衣领,一个抱摔,径直砸向地面,眼中窜燃的炽火似要把昏暗的苍穹点燃——
“去你妈的抢,她生下来就是属于我的。”
他身上没刀具,在羁押的日子里,为了保持清醒的状态,有足足两日都粒米未进,想着速战速决,不过三两下就撂翻了一帮人。
张莽恨他恨得牙痒痒,逮住他眼前发晕的间隙,摸出电击棍,朝他的腰间戳刺过去!
陈烬本能侧腰避开,猝然抓过他的胳膊反扼住在地,与此同时,他后脑勺就猝不及防挨了一记闷棍。
有鲜血蜒着他额头流下来。
——“让我们有请本年金鸡电影节剧本奖金奖得主——温荧,上台发表获奖感言,随机抽取一位场下观众合影留恋!”
下一瞬,于尧一脚踹在他胸口:“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多晦气啊,爹都要吃牢饭,还有脸待在她身边吗?”
——人声鼎沸中,金光缎带洒下,温荧捏着米金色的礼服裙沿着的红色地毯一步步站至舞台巅峰中央。
陈烬偏着头,目光刺骨慑人,被张莽一把攥住衣领,按着头:“你从我裤裆下钻过去,叫我声爸爸,我就放过你,如何?”
——场下一片尖叫欢呼,几欲将房顶掀塌:“荧姐,选我!”“砸我!!”“我爱你!!温姐!”
陈烬咬着牙,眼底一片血红的顽抗,昂着头,那把锋利的刀片直直插入他手背,他倔强得仍未低头半分。
——温荧握着粉丝的捧花下场,突然心中一颤,胸闷恐慌得喘不过气,暗中摸出手机给陈烬发了条信息。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陈烬你踏马怎么就沦落到这份上了呢?”
他的手机被张莽掏出来,跳出来的【你在哪,我去接你】在昏暗中忽明忽灭,陈烬喉咙里迸出嘶哑的音节,笑红了眼眶。
暴雨倾盆灌下,谩骂中,他被人钳制住手脚拳打脚踢,如巷边一条垂死挣扎的野狗,胸口的绞痛和饿的头昏眼花眼前重影交叠。
血水噼里啪啦浇在他脸上,陈烬脑海中本能就浮现出了那张被堵在学校掴耳光,拿烟头烫的清冷面孔。
他像感觉不到痛一般,好似有了通感,耳道里四面八方传来都是那一声声凄厉却不软弱的呻吟。
他们像共享了同一副躯壳。
陈烬突然就释然了。
为什么她当年一声不吭,招呼都不打就走。
他现在,满身疮痍,狼狈得他自己都嫌恶的丑陋样子。
他也一样,不想被她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