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荧套着他的衬衫坐在床头吹头发,回想到了五年前。
高一下刚开学没多久的二月底,陈烬他们几个校竞赛队的男生就去了京市参加物理竞赛。
培训三天,来去共一周的时间。
意外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
英语A班老师怀孕待产去了,临时来了个姓赵的男老师过来代课,赵华章。
赵华章这人幽默风趣,还能和同学闲聊,不同于大多老师的死板或严肃,在班里女生里很受欢迎,听说他还有个女儿也在同年级隔壁班读书,不少人对他印象都很好。
他上课喜欢带一把尺,却不是用来抽人的,而是喜欢叫女生站起来回答问题,专门抽走神的、成绩在A班吊车尾的。
这些女生都有个共同点,脸蛋漂亮或身材好。
每当她们支支吾吾吐不出来时,他就俯下身,笑着用尺贴着女生的脸,或是勾下头发,甚至还会捏捏脸。
不少人都觉得没什么,因为其人戴一副眼镜,又和大家毫无代沟,连忍不住和温荧吐槽的宋凝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可某天下课后,温荧分明看见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赵华章和一个捧着作业本的课代表女生走得很近,腰间一下一下地把那个女生往墙上顶。
她瞬间一阵反胃想吐,可那个女生偏偏浑然不觉,不知是太不了解男人还是太单纯。
那阵子学校突然风靡喝果酒,温荧也跟桑眠买了罐葡萄味的RIO喝了半罐,放学后突然被赵华章叫到办公室说帮忙改卷子。
她本就英语好,加上有点醉意醺然,无心防备,去了。
黑灯瞎火的教学楼早就没了人影,办公室只有赵华章一人,她刚坐下没几分钟,突然被赵华章揽过手臂拉到面前,面对面疯狂亲吻她脖颈、顶胯。
青春期的女生虽然没有经历过性事但也不至于不懂,他们的生理卫生科一学期好几节,温荧惊怯错愕了好几秒,疯了般地吼叫挣扎,桌上的茶水杯、玻璃缸全都被她猛砸在赵华章头顶。
好在没酿成大错。
那天晚上,温荧不知道是怎么逃回的家。
她把自己关在漆黑的房间,埋在被子里,泣不成声。
那个熟悉的头像给她不断发着消息。
Ash:【?】
Ash:【装死?】
Ash:【续火】
他直接一个电话弹过来,温荧手忙脚乱地抹去眼泪,接听。
“去北京参加个竞赛就把老子忘了是吧。”
那边传来陈烬隐隐冷笑的低沉嗓音,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把摄像头打开,我想看看你。”
那是陈烬第一次给她打视频,却被她拒绝了。
“你明天不是还要竞赛吗?”
“嗯哼,想看你不行?”
他是何其细心的人,瞬间听出了她声音不对劲,顿时声线一沉,“嗓子怎么了?谁惹你了?”
“不是。”
想到他明天要竞赛,温荧强忍着万千委屈的思绪敷衍,“我困了,先睡了。”
随后潘柏就给她打来一个电话:“嫂子你放学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温荧心惊,难道放学从办公室逃出来的狼狈样子被人看见了?
“没有。”
潘柏跟在陈烬身边这么久,何其人精,诈她:“其实我看见你……”
“你别告诉陈烬!”
温荧咬着牙,眼泪从脸颊淌过,“我求你了。”
潘柏那边也没了声音,隐隐骂了一句,焦急道:“温荧,是不是赵华章对你做什么了?我下课看见他问好几个女生要联系方式,烬哥不怕你给他添麻烦,你别怕,跟我说!”
“……真没事。”
他不怕她给她添麻烦,她却不能不顾虑他的前程。
后来,她请了三天假,满大街失魂落魄地游荡,任谁都没告诉。
第一天,陈烬把她电话打爆了。
第二天,他直接来她家门口蹲了一天一夜,没逮到人。
第三天温荧凌晨四点多回来的时候,陈烬砸了她家卧室窗户翻进来把她从漆黑的房间拎出去,眼里全是红血丝:“你怎么了?”
“说话。”
哪怕太阳穴都突突直跳,额角青筋紧绷凸起,也没冲她发火。
温荧看见他起整个人就开始摇摇欲坠,如提线木偶眼睛失焦地望着他:“……天黑了,我看不见阳光了。”
……
赵华章还在上课,被陈烬拖出来当场废了一颗睾丸,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学校上空,他就如颗风干的烂叶菜浑身是血地被救护车拖走了。
这场事故闹得很大,三级伤残,生殖器官重度碎裂,以后不能生育。
校长和一帮警察脸都白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气没断,挺遗憾。”
陈烬腔调懒散地睨着天花板,像是觉得可惜,“救护车来太快了。”
校长差点被他气得吐血身亡。
陈烬本来因为这事最起码蹲三年,但警方摄入校方内部调查,私下询问了教师和不少女生,发现赵华章这人早是个惯犯了,经常私下猥亵女生,还会把人家拐骗带进家。
来明致前就有过把人逼退学的前科。
陈烬扫奸除恶,瞬间洗刷了不少女生对他之前作弊人品坏的印象,他被全校人追捧“揭竿起义的英雄”“时代的先驱”,千呼万拥,众星捧月。
多么讽刺。
赵华章被革职,陈烬为此还搭上了两个月的看守所,找了警察请求延后一个月蹲,警察以为他有重大考试,准了。
那段日子阴雨天连绵不觉,温荧每天生活都是浑浑噩噩的,整夜的失眠,悲观、有心理阴影,甚至有了抑郁症状。
要不是陈烬整宿整宿的陪她语音连麦,弹琴给她听,听她呼吸平稳了再睡,她估计会痛苦到撑不过去。
海市前几年有个女生,被老师强奸后,跳楼自杀,七楼下跳了下去,一朵芳华当场陨落。
出太阳的回阳天,陈烬翘了课,开机车带着她一路飚到了纹身店。
象征着炽烈燃烧生命,亿万年释放着热能、守护神是阿波罗的太阳图腾,复古的针锥式芒刺式样,被纹在了陈烬后腰左侧腰眼。
十七岁的少年目光坦荡、直白、又恣肆地牵起她的手贴在那个太阳纹身上。
他说:“温荧,我喜欢你。”
“以后我做你的太阳。”
“太阳东升西沉,而我永不落。”
……
永远不会有人懂这句表白对温荧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不是单纯的表白,那是她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底气,存在的信条,她的氧气、土壤。
没人能懂陈烬和她的羁绊,她出事了,他痛苦万分,他有万一,她也一样如同心脏刺穿。
这个世界需要反抗的人。
如果黑夜中,恰好有一个人陪你大声地呐喊、抗争着种种一切,那时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朝阳缓缓升起的时候,陈烬和她并肩站在天台上,在她手心缓缓写下四个字母。
w、y、n、n。
“永利,本是拉斯维加斯一家酒店的名字,也寓意稳赢。”
wynn——稳赢。
“温荧,你一定会赢。”
“我们一定会赢。”
“所有的抗争、不公,都会得到平反。”
温荧记得十六岁的自己,犹疑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如果赢不了呢?”
陈烬的笑容明晃晃的恣意又张扬,一把揽她入怀,衣袂被狂风吹得翻飞,浑身的少年意气:“哪怕老子输光所有,也会让你赢。”
也会让你赢。